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名红色僧衣的僧人转眼只剩下六十几人。

  那雪色的剑气如横江浪潮,向前方一推,便见无数气意都在力与法中溃散。八十一僧结成阵,自恃金身能够阻挡一二,然而根本避不过那道“斩诸有”的剑气。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六十几位僧人眼神凌然,不退反进。一只庞大的赤金色的狮子从他们身后狂啸着奔出,狮子上定坐着一位手持经文、身戴佛珠的横眉冷目的佛陀法相,经文中一个个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篆字旋绕在周身,宛如一道道金锁链漂浮。

  剑气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气痕,斩在金色的佛陀法相上,却是倏然穿梭了过去,仿佛剑下无一物存在!但是那尊佛陀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金狮怒啸声震天地,它手掌一翻动,便见一只“如来金刚掌”从天而降,仿佛要将一切都碾为齑粉。

  “万法空?”镜知神色微微一凝,剑芒倏然间分化成千万道,密密麻麻如雪浪掀天而起,与那只金掌撞击在了一起的时候发出了轰隆隆的大响。金色的佛光与雪色的浪潮交融,罡风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横扫。眼见着镜知动手,丹蘅凝眸微笑,清微神雷网一发动,无数雷霆朝着佛陀法相上轰落!那金佛等的就是这一刻,怒睁的眼中光芒爆射,旋绕在周身的法咒锁链有金转黑,锁定了气机,一隐一现,已然到了丹蘅的跟前。

  “降魔缚业咒?”丹蘅轻嗤了一声,手中枯荣刀向前一推!佛门这道法咒专门用来定压业罪的,一旦缠身就会勒入骨血之中,极难挣脱束缚。刀尖青光流淌,泛着莫名的阴森与寒气,点在了那锁链的一枚咒文上,只听得“咔擦咔擦”的细响声。这一接触,丹蘅便知晓刀气无法斩破这道咒术,她掐着法诀,脚踏禹步,如清风穿过树隙。“五行搬运术”一起,便见五色的神光在她的身后闪烁不定,数息后光华猛地一涨,将那道锁链吞噬!

  上扬的气意在运使神通后会有个下跌的趋势,可丹蘅并没有如此,反而将那笼罩天地的清微神雷网催动,青色的刀气在雷芒之中穿梭,裹着淡淡的紫芒如雷电飚走!那余下的佛门弟子被震得浑身发颤,鲜血自唇角缓缓地溢出,可他们没有退,反而暴喝了一声,佛陀法相上再现“金身”。法相不知道挨了多少雷霆与刀剑锋锐之气的攻袭,然而金身没有半分溃散的迹象。

  丹蘅见状眼中闪烁过一抹异光,不由得“咦”了一声。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那双妩媚的眼中流转着光华,数息之后,才抖了抖手中的刀,叹息似的开口:“连佛陀舍利都带出了啊!”

  佛修原不想祭出“舍利”,可偏偏丹蘅的灵力像是个无底洞,这威能宏大的清微神雷网好像没有终结的时刻,万钧雷霆下落,就算是他们这么多人结成阵,金身也无法抵挡那雷霆与刀气。佛修们已经是身疲力竭,唇角鲜血淌落,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们靠着丹丸来催动灵力和精血,可要是想不出一个法门,此举也没有用处。

  大营中的士兵被这天劫般的雷网震得心惊胆战,早知道修士移山倒海,神通广大,然而真正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浪潮时,才能清晰明悟自身的渺小。不管有多少凡人,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要是佛门修士落败了,那天雷会不会轰然砸入大营,落在我们的身上?”

  “帝朝那边的支持者这样强,是不是选错了路?”

  各种各样的念头从内心深处浮现,一发不可收拾。

  战舟中的披甲士同样是万分焦灼,他们披上神光甲后,拥有了灵性力量,可与真正的修士还是有些不同,他们看不出气机的流转,遥望着那沐浴在雷霆中的佛陀金身,心惊肉跳,仿佛那绵延无尽的雷霆也落在他们的身上。几经犹豫之后,披甲士首领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冷阴沉的光!他朝着身后的披甲士打了个手势,便见数十支黑黝黝的长筒探出,一枚枚玄兵如星落!

  玄兵乃是天工部研制出来的武器,与神光甲一样藏有神异的力量,能够崩裂山河,使得千千万万人殒命。若是修道士道行不够,同样会被打穿护身宝光!元州因背弃帝朝,早已经没有了天工部的支持,手中的玄兵是用一枚少一枚。他们倒是想用恰当的时刻,可谁想到半道会杀出两尊煞神来!

