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三千情书【完结番外】>第71章 (三合一)

  祖烟云闻言之后笑了笑, 低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了。

  “诶!白兰地可不能这样喝。”钟仪阙想拦但没拦住,只能看着祖烟云喝完酒之后依旧冷淡的侧脸,犹豫地问道:“你生气了吗?”

  “生气?”祖烟云疑惑地看向他, “我为什么要生气?”

  “哦哦,那就好。”钟仪阙点了一份玉米片,尝过一片后殷勤地递给祖烟云, “你尝尝,和之前那家墨西哥餐馆的味道有点像。”

  “嗯。”祖烟云伸手拿了一片。白兰地的高度数马上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祖烟云素白的脸色开始染上朝霞的红,连带着脖颈……她开始感觉发热, 便把围巾摘下来了,那么红蔓延下去。

  像是太阳将一朵洁白的云慢慢染红。

  钟仪阙暗暗盯着她的领口, 同时又有些担心。她把自己的无酒精饮料往那边推了推, 但祖烟云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抬手说道:“老板,再来一杯吧。”

  祖烟云终究还是喝多了。

  除了那杯白兰地亚历山大外,她还喝了两杯Side Car和一杯Horse’s Neck, 在屋里的时候还好, 虽然脸色泛红,但还能撸着猫和老板聊些民族风俗,看起来也挺清醒的。

  出门的时候老板忽然拦住钟仪阙,递给她一个装酒用的旧袋子。

  钟仪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打开门被山风一吹就清醒过来, 白兰地在酽城有个外号叫“见风倒”。

  果然,祖烟云走在路上晃悠了两步, 忽然就捂着胃弯下了腰。

  钟仪阙丝毫不慌地给她张开袋子, 轻拍着祖烟云的背直到她吐完。

  钟仪阙把袋子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然后从隔壁奶茶店要了一杯柠檬蜂蜜水,递给祖烟云让她漱一下口。

  吐完之后的祖烟云清醒了一点,但身上还是提不起力气,她倚在钟仪阙身上,慢慢漱着口,任由钟仪阙用湿巾帮她擦拭脸颊和围巾上的秽物。

  “我就知道你要醉。”钟仪阙说道,“不过我喝白兰地也总是醉,没资格说你。”

  祖烟云闻言笑了笑,感觉到钟仪阙给她擦干净之后,忽然一个转身双手搂住她的脖子。

  “诶……”钟仪阙被她这不知轻重的一扑搞得一晃,然后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头发,“能走吗?我找观光车来拉我们好不好?”

  “不,不用,我想走回去。”祖烟云埋在她肩颈间摇摇头。

  “好吧。”外面风太大了,钟仪阙把外套的帽子拉上来给她带上,然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祖烟云又问:“我现在身上是不是很难闻?”

  “没有,没什么味道。”钟仪阙如实说道,“风太大了,味道都被吹散了。”只有冷冽的风的气息,没有难闻的味道,但也没有茉莉花香。

  祖烟云闻言点点头:“莫莫说明天会下雪。”

  “燎山总是下很大的雪,我们可以和莫莫悄悄她们打雪仗,我很厉害的,可以带你躺赢。”钟仪阙微微推开祖烟云,“好了,快回去吧,喝酒不能吹风的。”

  祖烟云被她推开了些,双手却依然摁在她的肩膀上,因酒精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那么认真地盯着她,好像饿了很久的野兽在盯着猎物;又好像什么疯狂的爱人,比如克莱尔、蘩漪、莎乐美。

  钟仪阙并不觉得危险,她对于危险非常大条,而且她喜欢感情炽烈的人。她看着祖烟云的眼眸,几乎要确信自己看见了一些爱意的时候,对方便把视线移开了。

  祖烟云收回扶在她肩头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但晕眩让她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起来。

  “慢点。”钟仪阙快步上前揽过她的腰稳住她,随口抱怨,“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我不都劝你了吗?晚上肯定要头疼了。”

  “……因为我很高兴。”祖烟云抬起头,将头枕在钟仪阙的肩膀上,狂风让她必须眯起眼睛,但她仍然可以看见星光闪烁。

  “开心什么?”钟仪阙疑惑地问。

  “开心……”祖英和钟瞻刚刚开始通信的时候,总是听钟瞻说起夜空美丽——她很喜欢夏天在房顶瓦片上睡觉,冒着被蚊子吃掉的风险也要看着星空入睡。

  但当年的祖英感受不到,当年的儿童村还没有装上空调,她晚上和几个兄弟姐妹在院子中打着灯写作业,抬头时总觉得天空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薄纱,看不见星星,月亮的光辉也那么暗淡。她们难道拥有的不是同一片星空吗?

