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血腥气重得几乎要让人窒息,姬以期强撑着等到了祈泠,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就浑身脱力。

  祈泠轻轻拥住她,面上无悲无喜。

  “夫君……”姬以期呢喃地唤她,双手揽得很紧,“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祈泠微微弓身抱起她,沉默地看着她的泪水。

  她神色很是冷漠,既不开口也不应声,姬以期埋首在她颈间蹭了又蹭,“别不理我……”

  紧绷的身子微松,祈泠嗓音低低的,“对不起……我是个混蛋,我罪该万死。”

  “你知道就好。”姬以期轻轻靠到她心口,抚平她微乱的呼吸,“就像我也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可我没法不去怨你。”

  她有些哀戚,换作从前,祈泠大抵是不会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她总是很有道理的夫君是想做个冷情冷心的太子的,一旦承认自己有错,就是承认对别人有愧,如此便会日夜辗转难眠了。

  祈泠长睫微颤,“你当然可以怨我,我是个自作聪明的混蛋,是绝无仅有的混账夫君。”

  “可我愿意。”就算是祈泠诱导她,可归根结底,她跟随的是自己的心,她注定义无反顾地为祈泠献上自己的一切。

  喉咙微动,祈泠咽下那些欲言又止的狡辩,“不会再有下次了,从今往后,我将共享我所有的荣华与你,我们无需再奔波,也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只要你在,都好。”

  秦国公的死讯传开后,西南军果然动荡,但在秦修和禁军的联合压制之下,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最终散去。

  祈泠正式把祈亨收为养子,文武百官霎时安静不少,与此同时,北边的谢氏却视其为乱臣贼子,声称要南下讨回皇子拥护正统。

  在顾氏主导下,文官集团集体上表,翻出了先帝留下的另一份遗诏,奏请太子承继大统。

  祈泠辞而不受,扬言要先平国患,在群臣百般请奏下才勉强接下摄政监国之权,但对外仍称太子。

  正月过后,除了必要的守卫军,朝廷组织起一支高达数十万人的北伐军,浩浩荡荡地自中州北上御敌,火器亦加紧赶制送往前线。

  原本应居京理政的太子不顾群臣劝阻随军出征,临行前托孤右相宋起元,若不归则可立皇子亨。

  北伐军跨过中北,并不主动挑起和谢氏的争端,而是调兵遣将自东向西围攻北狄,大规模杀伤性火器真正登上战场,边境燃起熊熊烈火。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炮铳发挥出了最大的优势,战争一直拖到暮春,稀疏的植被刚起生机就被一场火烧了起来,北狄铁骑狼狈败逃。

  北伐军停在边境,谢子觉却率大半西北军乘胜追击深入了草原,就此消失在漫无边际的茫野中。

  没过几日,一封密函就被昭告天下,里面尽是谢氏和北狄暗通款曲的证据,据说此次谢氏北逃也是为了投奔北狄大汗叛国保族。

  北境的荒原满目疮痍,□□仍冰寒刺骨,北伐军重新划定了大启和北狄的交界,假以时日,这块新的土地上将有一座新城拔地而起。

  济州的老弱病残都被谢子觉抛弃,一同被丢下的还有不远万里下嫁而来的祈舒。

  祈泠到时,这个不过二九年华的幼妹已缠绵病榻,北境的风霜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阳光照入,榻上的阴影起伏一下,“大哥吗?”

  “……是。”祈泠应声,轻轻掀开棉被一角,露出与她只有一两分相像的亲妹妹的面孔。

  祈舒静静地看着她,病白的面庞上扯出一抹笑容,不见这个年纪的明媚多情,而是透着腐朽的死气。

  “对不起,皇兄。”

  祈泠给她掖了掖被角,“嘘,哥带你回家。”

  “我早就没有家了。”祈舒苦笑,嗓音微不可闻,“宫中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家。”

  祈泠爱怜地抚她细软的额发,“贵妃娘娘还在,她还在等你,你既不喜宫中,咱们就不住宫里。”

  “母妃是为兄长而活的,她不是在等我。”祈舒半阖上眼,细细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我不怪她,怪只怪我托生了帝王家,托生了这副不能自食其力的身子。”

  祈泠安静地听着,祈舒猛地咳嗽几声,她低头去看,只见棉被上遍布干涸的暗红,几滴新鲜的血渗进去立刻就融为一体了。

  “等我死了,别带我回京城,也别进谢家的坟里,我想葬在草原上,不立碑不留名,谁都找不见我。”祈舒仰着头看祈泠,眸光恳切,“好不好?”

  祈泠扶住她上半身,偏开头不敢看她,“好,当然好,以后我们舒儿就是大漠的长风,想去哪就去哪。”

  祈舒满足地闭上眼,似乎已经身处草原。

  祈泠俯身,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怀里的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在最后几息,她拉开了深掩着的被褥。

  一个小小的身子蜷在母亲身上,安静乖巧地汲取着母乳,她像个菟丝花一样攀附着带给她生命的女人,拼命吸食母亲的血肉只为活下去。

  襁褓里还有一张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其中一个地点被着重圈出。

  姬以期挨上来,下了定论,“是北狄营帐。”

  祈泠把图塞回襁褓,轻轻抱起女婴,深吸一口气,“她好小,看起来比亨儿还要小。”

  姬以期小心翼翼地凑近看,刚刚丧母的女婴不哭不闹,只轻轻含着祈泠的指节吮吸,听话得让人心疼。

  “叫她铭儿怎么样?”

  “哪个字?”

  “金旁铭。”

  姬以期摇摇头,“不好,换草头茗如何?”

  “听你的。”

  祈泠抱着女婴晃了几下,“茗儿,祈茗,真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老大了,亨儿要多个姐姐了。”

  姬以期怔一下,随即展颜,“给我也抱抱。”

  入夏,仍在启之谢氏余孽以谋逆罪被尽数诛杀,无论男女老幼皆无全尸,西北边境则被北伐军接管。

  与此同时,大漠草原掀起了新的战火,本就被北伐军重创的北狄被谢子觉率领的西北军赶到河对岸,谢氏就此在漠北安家自立为王,国号为济,史称北济。

  太子得胜归朝,百官再度请登大宝,祈泠不再推脱,奉遗诏以储君身加冕称帝,改元开隆。

  开隆元年,大赦天下,新帝裁军十万与民休息,又重新丈量西南、西北、东南近十州之土地,力求耕者有其田、居者有所屋,使民养生丧死无憾。

  纵王命难下乡,然推其十年,万民拜服。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结了。

  有番外,一个早就计划好的漫长且俗套的番外,提前避一下雷——生子,狗血,人间真实。

  雷者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