  “玄兵?”镜知眉头微微一蹙。

  轰鸣声震耳欲聋,一道道幽沉的光芒劈开了天地,在轰爆中,那庞大的灵潮如倾盆暴雨般倾泻而来,极为酷烈。镜知眼神凝肃,衣袂在劲风中飘扬,她伸手向着前方一指,便见一道银白色的剑气生出,如江河生潮,那排天的大浪将前方一切起伏的狂澜都推平抹去,瞬息之间,就撞上了半空中悬停的战舟!

  舟上的披甲士心中骤然一惊,额上冷汗涔涔,他们想也不想就从舟中跃出,结阵之后,身后一只庞大的白色巨猿虚影浮现,抬起了遮天蔽日的手掌,猛地向着下方的剑气一把捏去!怒吼声与雷鸣声混杂在一起,惊天动地。剑意在这一捏中消失,可披甲士内心的惊惧并不少,因为那发射的玄兵爆裂的威能在这一剑中被彻底抹杀!别说是打破护体宝光,根本连衣角都碰不到!这样的修士,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大尉,关外关那边开城门了!”耳边的叫声忽远忽近,披甲士大尉神情恍惚了一瞬。

  天地阴沉,雷芒如龙游走。

  那沐浴在了雷网中的佛陀法相金身逐渐变得黯淡,终于出现了几分溃散之意。一道道死气缠上了六十多名僧人,他们眼窝深陷,仿佛一瞬间散尽生机。先前是不愿意退,此刻是不敢再退。他们的气机被雷芒之中狂暴的刀气锁定,一旦前方无物可阻拦,那刀光必定斩在他们的身上!都说是“生死枯荣”,可那刀中没有生、没有荣,余下的只是那由无尽业障酝酿成的滔天罪业与恨意!

  佛陀法相上蓦地生出了一抹艳红色的火,六十几名僧人不约而同地燃烧着身上的精血。骑着金狮的佛陀左手一握,一口大钟生出,钟声杳杳的,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震得千里云气翻涌。悲天悯人的佛陀仰头看着半空中业障缠身的丹蘅,眼角缓缓地淌出了两行血泪。

  “无神无智之物,假做什么慈悲?”丹蘅对上那金佛的视线,胸腔中的恨意与戾气陡然攀升,一双眼映照出了几分猩红的血色。千万道剑气与刀气在雷电中凛凛游走,丹蘅身影翩然若惊鸿动,她双手握住了刀兵,猛地朝着那尊让她心生厌恶的金佛狠狠劈去!仿佛身上的枷锁在这一刻尽数松懈,又像是拧到了极致的绞盘挣开了锁链……奔涌的罡风气浪都在刀尖下扭曲暴散,轰一声响,刀尖点上了那尊金佛的眉心,天地陷入了一瞬的死寂。

  凝滞在了半空中的雷霆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像是一张囚困天地的雷网。

  一道轻轻的叹息声传出,那摇摇欲坠的金身终于彻底地溃散,而余下的红衣僧人身体也在残余的气劲中溃散,化作了漫天纷纷扬扬的血雨。

  森然的杀机并没有因为僧人的陨落而消散,丹蘅不再笑了,她轻呵了一声“去”,枯荣刀骤然腾飞起,又化作了无数纷纷扬扬的青色刀影,仿佛要吞噬此间的生机。青色的刀芒如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可惜在下坠的时候撞上了那横亘在前的雪白剑气。刀剑对峙间,青白色的碎芒如萤火洒落。

  镜知朝着丹蘅摇了摇头。

  丹蘅眨眼,似是没领悟到镜知的心思,她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空间在刀气下扭曲,甚至生出了一道道诡异的裂缝。那游走的刀光更是在指向镜知的一刹那归一,化作了一柄游动着青黑色流光的长刀,仿佛下一刻就会点在镜知的眉心。

  镜知叹息了一声,抬起了右手轻轻地抵在了刀刃,跃动的刀气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肌肤,留下了一滴滴鲜红的、艳艳的血珠。

  那浓重的业障如山岳始终压在了丹蘅的身上,至今寻不到解脱之法,每一回杀戮,每一回刀尖染血,业障便会重一分,直至神智彻底被吞噬尽。

  丹蘅自己不在意,可是她在意。

  丹蘅舔了舔唇,她漠然地凝视着镜知许久,很轻很轻地说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可憎可恶吗?”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语,天际滚雷隆隆大响。既然一切都要归于晦暗,那何必再去在意生死呢?长刀在雷霆下嗡鸣,刀光微微一震,丹蘅周身的杀机到底是敛起了几分。

  镜知反问:“血流漂杵,难道这片天地就可爱了吗?”

  丹蘅深深地望了镜知一眼,扬眉笑道:“你在劝我?”