  但是如今,她伸出手,月亮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摘取,星辰也不再羞于展现她们的可爱。

  祖烟云的眼泪滑进围巾里,她轻声说:“我很开心,自己终于能看见星星的美。”

  钟仪阙花费了些力气才把祖烟云弄回来——后半程她基本上快睡着了,钟仪阙半背半抱地才带着她走完了这段路。

  她扶着祖烟云在床上躺好,连忙打开空调,去洗漱间稍微洗了把脸,出来之后发现祖烟云躺在床上安分地睡觉,终于松了一口气,出去找莫莫借蜂蜜。

  莫莫开门的时候斜睨了她一眼,钟仪阙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莫莫叹了口气:“你和祖烟云跑也就算了,竟然能把那件Seaport古着都给忘了?”

  钟仪阙:“……的确忘了。”祖烟云在刚喝的时候还提醒了她一声,但后来祖烟云喝多了想不起来了,钟仪阙也彻底忘了。

  “我给你带回来了。”莫莫侧身让她进来,指了指放在床边的袋子,“别人都不敢碰。”她无奈地叹气,“不指望你们谢我了,以后能不能让大家省省心。”

  “对不起。”钟仪阙认错一向很快。

  莫莫本就刚从《芍药琼花》首演现场会回来,刚洗完了澡,擦着头发问她:“你来干嘛?”

  “借点蜂蜜。”钟仪阙知道莫莫喜欢早上泡蜂蜜茶喝,“烟云喝醉了。”

  “唔……”莫莫一边打开冰箱一边吐槽,“你们跑出去就是为了出去喝酒?”

  “是啊。”钟仪阙点点头,“集市那边有一间不错的小酒馆,你也可以去试试。”

  “OK。”莫莫递给她几条小袋装的蜂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钟仪阙疑惑。

  “你还真是腥风血雨的体质啊。”莫莫感慨,“一天能上两次热搜。”

  “两次?”钟仪阙茫然,第一次应该是跟着祖烟云上的,第二次是怎么回事?

  “《芍药琼花》你俩跑路也上了。”莫莫解释道,“当时直播出了点问题,还没来得及关上。”

  “……这都能上?”钟仪阙也沉默了一瞬,燎山的直播一般交流会结束就关掉了,没想到还能闹出来这么一个麻烦。

  “算了,上都上了。”钟仪阙叹了口气,刚刚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前两天你和烟云总在一起干嘛?”

  莫莫就知道她要兴师问罪,无奈地说:“给她讲一些戏剧课而已。”

  “嗯?”钟仪阙怀疑道,“难道我不可以讲吗?”

  “……我考研的时候,专业一戏剧学是全班第一。”

  “我也是导演班的第一啊。”钟仪阙为人从来都不甘落后,“今年导演卷得比编剧还厉害。”

  “……好好好你厉害。”莫莫懒得跟小学生吵架,“我的课都讲完了,以后就交给钟老师了。”

