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镇镇使隔空被杀,南蛮人心惶惶。

  越获派了一个新的镇使,外加长子越蒙赴第三镇谈判议和,这位自封的世子到了也不露面,谈判全靠使臣传信。

  越获缺了一条腿,九镇和儿子都虎视眈眈,近年又老迈多疑,所以他并不愿意和大启起直接冲突,使臣来时甚至言说只要归还第一镇,南蛮可对启称臣,且不再进犯西南边境一步。

  祈泠只是微笑,“自古以来,只有打下来的江山,没有让出去的江山,第一镇从被攻下的那一刻起,就不属于南蛮了,更谈不上归还一说。”

  “当然,贵头领的提议我们会考虑,让出第一镇不可能,至于第二镇第三镇还属不属于南蛮,就在贵头领一念之间。”

  使臣面色一沉,甩袖就要走,甫一转身,秦家三兄弟就挡住他的去路,不由分说把人扣下。

  “传信给越世子,将结果告知于他。”

  很快,简短谈判的所有过程都被披露,传遍了第二镇第三镇,后又一经渲染,传遍了整个南蛮。

  九镇哗然,旧部元老纷纷指责越获。

  第三镇镇使挟持越蒙上了城楼,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火器下不动如山,直言哪怕违抗王上命令也必夺回第一镇。

  隔着五里路,对面的守军喊声震天。

  祈泠拿着千里镜,看向第二镇,新来的镇使站在城楼上,不怕死地附和第三镇的镇使。

  “眷眷。”

  早已瞄准的姬以期令行禁止,伴着千里铳的一声鸣叫,新来的镇使直直倒下,夺命的子窠正中他的心脏。

  声势浩大的叫阵掺杂进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第二镇城楼上的兵将乱作一团,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三镇镇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面色铁青地揪着越蒙下了城楼。

  祈泠修了封书,接着放使臣回去。

  夜半,神秘的越世子亮了相。

  斗篷摘下,一张刀疤脸露出,并不似谈判时那么畏缩,反而透着些凶恶之气。

  越蒙抬头,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后对祈泠行礼,嗓音厚重沙哑,“越蒙,见过启太子。”

  祈泠挑了挑眉,眸光扫视他,“世子真是好眼力,想必来时做过不少功课。”

  “殿下貌若好女,天下皆知,只要长了眼睛,自然不难看出。”越蒙面色严肃,这种有些轻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竟没半分冒犯之感。

  祈泠抚掌,“孤原以为,世子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如今看来是妄下定论了,请入座。”

  外头无月,厅内只点了几盏油灯,很是昏暗,越蒙走到最近的座位前坐下,那里更暗,他一坐进去就仿佛消失了。

  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姬以期揉了揉眼睛,觉得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偷懒也不会有人发现。

  姬怀远起身,点亮越蒙头顶的油灯。

  越蒙主动开口,“贵国皇位更替,殿下已然落败,如今悍然进攻南蛮,是只想偏安西南,而不北上夺位吗?”

  “只是试试新制的兵械罢了。”祈泠漫不经心。

  越蒙沉声,“纵然殿下神兵天降,可到底不过三万兵马,想必秦国公也并不是特别相信殿下之能,若久攻不下,甚至折损大半,殿下的脸面也不会好看。不如我们握手言和,南蛮只对殿下称臣,贵伪皇来犯之时,南蛮也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祈泠轻笑,“不腹背受敌就好。”

  越蒙抬脸,难得带了点笑意,“殿下,你已然腹背受敌了,若进攻南蛮不利,大启陛下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若真的不利,你就不会费这些口舌了。”

  越蒙神色冷静,“几十年了,秦氏奈何不了南蛮,南蛮也奈何不了秦氏,无论怎么打都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意思呢?”

  “孤觉得有意思就行,世子觉得没意思,是因为你也在腹背受敌吗?攘外必先安内,世子最好再考虑考虑我们的谈判,免得将来有一天,世子你也落到孤这样的境地。”

  越蒙默然起身,行礼告辞。

  秦修皱了皱眉头,道:“据我所知,越蒙自幼就被立为世子,和越获父子情深……”

  “正因如此,他的君心会更重,会更忌讳,知道他忌讳什么吗?”祈泠唇角微勾,自问自答道,“以下——犯上。”

  秦修噤声。

  又三日,两个新的镇使到达第三镇,旧镇使被革职,越蒙加封前线总将,统管二三镇。

  和平谈判无疾而终,越蒙也按兵不动,但只要登上第二镇城楼的人,无一幸免横尸城上,渐渐的,流言四起。

  迫于压力,越蒙全副武装地亲自登上城楼安抚,两个新镇使一左一右地护着他,甫一踏上城墙,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隔着三四里,越蒙并看不清对面第一镇的情况,可随即,他汗毛直竖,来不及惊呼,左右镇使就砸倒在他身后。