  “我、我只是——”镜知眉头蹙得更紧,余下的半截话尚未脱口,便听得一道清响如戛玉鸣金。她蓦地转头,窥见了一位麻衣僧人持着一只小钟踏着金莲而来,那口钟每一回摇响,便有一道金波向着外头荡开,将那游离在半空中的雷霆震散。

  镜知淡淡地喊出了一个名字:“释如来。”

  麻衣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温和道:“小僧有礼了。”话音落下后,又问,“道友何故枉造杀孽?”他周身佛气奔涌,口中玄言暗藏“醍醐灌顶”神通,话语一个字比一个字凌厉,到了“杀孽”二字,仿佛刀枪棍棒齐出,要将沉睡中的人一棒砸醒。

  只是以丹蘅的修为自是不可能被这小小的“佛言”镇住的,她漫不经心地抬袖回了一礼,只道:“业不嫌多。”修士修心降魔缚业,没有谁会愿意背负着业障而行。可偏偏丹蘅不循常理,她疯得坦坦荡荡。

  镜知问:“你们身上没有业吗?”

  释如来笑道:“我辈执天之道、循天之理,乃‘恒常’,何来造业?”

  “的自欺欺人而已。”丹蘅丝毫不掩饰面上对释如来的厌恶。天底下的人总喜欢扯个大旗,喊些“大义凛然”的口号,仿佛这样就能扭曲真相,骗过自身就不会生出魔障。

  可是“魔”已经在身。

  但凡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魔”,想要彻底“斩魔”,非整个天地沦亡不可!

  丹蘅一抬袖,青色的刀光撞上了那口小钟荡开的金波,咔擦一声响,刺目的金光在空中炸开。

  刀光溃散,释如来掌中的那口小钟也在青芒中生出了一道道如蛛网的裂痕,一道炸裂声后,化作了齑粉在劲风中被吹散。

  释如来只淡淡地低头看了一眼被擦出一道血痕的手背,唇角含笑,宽大的僧袍在风中拂动。

  “丹蘅元君灵力将竭,是要彻底地堕入业障中吗?”他的面貌清秀,眉眼间总是藏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佛陀若不悲怜世人,谁还会去信那尊佛?佛宗的弟子连修金刚密法的怒目僧都善长变化庄严悯人法相,做那菩萨低眉的姿态,何况是释如来?云中金色的莲花纷纷扬扬坠落,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一尊济世度人的佛陀,要降服丹蘅这不知敬畏的狂徒。

  始帝陵后,姬丹蘅名扬大荒十二州,有的人不以为然,认为她的名头掺假,可在她提刀上昆仑逼得仙盟发出“绝杀令”时,修士们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人。生来负业,除了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万恶不赦之徒,什么人才会如此?释如来伸手向前一点,便见金莲旋转,顷刻间就向着四面八方飙出。只是太一剑来得更快,迅疾如惊雷,在剑芒映照入眼中的时刻,那金莲便被齐齐切成了数瓣,啪嗒一声,化作了金光消散。

  释如来望了镜知一眼,笑容微微地收敛起:“都说太一剑主天下莫敌,使我等一辈中的佼佼者,小僧释如来,来领教高招。”他右掌往前一拍,便见一白玉色的玉盘骤然飞出,擦咔一声响向外开裂,化作了八瓣玉白的莲,旋转间,流光万千,灼人眼目,“三生厄玉盘,是须弥佛宗镇宗之宝,乃昔日上神所赐之宝材祭炼,就让小僧请二位道友重历一次轮回。”

  有的人前尘断尽,却也有大神通者、有缘者能明悟前身!丹蘅生来便背负业障,身为蓬莱宗主的独女,修得都是蓬莱的至高道典,想要斩杀她定然要下一番苦功夫,其间也不知要折损多少人,可要是让她自己沉沦在恨海和罪业之中呢?麻衣僧人心想着,唇角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

  -

  莲生莲灭,枯荣之间,轮回周转。

  玉白色的光芒大绽时,丹蘅只看到了一条星河剧烈地颤抖,无数破碎的画面旋转,扭曲成了巨大的漩涡,当头罩来。天旋地转间,眼前倏地一暗,待到再睁眼的时候,巍峨绵延的山脉不见了、孤峻耸立的关城消失了,她坐在了藤蔓织成的秋千上,缓缓地站起身,转向了不远处的一面镜子。她的视线一寸又一寸的从镜中人那戴着绘彩面具的脸上掠过,一点点地遗忘了未来,沉入了那以无数业障为牵引的过去。

  温柔的风吹拂着她额间的黑发,她嗅到了草木和泥土的清香,听到了林海中的波涛声,那颗沉滞的心不由得松快了几分。

  “他们还是不同意吗?”轻柔的语调从风中传来,逐渐映入丹蘅眼帘中的人影淡得像是一抹轻烟。

  “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情,大不了我自己做。凡间野兽横行,生民脆弱朝不保夕,明明他们也觉得天下困苦,需要相救,怎么只想赐药而不是传道法?要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是神药能救得了多少人?我跟他们打了个赌,他们赐药、我传道法,看看谁能让大荒仙道走得更远。”丹蘅伸出手,可指尖从那虚影上穿透,只接住了一片翩然落下的花瓣,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还没有凝练出形体?神性有失?”