  “嗯。”钟仪阙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着蜂蜜走了。

  祖烟云仍旧在房间里面睡觉——钟仪阙第一次喝白兰地的时候也睡得昏天黑地,孟遇知跑上门挑战她下围棋她都没醒,陈晨不好意思说她在家喝醉了,很尴尬地把孟遇知请走了。

  那之后陈晨把她塞进禁闭室里面待了三天,然后就不让她随便喝酒了。

  小时候她总是干太过离谱的事,钟家教育教训的时候总是比温馨的时刻多,就连蜂蜜水解酒这种事情也是上大学以后学的。

  钟仪阙泡了一杯蜂蜜水,等水微凉一些才把祖烟云叫了起来。

  祖烟云头脑昏沉,完全不愿意起床,但也没什么起床气,被拉起来之后就捂着脑袋睁开眼,她定定地看着钟仪阙,好似在辨认是否做梦一样又茫然又认真。

  “喝点水解酒。”钟仪阙坐到祖烟云床边,把东倒西歪的祖烟云扶稳,然后把杯子递到她唇边。

  祖烟云地盯着那杯水毫无意义地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乖乖低下头喝水。

  祖烟云还真是天性就比较矜持啊……钟仪阙悄悄在心里想。

  透明的水杯抵在她的唇上,光是注视就能通感到那份柔软。

  钟仪阙是一个忘性很大的人,尤其是她从大学开始就排了那么多剧,虽然是导演,但是入戏程度和演员差不多,她很快就学到出戏的最好方法就是忘记,而忘记的诀窍就是不要回想。

  《芍药琼花》录像场结束之后,她的人生就恢复了忙碌,这种忙碌的生活非常适合忘掉些什么,所以她很快就忘记了那个当时让她那么悸动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吻。

  当时的宋潮歌等人总是提醒她一定要出戏,但钟仪阙知道,她出戏得太早了。

  当时她们还在台上亲吻,大幕便拉下来,钟仪阙抬起眼眸看了祖烟云一眼,她那带妆的红肿的眼睛还在轻颤,像一朵含苞的花。

  她在那时便知道在封三娘和范十一娘的装扮之下,是钟仪阙和祖烟云正在亲吻。她们在这个掺杂着泪水苦涩的吻之后不会分离,恰恰相反,或许还有很长一段路会一起走。

  而现在的祖烟云闭着眼睛慢慢喝水,睫毛也在轻颤,像是花中因风轻颤的花蕊,花蕊旁是晶莹的露珠。

  钟仪阙后知后觉地发现祖烟云在哭:“怎么了?”她轻声问,“难受吗?”

  祖烟云睁开眼睛看着她,小声肯定道:“难受。”

  “你怎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受的?”钟仪阙放下杯子,给她揉了揉太阳穴,“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嗯……”祖烟云转身搂住她的脖子,钟仪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就听见祖烟云在她耳边喃喃,“如果是中世纪,我可以去做一个骑士,把你的名字写在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我在沙漠中,我会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去滋润你干裂的嘴唇……”

  ……是《恋爱的犀牛》里的台词。

  祖烟云还在不停地念道:“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好恶就是我的最高法则。如果我是神父,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天堂。”

  “背得还挺熟。”钟仪阙大学时排过这个剧,但是她的黑历史之一,她只知道这部剧是书写爱情的著名戏剧便排了,但最后创新的地方都比较一般。她总觉得是不自己不适合先锋戏剧,以后再也没怎么排过。

  “如果我是哨兵,你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口令。如果我是西楚霸王,我会带着你临阵脱逃,任由人耻笑。如果我是杀人如麻的强盗,他们会祈求你来让我俯首帖耳……”

  “……难道最近这段时间祖烟云在学《恋爱的犀牛》吗?”钟仪阙有点疑惑,“她的论文不是电影戏剧的跨媒介么?莫莫都在教些什么东西。”

  祖烟云忽然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声音也轻下来,不像是在念那种先锋戏剧的台词了,“可我什么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倒像是对爱人的喃喃细语,“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不是普通人。”钟仪阙像哄小孩儿一样拍着她的背,“你是大导演。”她笑道,“你可以给喜欢的人拍一部电影,里面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台词都是给她的情诗。”

  “你说得对。”祖烟云埋在她颈肩,“你说得对。”

  第二天的祖烟云竟然没有睡一整天,她在快中午吃饭的时候醒了。

  钟仪阙刚刚换完衣服,正站在窗前整理袖口,看见她坐起来之后笑着问:“醒了?还难受吗?”

  “头有点晕。”祖烟云补充道,“一点点。”

  “再喝点蜂蜜水吧,水都烧好了。”她说道,“我先下去拿一下盒饭。”

  “嗯。”祖烟云点了点头。

  祖烟云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走下床,桌子上的水和蜂蜜都是现成的,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兑了杯蜂蜜水。

  钟仪阙马上就回来了,搬了个凳子坐在祖烟云旁边。

  “王尘绿请我们下午去直播间,我没直接答应。”钟仪阙一边帮她拆盒饭一边问她,“你能去吗?”

