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烟云站在钟仪阙家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用自己没还回去的钥匙打开门。钟仪阙就握着遛狗绳蹲在门口,听到声音后和小昭节一起抬头看她。

  祖烟云:“……”两个小家伙的眼睛湿漉漉的,昭节是因为委屈这么久没出门, 钟仪阙大概是因为生病的虚弱和疲惫。但她还是莫名觉得:钟仪阙要更招人疼一点。

  “绳子给我吧。”她对钟仪阙伸出手,“我出去遛昭节。”

  “我和你一起去。”钟仪阙扶着墙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我要买晚饭。”

  “我帮你带。”

  钟仪阙用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看着她, 小声说:“可是我还没想好吃什么呢?”

  祖烟云不太想在这件事上惯着她:“你想好了给我发可以吗?”

  “我想出去。”钟仪阙摇摇头,“我胃口不好, 要看见店铺了才会想要吃。”

  祖烟云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 那你多穿点。”

  于是钟仪阙裹上了自己为燎山戏剧节准备的冲锋衣,踩着靴子出了门。

  生病状态下的钟仪阙倒是没有那种凌厉的气焰了, 目光有些发软, 神情温和无害, 脚步也像她在云彩上一样有点左摇头摆。她把手背在身后,左手摸索着右手上的一小点纱布,亦步亦趋地跟在祖烟云后面, 看着她云雾般柔软的长发, 她下意识嗅了嗅,但感冒中的鼻子正在罢工,她什么都闻不到。

  “锅包肉怎么样?”祖烟云悄悄打量着地上的影子,那家伙的围巾在跟着她的脚步荡来荡去。她一方面觉得可爱, 又觉得有些担忧, 便只好更加留心路边的餐馆饭店,“这种菜应该会更有食欲一点吧。”

  “不想吃。”钟仪阙在寒风中吸吸鼻子, 蔫哒哒地摇头。

  祖烟云也不恼, 她从包里翻出眼镜来戴上, 继续沿路搜寻钟仪阙可能会想吃的东西:“之前那家餐厅的菠萝饭好吗?”

  可惜钟仪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吃上了,她探着头打量祖烟云:“我第一次看你戴眼镜诶……”其实第一次应该是在论坛上面,祖烟云个人楼里面发的祖烟云参加知识竞赛时的照片,无框眼镜把女生那双漂亮精致的丹凤眼衬得犹如星河流转,许多人都把那张图片奉为神图。

  “果真好漂亮……”她轻声呢喃。

  祖烟云自然听见了,她目光一转,漆黑如墨的眼眸望过来,搞得钟仪阙微微一愣。

  “平时不常带。”祖烟云收回目光,看向在前面撒欢的昭节,“最近眼睛总有些不舒服,才又找出来了。”

  钟仪阙闻言担忧道:“是最近眼睛太累了吗?”

  “可能吧,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了。”

  最终钟仪阙总算在这条路尽头选择了一家的手作汉堡店,祖烟云面对她的选择有点不满,但钟仪阙走太久了,面孔上的颜色都黯淡了些。于是她只能带着昭节等在门口,默认了这个决定。

  钟仪阙哼着歌买完了汉堡可乐,抱着纸袋子出来的时候,祖烟云已经帮她打好了车。

  “回家吧。”祖烟云漂亮的面孔冷若冰霜,并抬手给她打开了车门,“一会儿我把昭节送回去。”

  钟仪阙:“……”真是凶得很漂亮。

  祖烟云一向很听美人的话,她抱着纸袋子上了车,刚打算要关门,忽然听见祖烟云对着司机说了一声:“师傅您再稍等一下。”

  她茫然转头,看见祖烟云对她伸出了手:“把可乐交出来。”

  钟仪阙:“……什么可乐?没有可乐。”

  “你现在不能喝凉的。”祖烟云微微蹙着眉尖,纤细的手指在钟仪阙面前纹丝不动,“我一会儿给你带粥。”

  “……好吧。”钟仪阙只能乖乖交出袋子里面的可乐。

  于是钟仪阙就这么抱着一个汉堡回了家。

  “真是可爱啊。”她倚在鞋柜上换鞋,头发发晕,她便晕晕乎乎地想着祖烟云那张严厉又可爱的面孔。

  小苍灵以为她给自己带了吃的,过来谄媚地蹭她的脚踝。

  “唔,苍宝。”钟仪阙把她抱起来,“晚上让烟云给你打针好不好。”想来小苍灵是不会拒绝的,苍灵和昭节都很喜欢祖烟云,甚至小青小白都很喜欢她。

  自己……可能也喜欢她。

  钟仪阙放下苍灵,下午是苍灵的睡觉时间,她转了一圈,确认钟仪阙没给她带吃的之后就失去了兴趣,踱着步子回到卧室里面睡觉了。

  钟仪阙坐在餐桌上,忍着恶心吃完了那份汉堡,然后也回卧室裹上被子补觉了。

  她隐约梦到了一些已经被她忘记的往事。

  她对往事的记忆是出了名的差,大概是因为她的生活太丰富多彩,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所以没必要全都记在心里。