  所有敢去扶他的人都死在子窠之下,不一会,整个城楼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千里铳的窥视停止,越蒙踉踉跄跄地下了城墙。

  当晚,第三镇旧镇使就劫持了越蒙,并要求越获出兵西南,夺回第一镇,否则誓不罢休。

  出兵是出兵了,直属军的刀剑对准的却是旧镇使,一场大清洗自第三镇开始,其余几镇的镇使人人自危,越获整合南蛮之后,为稳定局势建立九镇,镇使都是由原先的部落头领担任,二十多年过去,这些曾经的旧头领老的老,死的死,新镇使虽是世袭,但其权力很大一部分被越获派去的副使分割,旧部落的格局已在潜移默化中逐渐瓦解。

  第二镇表面上变成了一座空城,大清洗开始后,祈泠决心强攻,五千盾手开路,一千火器手全副武装随后,一万弓.弩手断后,剩下一万多人仍守着第一镇。

  盾手甫一出城,就被第三镇的□□手瞄准,但一般弓.弩射程只有六十丈,而火.铳的射程则翻了个倍,足足有一百二十丈,也就是说第三镇的弓.弩手根本射不中任何一箭,而火器手,连百丈之内都不用进入就能命中第三镇的守军,更不用说第二镇。

  将领接连丧命,第二镇第三镇早就人心惶惶,当火器手进入第三镇百丈内时,无数子窠穿过箭楼进入弓.弩手的身体。

  此刻,一万盾手已兵临第二镇城下,第二镇却依旧宛若空城,越蒙似乎已经放弃了第二镇。

  祈泠手持千里镜,细致地观察对面城楼,这一看,她瞧出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传令,不入第二镇,攻第三镇。”

  一万盾手调转方向,朝第三镇的方向大步前进,城楼上的越蒙面色微变,不一会就消失在千里镜的视野中。

  大碗铳摆在射程以内,火器手在盾手的护送下快速抵达正对的第三镇城墙两角,火.药被埋下去,伴着几声炮响,大碗铳直接轰开两个缺口。

  第三镇的守军都冒出头来,骇然一片乱作一团,原本五万的兵士仅剩一万余人,群龙无首之下不是奔向第二镇就是丧命火.铳及弓.弩之下。

  南蛮的军旗被砍断,第三镇失守。

  第二镇城楼上倏地冒出几万守军,箭雨飞向大启尚且滞留在城外的后方弓.弩手,前方的盾手迅速与之调换位置,彻底粉碎越蒙原打算瓮中捉鳖的计划。

  第二镇和第三镇相隔近得多,这下无需千里铳,稍稍有点准头的火器手就能从第三镇命中第二镇的弓.弩手,而对面的弓.弩除非射程可比肩千里铳,否则压根碰不到火器手。

  在损失了近万弓.弩手后,第二镇守军退下城楼,又变成一座硝烟弥漫的“空城”。

  一半直属军去而复返,驻扎到第五镇。

  越蒙再临第一镇,表示只要祈泠退出第三镇,南蛮愿签订停战协议放弃第一镇,并对启称臣。

  祈泠得寸进尺,笑得像狐狸,“不若把前三镇都送于孤,免得折损南蛮兵力耽搁世子安内。”

  越蒙冷静回答:“可以考虑。”

  “世子如此干脆,令尊已将行就木了吗?”

  祈泠挑衅又放肆,对此,越蒙只是抚弄一下脸上的刀疤,淡然道:“蒙家务事,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世子见外了,家事即国事,虽然舅舅只给了孤三万兵马,但孤有信心能比舅舅走得更远。”

  越蒙依旧面不改色,“蒙从未怀疑过,但殿下应该比蒙更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所以才让世子先烧一遍。”

  越蒙垂眸,微微勾头,“我始终想不明白,您为何要南攻我部……难道在殿下眼里,南蛮是那个内吗?”

  祈泠勾唇,“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越蒙思忖一会,慢慢抬头,低声,“北狄。”

  “不知道谢氏压不压得住北边那群狼崽子呢。”祈泠啧声,有点幸灾乐祸,“腹背受敌的可不只是孤呢,而且……孤那个弟弟可是恨毒了孤,只要孤在一日,他就一日不得安枕。”

  越蒙不动声色地偷眼看她,看来女人发起疯来也不会顾及什么生灵涂炭呢,只是这位太子殿下未免太过自信了,正好,他倒要瞧瞧,短暂平静了一甲子的海面如何再掀起惊涛骇浪,到那时,就不会有人再怪他如今的窝囊之举了。

  各自通晓了心意后,祈泠又修书给秦国公,催促他加快步调,面对她锋芒毕露的滔滔野心,秦国公没有打压什么,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废太子麾下任劳任怨的舅舅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