  燎山戏剧节期间一直都会有购物直播,请明星、演员和戏剧人帮忙卖燎山的一些特产和手工艺品。昨天《芍药琼花》作为开场戏获得了很大讨论度和不错的口碑,今天自然会请《芍药琼花》的主创人员。

  “可以。”祖烟云犹豫道,“但我不会直播。”

  “卖东西的任务都交给池微和悄悄了。”钟仪阙说道,“王导说我们知道在那坐着玩手机就行了。”

  “玩手机怎么行?”祖烟云笑了下,“我们去写论文吧,钟老师还可以随时辅导我。”

  “好啊。”钟仪阙点点头,“那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打印一下资料,然后就去直播间。”

  下午快两点,祖烟云和钟仪阙抱着论文资料来到了直播间。

  直播间刚刚交班给了《芍药琼花》主创组,池微正在帮鲁悄悄做介绍:“悄悄现在是韶城京剧院的演员,现在主要演刀马旦。弹幕的观众问悄悄可不可以唱一段。”

  鲁悄悄还不太习惯直播,盯着镜头不好意思地说:“当,当然可以。”

  “诶,先等等吧。”池微注意到进来的祖烟云和钟仪阙,“我们的天使怪物组来了,先来跟观众打声招呼吧。”

  除了林君老师外七八个主创都在这里,做成了一幅《最后的晚餐》一样的画卷。身为导演之一的王尘绿坐在正中间,池微和鲁悄悄坐在她左边,她右边的两个位置留给了钟仪阙和祖烟云。

  其实按照她俩的剧组作用来说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但大概是因为有很多观众想要来看她俩,所以安排了这个位置。

  “大家好。”钟仪阙抱着资料,非常顺畅自然地如画,“我是钟仪阙。”

  祖烟云也跟着她坐下:“大家好……”

  钟仪阙忽然接过话茬:“这是我们未来的超级大导演祖烟云。是《山泉》的导演,也是现在许多影视作品的副导演,大家多多关注。”

  池微乐了:“你是我们小祖的经纪人么?”

  “可以是。”钟仪阙认真点头。

  “好了别搞。”王尘绿看着对面导演比的手势,无奈走流程,“我们先介绍一下直播间的东西,然后随便你们搞。”

  直播间里大多是一些用来吃的特产,大家分开之后没有什么带货的感觉,倒像是在开茶话会。

  祖烟云吃了点桑葚干,然后便打开了论文。

  “你不晕了吗?”钟仪阙轻声问,“头晕的话就歇会儿再学吧。”毕竟看论文还是挺费神的。

  “头晕?”本来在兴致勃勃吃牛肉干的石黛仪忽然问,“小祖昨天喝酒了?”

  “嗯。”祖烟云点点头,“已经不晕了。”

  “那好吧。”钟仪阙也翻开参考论文,“有不会的记得问我。”

  “云雀cp在干什么?”池微没这么好运,她和悄悄得积极和观众互动,她看着弹幕,神情有点复杂,“你们这么快就把cp名都取好了吗?”

  “她们在写学期末论文。”鲁悄悄小声解释道,“韶戏作业方面还是很严格的,尤其导演系,王导也在看论文。”

  “唔……戏剧节会不会有天使怪物组的《芍药琼花》?”鲁悄悄回答道,“没有安排呢。”

  钟仪阙闻言抬起头对着屏幕说:“大家还没有看出来么?我和烟云就是来蹭红毯的。”

  来了之后一直也没什么事的石黛仪凑过来对屏幕说:“还有工作餐和工作票。”

  “确实确实。”钟仪阙说话间忽然被祖烟云扯了扯袖子,她凑过去,“怎么了?”

  “钟老师。”祖烟云轻声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些?冲突论?”钟仪阙看了一下,然后说,“每个戏剧家的冲突论是有些的抽象了,我给你举一下例子吧。”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嗑上头了。

  “祖烟云刚才叫钟瞻什么????”

  “云雀cp 嗑口我了嗑口我了……”

  “我昨天看了一晚上老粉总结的糖点,这对刚爆的cp实在是有太多浪漫秘密了,甚至几年前钟瞻就给祖烟云的《山泉》投过票!”

  “虽然我也嗑,但是几年前学电影的大学生都给《山泉》投过票……”

  “芍药琼花可以帮我们问问祖烟云的那件Seaport吗?”

  “当然可以,我们也很想知道。”池微隔着几个人丢给祖烟云一颗糖,然后问,“你的那件Seaport古着是小钟导给你借的吗?”