  “没有。”应答的声音赶忙摇头,“我很愚钝,不开窍。”她茫然中而又藏着几分苦恼,轻轻地抬手,也想要碰触到对面青衣人的指尖,可虚与实之间横亘的是无法逾越的距离。不想让对面人察觉到自己的失落,她索性转了个话题道,“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我什么时候能看看你?”

  “我怕你会以我为筑世之形。”

  “跟你一样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看黄帝头生四方脸、赤帝目生重瞳……你要是以我为参照,那就永远无法超越我。”

  “我也不想超越你。”

  “不。道既生灵,必为天下主。”

  “那你等我。”

  ……

  看不清面容的虚影郑重地许下了承诺,梦中的丹蘅却不知道这一等就是漫长的千年。大荒沧海桑田、几经更迭,而九重天的殿宇宫阙也在岁月中多了一些莫名的变化。丹蘅始终游离于神宫的通道之外,不知他们心生妄念,也不知他们会那样的胆大包天。她只见到某一日,掌御日月的两位神主神宫崩塌了,十只金乌为金轭所束缚,成为神君的利器高悬于九天之上,而代表着暗夜的十二玄兔更是下落不明。她斩断了金锁、找到了寒渊,待到回归扶桑神宫时,她得知的是一个疯狂而又血腥的计划!

  “我等掌御天地,自身便是大道,如何能容一点灵性凌驾于我等之上?”

  “祂诞生于大荒,又用自身的精气、神性养育大荒的修士,唯有大荒之刀戟能让祂消失无踪。”

  “待祂消失,一切便会恢复如常。”

  ……

  她提刀站在白玉阶上,仰头望着云海中矗立的神宫。这是天底下最为恢弘之处,不管是谁在这阶梯上都像是蝼蚁。

  “赐给凡人的长生药是借助祂的神性和精气祭炼的。”

  “大荒的那些想要求神,可光那点儿祭品能够打动谁?”

  “要不是要将他们磨成一柄狩天的快刀,我辈岂会理会他们?”

  “青帝,你早该死心了。”

  坐在云端上千万载的神,又岂会将卑小微弱的苍生放在眼里?

  这世上哪有什么有求必应?有的只是阴云诡谲与无情的算计而已!

  在知道那点灵性诞生的那一刻,他们的计划就是“诛天”!

  “你给祂善意,祂便以为九重天对祂都是善意。祂知道你爱人间,为了人间,无论我等提出什么要求都不会拒绝,你们真是如出一辙的痴愚。”神宫最中央的神君站起,朝着四方的面容上是数不清的讥诮与嘲弄,甚至灼热的目光中还生出了一缕缕贪婪。

  “道本无相,为何要生出形体,难不成要窃取我等的宝座吗?”

  回答他的是一蓬夺目的刀光。

  青帝司春掌生机,是九重天上最温雅的上神。

  但是一切止于这一刻。

  四方卷起了暗红色的血火。

  -

  这是幻境。

  被拽入流光中的那一刻,镜知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处梦境中。

  她踏着那高高的天阶,衣袖卷动着流云,行走如风。

  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蓊蓊郁郁的草木间翩然飞舞,清悦的歌声混着风声、林涛声在耳畔回荡。她微微地抬起头,瞧见了那坐在了扶桑树上的青帝,她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想要奔跑到她面前。可那横亘在前方的石阶是那样遥远,要么遥不可及,好像不管她怎么奔跑,都没法到青帝的身边。

  美好而迷离的梦境轰然间崩塌,她再度被引向了那段被她强行压下的记忆之中。眼前的景致一变再变,她茫然地向着四面望去,一伸手只接到了一张从天而降的面具。

  她想起了那一日,十日并现,大荒十二州四野焚火如天炉,她听到了那困于水火之中的生民的祈愿。

  可是直到借着扶桑下了人间,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请她去死。

  他们要借她的骨血来打开一条通天的长生道。

  这是在上界众神的支持之下进行的“狩天”伟业。

  贪婪而又善忘,自大而又自卑,是凡人的本性。

  可这真的是“伟业”吗?这是大荒的末路,是人间的重劫!

  凡人“狩天”之后,必定天塌地陷,天地怎么会愿意承载这无情无义的生民?待到山河重塑,得利者也只会有九重天上坐于云端中的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