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二妻》的首演当天, 钟仪阙和祖烟云一早就来到了剧院化妆,外加帮忙布置道具。

  钟仪阙打着哈欠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拍拍打打,直到王尘绿看完灯光之后走过来, 不放心地问她:“你怎么这么困啊?”

  “因为昨晚没睡觉。”钟仪阙无奈地说。

  她和祖烟云昨天凌晨跑去游园会看了个音乐剧,叫《天下还有比陈白露更可爱的人吗》,剧做得不错, 看完之后相当难过,一群人凌晨时分坐在剧院里面抽噎大哭。

  只有祖烟云看完之后歪着头问她:“陈白露为什么要自杀?”

  于是她们两个人在曹禺雕塑底下聊了好久《日出》, 直到太阳真的升起。

  “陈白露渴望精神和物质的双重丰盈,她选择用自己的身体交换物质, 结果发现这样的情况下灵魂无法呼吸,所以选择摆脱□□的束缚。”祖烟云总结完自己的听课收获, 然后看着升起的朝阳轻声问, “那你说, 她的灵魂看见日出了吗?”

  “……这个故事绝望便绝望在,”钟仪阙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日出并不属于她。”

  “可我却觉得她看到了。”祖烟云说, “我愿意相信她的灵魂自由了。”

  钟仪阙闻言把目光投向她, 女孩的面孔被朝阳照亮了,她毫不畏惧地直视初升的太阳,目光中像有正在燃烧的火光。

  钟仪阙第一次没有被她那张漂亮的面孔吸引,反而有了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或许你是对的。”她笑着说, “我也希望你是对的。”

  “我前两天也去看这个戏了。”王尘绿闻言之后在乱糟糟的后台找了个地方坐下, “当然我还在想,有谁不是陈白露吗, 最后的结论是:钟仪阙吧。”

  “什么?”钟仪阙懵了, “我?”

  “当然, 陈白露的灵魂没有多少重量,但□□沉重。”王尘绿说,“你的肉、体也很轻盈。”

  “……我最近增肥成功了。”钟仪阙插科打诨道。

  “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王尘绿看出来她不想聊这个问题,于是拍拍她的脑袋站起来,“行了别想陈白露了,好好准备演出吧。”

  今晚的演出有不少“明星”“演员”“前辈”来看,大多数是对钟仪阙和祖烟云比较好奇,毕竟她们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戏剧之星,一个是备受关注的学院派新人导演。

  钟仪阙在上台之前握了握祖烟云的手:“别紧张,演出结束之后我有礼物给你。”

  祖烟云一愣,什么礼物还没有问出口,钟仪阙已经松开手上台了。

  她站在后台,举目可见舞台上灯光耀眼,钟仪阙站在其中,神采奕奕,反倒像是光源。

  王尘绿一开始承诺的“只有钟仪阙有动作戏”做到了,她上来就是一场舞剑,美得全场喝彩,直到那凌厉的剑锋砍断的桌上的一截桃枝,观众才惊得倒吸一口气。

  “当然是真剑了,没看过我以前舞剑吗?”钟仪阙粲然一笑,把剑随手丢进花瓶里,然后旋身入座,“我说你呢,薛丁山。”

  不愧是他们想了很久定下的开头,将钟仪阙的身份背景和故事本身结合在一起,直截了当地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祖烟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上场了。

  这场演出对于钟仪阙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祖烟云来说还是非常艰难的。话剧进行到下半场的时候她已经很累的,不过幸好最后一个角色是范十一娘。

  钟仪阙知道祖烟云累了,所以名正言顺地让范十一娘挂在她身上。祖烟云挨着她求她不要走,但封三娘决绝离去。

  祖烟云在这一瞬间与范十一娘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共情。

  其实刚读剧本的时候,她讨厌这个剧本里的大多数角色,范十一娘尤甚。她喜欢坦率且光明的感情,不齿于的范十一娘为了留住封三娘做出的“卑劣”行径。

  但在这一刻,她终于与自己正在扮演的这个角色共情,因为留不住爱的人而感觉撕心裂肺。

  两个小时眨眼间便过去了。当如雷的掌声响起的时候,祖烟云还恍惚于最后这个故事的悲剧——她们用这个悲剧敲醒男人“一夫二妻”的美梦,但终究也敲碎了范十一娘自己的。

  “来啦,谢幕。”钟仪阙重新上场,握住她的手,一个圆形的徽章一样的东西抵在她们手心里。

  祖烟云愣怔地抬头。钟仪阙只是笑了笑,然后更用力地抓紧了她的手,拉着她起身到台前谢幕。

  “非常感谢大家来看我们今天的演出,我是戏剧影视导演专业研一的学生钟仪阙,在剧中饰演四位Monster。”钟仪阙战身看向祖烟云。

  “大家好。”祖烟云掌心发烫,感觉那枚东西好像在融化一样,“我是祖烟云,在剧中扮演Angel。”

  剧目演出完之后有主创交流会,钟仪阙把王尘绿杜确等人挨个请上台来,王尘绿上台之后暗戳戳打量了她们半晌,最后忍无可忍了,问她们:“你们还要握着手吗?”