  祖烟云点点头:“是。”

  “啧。弹幕都疯了。”王尘绿看了一眼屏幕,“小钟导去遥国的时候借的吗?”

  “嘘。”钟仪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都是秘密。”

  王尘绿无奈:“你还真是小祖经纪人。”

  “嗯……弹幕问我们晚上还在不在。”池微想了想,“晚上我和悄悄去看剧,你们呢?”

  钟仪阙举手说道:“我和烟云晚上也要去看剧。”

  鲁悄悄问:“你们去看哪一场?”

  “希腊剧场的《安提戈涅》。”

  “听说今天要下雪。”池微说,“要是小雪还好,大雪的话露天剧场的演出会取消吧。”

  “晚上去看看吧。”钟仪阙笑道,“如果雪能帮安提戈涅掩埋哥哥的尸体的话还挺有趣的,更有神律和城邦律法对抗的感觉了。”

  “嗯。”祖烟云也点点头,“我倒觉得,寒风冬雪也很难打倒安提戈涅。”

  池微点点头:“那我们明天白天要是有空的话再过来吧。”

  果然虽然可能会下起大雪,《安提戈涅》的演出也并没有取消。

  晚上钟仪阙祖烟云二人前去检票入场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和平的——就连已经呼啸几天的风都没有了。

  等到悲剧下半场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落雪花。硕大的观众席出现了一小阵骚动,仿制的希腊剧场是露天剧场,没有什么抵挡风雪以及供暖的设备。观众一排排坐在寒冷的世界上抬头看,无数微小的雪粒从空中飘洒下来。

  有些观众惧怕可能会到来的严寒,悄悄起身离开了剧场。

  钟仪阙转身看祖烟云:“你冷吗?”

  “还好。”祖烟云转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个巨大的毛毯来,“我们一起披着吧。”

  钟仪阙没想到她能把这个大毛毯带来,顿时哑然失笑,然后才说:“好。”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披着毛毯看完了整场演出。

  下半场演员大概是受到了环境的鼓舞,有了更大的力量,演出结束的时候观众都站起身对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随着演员的谢幕开始,飘洒了半场的小雪竟然忽然变大了起来。

  场景那么奇妙,好似观众都穿越到古希腊看了一场悲剧竞赛,如今是演出结束的梦醒时分,梦中的古老的舞台要被大雪掩盖了。

  谢幕结束,观众们陆续离场。钟仪阙和祖烟云裹在一起等其他观众差不多走完,然后才一起离开。

  “下雪了反倒不觉得冷了。”钟仪阙的家乡酽城冬日常常下雪,她并不觉得惊奇。

  但祖烟云见到雪景的次数不多,尤其是这样的大雪。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打量,漂亮又精致的六角形雪花让其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钟仪阙刚想问是坐车还是走回去,出剧场之后刚开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是隋星打来的。

  隋星平时比较忙,空闲的时候喜欢直接打电话而不是等消息,打过来并不奇怪。

  “喂。”钟仪阙接通电话,“什么事?”

  “阿姨前两天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在外面瞎搞。”隋星问道,“你让我怎么说?”

  “咳咳!”钟仪阙看了一眼祖烟云,确认她现在已经被大雪吸引之后松了口气,态度凛然地说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隋星吸了一口气:“那我就告诉阿姨你在外面瞎搞……”

  “什么鬼?”钟仪阙瞥了一眼祖烟云,挂断了电话,打字说道,“就说我在真挚地追求一段爱情,懂吗?”

  “那位祖同学现在在你身边?”隋星回复道,“三更半夜,还说你没有乱搞。”

  “这怎么就乱搞了?”钟仪阙无语,“你现在不也跟你队友在一起?你们还三更半夜在甲板畅谈人生理想的。”

  “这怎么能一样?我是直的。”隋星无语地说,“行了,你自己注意分寸就好。”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你提醒我?”

  “那不管你了。对了……”隋星这才说了他的正事,“我放弃了南方小岛的疗养,你们寒假的时候回酽城。希望你也不要给这个冬天安排太多任务,这样我们就可以快乐玩耍。”

  “行吧,拜拜。”钟仪阙总算把手机收起来揣回兜里。

  祖烟云趁这会儿时间已经将落在栏杆上的雪攒成了一个小球,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却依旧用指尖在球上画出些弧度。

  钟仪阙从祖烟云身后伸出手,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轻轻戳着那个小球问:“你在做什么?”