  比如那些给那个女孩写的信,那么多——她总觉得可能有近千封,但全是些琐碎的絮叨,她已经很难记起里面的文字了。

  十六岁的那年为了准备会考,她和宋潮歌厉飞光每天晚上,要去学校附近的一所大学里补课。回来的路上受到了几个人的骚扰。

  宋潮歌走得和她们最近,有个人“敬酒不成”便把酒故意泼到了她的胸口。宋潮歌小时候被亲戚里的长辈猥亵过,她实在怕这种场面,当即便吓愣了。

  钟仪阙当即拉着宋潮歌想赶紧离开,但那群人明显不愿罢休,并且拽钟仪阙的手往他身上拉。

  她只好让厉飞光拉着宋潮歌离开,自己掀翻桌子,捡起破碎尖锐的玻璃划伤了泼酒那人的手。

  耍帅当然很帅,但钟仪阙又不是可以1打5的热血动漫主角,她找机会开溜,被打急眼的人骑着摩托车冲过来,把她剐蹭在地。

  好在那个地方离派出所很近,厉飞光宋潮歌已经带了警察过来。可惜钟仪阙运气相当差,摔在路牙子上磕折了锁骨。

  这次事件后,钟仪阙没来得及关禁闭室就住进了医院病房。钟母陈晨在医院里面陪床——因为整个钟家只有陈晨性格耐心为人仔细,可以照顾负伤状态的钟仪阙。

  她喝不进去中药和冲剂,必须吃药片和胶囊类的药物,因为疼痛而死活不愿意吃饭,挂水还血管太细经常移位导致水肿。

  陈晨从小也的确比较溺爱她,别的事情都事事体贴关系,吃饭问题上还随时找机会给她塞上一两口。

  钟仪阙又烦又疼,暴躁地趴在桌子上给祖英写信。“药难吃”“骨头疼”“手又肿了”“不想吃饭”是她的关键词,翻来覆去能写出两三页。

  两个周后她已经挂着绷带回到学校,一边补作业一边说书一样描述自己的英勇举动。中午她去门卫处拿陈晨摆脱附近药膳馆送过来的饭菜,顺便拿祖英寄过来的信件。

  祖英罕见地给她回了一封很长的信,信中想表达的东西其实只有一点,所以看上去几乎有点絮叨。

  但钟仪阙午休时躲在被窝里看了一中午。

  信的主题大概是“亲人”,首先叮嘱了她爱护身体否则家人会担心,二是提醒她越亲密的人越容易成为发泄的对象,在日常生活中千万要警惕这一点——这是以前钟仪阙写信告诉过她的东西,只是钟仪阙这次没有做好。

  当时的年纪正是与长辈分歧巨大的时候,这封信的寄信人和收信人换了任何一个,都可能觉得这封信如何无聊、说教。

  但收信人偏偏是钟仪阙——一个在非常温和严厉的家庭中用爱教养长大的女孩。而寄信人是祖英——一个没有所谓的“家”和“家人”的女孩,18岁以后,儿童村里的一切都会离她而去。

  钟仪阙躲在被窝里哭,觉得自己傲慢的上封信伤害了对方。陈晨一直教她的“怜惜”也被她抛之脑后,她下午起床后埋在课桌前抹着眼泪写信道歉,吓得同桌隋星一下午都坐立难安。

  论及当年的事情,她总觉得是自己学到的比较多。祖英是个非常纯粹的人,她有自己的坚持和态度,非常明确,与总是在怀疑的钟仪阙并不相同。

  在18岁那年,钟仪阙那么坦然地结束这段持续如此之久的关系,因为她知道,祖英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她有着那么痛苦和孤独的过去,但以后却会因为自己的善良、温柔,迎来同样真诚、美好的家人。

  她这样坚信着,并因为这样美好的故事结局而由衷开心。

  耳边响起了开门声,钟仪阙不由醒来,带着梦到一段幸福往事的快乐和餍足睁开眼。

  祖烟云端着粥,关上门,轻轻走到床边。

  空调把这个房间弄得暖乎乎的,钟仪阙裹在更暖的被子里,出了一层薄汗。她伸出手来,好像要讨要一个拥抱,眼神像被融化的春天。

  “怎,怎么了?”祖烟云不明所以,但还会弯下腰,让钟仪阙柔软温暖的身体贴上她的,她的神经末梢酥麻,好像不受控制。

  “谢谢你。”钟仪阙发烫的气息染红她的耳朵,“谢谢你,烟云,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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