  祖烟云微微一愣,倒是钟仪阙摆动了一下她们握着的手:“怎么啦?”她仰着头调侃,“谁让你写悲剧让我们Angel不开心了?”

  ……原来她发现自己不开心了。

  祖烟云的手颤了颤。

  “你找蒲松龄找编剧,总之别找我。”王尘绿举手投降。”

  “看来我们《一夫二妻》剧组关系很好啊。”交流会主持人看椅子桌子都搬上来了,便开始走流程,“好现在请剧组的大家入座。各位观众如果有什么想要传达给主创团队的感想或者问题,可以在我们的游园会超话中带关键词留言,一会儿我们问答环节的时候会看的。”主持人也紧跟着她们落座,“好,那我们的交流会便正式开始了!”

  交流会是王尘绿等人的主唱,钟仪阙拉着祖烟云坐到边上,然后终于松开了手,把那枚东西留在了祖烟云的手心里。

  祖烟云双手拿起来看,发现那是一枚透明的火漆印,做得非常精致,封存着一枚银杏叶,四周是黄色的小花点缀,上方还有一只欲飞的蝴蝶。

  她光是捧着都想要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握在手心里。

  “这四周的是什么花?”她拨开了话筒轻声问。

  “是桂花。”钟仪阙说,“我们印艺种满了银杏和桂花,银杏是比较著名的景点,但对于印艺人来说,四处飘香的桂花香更让我们感觉难忘。”

  “你之前会印艺的时候拿的吗?”祖烟云问。

  “不是,但当时有了这个想法。”钟仪阙凑近她说,“我看你很喜欢狂奔计划的火漆印,回印艺之后本来想去社团里拿印章偷偷给你盖一个,但是又觉得狂奔只是我们印艺的回忆而已。”

  “……是啊。”祖烟云摸索着印章的手微微一顿。

  “但是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回忆。”钟仪阙笑着说,“当时的银杏还没有黄透,我前两天让印艺的学妹给我寄过来了一点。还挺浪漫的对吧……”

  “……谢谢。”祖烟云看着它,“你做得这么精致。”比狂奔计划里面的火漆印章都要更精致漂亮。

  “送火漆印章这种小东西做礼物……总感觉要做得用心一点才好。”钟仪阙看着她从痛苦茫然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不由笑了笑,“我找的是的帝王蝶的模具,这是一种能够迁徙的蝴蝶,不过……蝴蝶果然还是飞起来更好看。”

  “诶我们的两位主演不要咬耳朵了。”主持人大概是有点忍无可忍。

  “怎么了?”钟仪阙毫无负担地抬头,把话筒拨回来,“要问我们什么吗?”

  祖烟云也一愣,连忙把火漆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藏好。

  “……主持人您别介意,我们的两位主演总是这样,喜欢单独聊天。”王尘绿有点无语,“人家说要问你们点问题。”

  “什么问题?”钟仪阙丝毫不慌,笑着问。

  “网上一些观众和粉丝问的问题。”主持人看了一眼手机,“很多人关注二位学业以外的工作安排的,两位可以透露一下吗?”

  “都来到韶戏学习了还是会以学业为重,排剧的话今年可能会在校内排音乐剧《钢的琴》,但肯定不会商演。”钟仪阙无奈地摊摊手,“放弃我吧朋友们,先去喜欢别的人,爬墙归来之后仍是少年。”

  在场观众都笑了笑,主持人接着问:“那我们祖导呢?”

  “我担任副导演的电视剧《暮色春水》刚刚杀青,大家可以多多关注。”祖烟云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另外,我还在筹备我的院线电影处女作,希望能够顺利启动吧。”

  主持人又开始说一些祝福的场面话。钟仪阙再次拨开话筒:“是之前那个《三千纸笔》吗?”

  祖烟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总是要拍的。”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火漆印章,“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页。”她不能因为羞赧而放弃,只不过她本来以为结束了的故事又写上了序章,她需要一段时间搞明白,《三千纸笔》究竟该变成什么样子。

  “我期待你的作品。”钟仪阙笑着说,“希望可以做你的观众。”

  剧中人要做她的观众吗?

  虽然知道钟仪阙这个人社交从不走心,但祖烟云还是笑了笑:“好,那我一定会拍给你看的。”

  钟仪阙闻言反倒一愣,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但此时此地无法探究,也就还是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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