  她经常对陈晨做这个动作,是个撒娇的小把戏。但是祖烟云和她一样高,她现在就好像挂在对方身上一样,感觉有点奇怪,钟仪阙刚刚抽身起来,祖烟云冰凉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

  祖烟云回答:“我想捏一个爱心。”

  “嗯?”钟仪阙身为一个可以在中学校园里面一比十的雪仗王者,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搞一个爱心,但还是伸手戳着雪球指导道,“现在它太容易散掉了,弄不出形状的,而且打人也不疼。”

  祖烟云闻言忽然侧过头,含笑看了她一眼,她们靠得那么近,钟仪阙都可以看见她落着细雪的眉睫。这个下着大雪的世界天寒地冻,只有她们二人用心脏供给了一块儿温暖的天地,被盛在毯子里,又裹在二人身上。

  “咳咳。”钟仪阙说道,“你再加点雪,把它捏实一点就好了。”

  “好。”祖烟云点点头。

  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栏杆上又积了一层雪,祖烟云拿起来裹在自己的雪球上。

  “你手都红了。”钟仪阙说,“我帮你按吧。”

  “不用。”祖烟云罕见地犯了点轴,“我要自己做一个。”

  “南方人见雪真恐怖。”钟仪阙干脆压在祖烟云身上,看着她捏雪球嘀咕道,“幸好这个栏杆不是铁的,我们酽城海边一长串铁栏杆,我有一年甚至100米就看见三个把手粘在上面的。”

  “这么离谱?”祖烟云做得正起劲,随口敷衍了她一句,“你没粘在上面过吧?”

  “我怎么可能干过这么傻的事情。”钟仪阙忽然想起来,“不过小昭节把舌头粘在上面过,幸好我当时带了保温杯。”

  “诶……”祖烟云有些惊讶地说,“你真的没粘上过?可你连小昭节的小零食都尝过。”

  “……你是说我像狗吗?”钟仪阙气得挠她的腰。

  “没用的,我没有痒痒肉。”祖烟云往后仰了仰,钟仪阙为了扶她停止了手上动作,然后就听见祖烟云看着她轻声问,“要我挠你一下吗?”

  “别……”钟仪阙认怂,她从小顶天立地,但挠痒痒实在不行,“我错了,姐姐你继续做。”

  一叫姐姐祖烟云忽然想了起来:“你的生日是不是寒假过。”

  “是啊。”钟仪阙点点头,“我从来就没在学校过过生日。”

  “嗯……”祖烟云想了想,“那我回头把礼物寄给你吧。”

  钟仪阙闻言抬头问她:“你暑假已经安排好了吗?”

  祖烟云正在精心修饰她的爱心雪球,闻言随口答了句:“还没。”

  “还是要去剧组么?”钟仪阙问,“剧组过年都不放假么?”

  “可能会放几天吧。”祖烟云回答,她从大二开始每年寒暑假都是在剧组过的,主要是为了包吃包住,所以即使没有人找她做副导演、导演助理,做些场工场务的工作也是可以的。

  钟仪阙闻言微微抬眸,看着祖烟云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头脑一热:“不如暑假时来我家吧。”

  祖烟云闻言手微微一顿,捏坏了雪球的一角。

  “你家?”她这时的声音又有些像刚见面的时候了,那么轻,在狂风中那么容易被吹散。

  “我家还挺大的……这句话怎么这么怪?”钟仪阙连忙说道,“我爸这几年被调配到国外了,现在家里只有我妈。三居室,你要是想要自己住也可以……”

  她很少邀请朋友到自己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动对方,只能费力地列举一些她心中的优点,“从我的房间可以看到大海,而且我妈做饭超级好吃……”

  “回头再说吧。”祖烟云打断了她的话,轻声说道,“离寒假还早呢,不是吗?”

  “早吗?”钟仪阙撇了撇嘴,“要是你这段时间接到了什么比较好的剧组工作,是不是立刻就不想来了?”

  “不会的。”祖烟云随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你真的比我想象中会甜言蜜语多了。”钟仪阙自然不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祖烟云又对着她的爱心雪球修整了很久,这个东西丑兮兮的一点都没有未来大导演的审美都没有,倒是很认真,像是笨得要命又相当真诚的小学生在给喜欢的人准备礼物。

  钟仪阙盯着那个被祖烟云盘得反射月光的雪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要把它带回去么?”

  “嗯!”祖烟云把它捧在手心里,“我要把它放进冰箱里冰起来。”

  钟仪阙:“……”她实在太难理解南方人的这个行为了。

  天色太晚了,叫燎山的车估计也要等很久,雪也小了些,她们便决定走回去。

  “给我拿着吧。”钟仪阙伸出手,“你的手都冻僵了。”

  钟仪阙要求比较强烈,祖烟云也就把雪球递给了她。

  雪球的表面被祖烟云蹭得非常光滑了,摸上去简直像一块心形的石头。钟仪阙举起来仔细打量了下,忽然说:“在月光和雪光的照耀下还是挺漂亮的,这难道就是滤镜加持吗?”

  祖烟云转头看了眼钟仪阙。在月色雪色之间,钟仪阙那桃花一般的面容显得更为艳丽起来。

  祖烟云儿童村所在的城市比较偏南的内陆,和韶城一样,虽说有雪但是非常吝啬。

  有时钟仪阙在信中会写:她今天又打了一场雪仗让隋星跪地求饶,或者是今天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

  所以祖英总是在下雪天待在院子里,想要努力收集一点雪花。但是南方的雪总是一落在地上就化掉了,她连雪花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过。

  钟仪阙那个时候还住在李庄,旁边为了建一个梅达酒庄的新酒厂,雇用了许多的工人。

  所以她家把前面的那个院子出租,几个屋子租给了好几户到附近工地打工的人家,其中一个姐姐不过刚十七八岁。

  那个姐姐第一次看见大雪那天非常开心,在前院院子里做了一个心形的雪球。

  正好钟仪阙过来敲门,给每户人家送他们家刚做好的冰糖葫芦和羊肉汤。那个姐姐非常不好意思,也不愿接,面对直接坦率活泼漂亮的小钟仪阙,攥着衣服晒黑的脸色涨红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仪阙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紧张成这样,但娱乐圈的生活又的确让她学会了一点为人处世,她笑着说:“姐姐这个雪球做得真漂亮,可以送给我么?”

  那个姐姐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她把那个爱心形状的雪球给了钟仪阙,然后终于有勇气接过了那些糖葫芦和羊肉汤。

  钟仪阙回屋之后给祖英写信,认真思考那个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觉得只是邻里之间送些小礼物,她却会觉得像是施舍呢?”

  祖烟云收到信的时候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钟仪阙觉得她并非施舍,因为她的内心从未有轻蔑。但对于祖烟云和那个姐姐来说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大概正是因为钟家人这种不求回报的良善,才让他们觉得如此不堪吧。

  这种事情对钟仪阙来说太难理解了,她只是一个善良又真诚的女孩,甚至直至如今都没有变过。

  只是那个爱心形状的雪球……钟仪阙当时将这个小东西随手放在她院子里的秋千上,随着几场大雪过去便消失无踪了。

  钟仪阙也忘记了这个雪球的故事,但祖烟云因为那个姐姐和她相似的感受,总是觉得印象深刻。

  那个姐姐叫什么来着……钟仪阙应该提过她的名字的。

  祖烟云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叫晓……晓来姐。

  晓来姐?想起这个名字的祖烟云微微一愣。

  钟仪阙卧室中的其中一个钟属于伊辉……另外一个余赟每次都过来鞠躬的,属于晓来姐。

  ……人的记忆并不可靠,说不定只是一个相似的名字而并非本人,而且这半年因为钟仪阙在,她已经很久没有重新看完所有的信了。

  祖烟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爱心形的雪球,决定回去之后找一下那封信。

  大概是看她许久没有说话又微微蹙眉,钟仪阙有点担心:“被风吹久了头疼么?”

  “没。”祖烟云找了一个钟仪阙听后绝对不会怀疑的理由,“刚在想论文。”

  果然钟仪阙闻言笑了笑:“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的。”

  祖烟云先把那些事抛之脑后,笑着说:“谢谢钟老师。”

  她们现在在燎山,这个地方都是蓝天青山、风雪繁花、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艺术,仿佛是一个乌托邦。和祖烟云的二十余年人生如此不同,但她却希望这段的时光可以过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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