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小时的忙碌,克劳德终于完成了清洗。

  他用拧干的毛巾将萨菲罗斯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还拆了一盒细毛牙刷,把生化义体上关节与接缝处仔细刷洗干净。以免含有大量糖分的饮料污渍黏着在里侧。

  他把对方如水银般的长发握成一束,以便露出后背方便擦洗。发丝在指缝间滑动,像是一把上等丝绸,这让他想起了绿叶之家里的孩子用一篮子野百合雇佣他给小猫洗澡的事情。

  为了不辜负自己万能帮手的名号,克劳德撸起袖子硬着头皮跟满地毛球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弄得满院子的水渍与猫毛。

  其中有一只西伯利亚长毛猫拥有同眼前这个男人一般茂密的银灰色毛发。它在克劳德的手下沉静而内敛,无论是浸没在澡盆里还是被人托着屁股捞出放在垫子上吹毛,都只是优雅地交叠着前爪,庄严雍容,像是一头从埃及博物馆里搬来的斯芬克斯神像。

  当它被克劳德梳理好毛发,打上护毛膏后,立刻蓬松得像朵云彩,毛绒绒的大尾巴绕过金发佣兵的脖颈缠来缠去,惹得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现在挺有那时的感觉。

  只不过,他可没有洗过这么大只的。

  克劳德一面想着,一面熟练地把那头长发挽好,用橡皮筋扎起。嘴角轻微翘起,心情莫名松快。

  萨菲罗斯并不知晓克劳德在腹诽他什么,他正专心致志地修理自己。

  他需要完成的事情,显然要比克劳德负责的部分有技术含量得多,也复杂得多。

  他将自己躯体将近五分之一的部分重新组装了一遍。用小刀割开仿真皮肤,拆卸外壳,摘取报废组件,再将他手工打磨的替换品装进去。

  克劳德心惊胆战地关注着这不停重复的过程,生怕一不留神桌面上就会多出几枚被遗忘掉的零件。

  但事实证明,他小瞧了萨菲罗斯。

  尽管英雄的主业是战士,神罗公司定下的培养方向是单兵作战。萨菲罗斯自幼在实验室里成长,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所能与之交流或者陪伴他的全是神罗从世界各地搜罗的高尖端人才。

  比起克劳德小时候像是因对世界充满好奇忍不住四处嗅探的小狗,与蒂法等人在小镇里疯玩疯跑。年幼的萨菲罗斯生活基本固定于三点一线——

  在餐厅里听研究员们就新的研究方向争论得面红耳赤,激动起来拿起咖啡杯互砸;在一整个教师团的辅导下,与那些艰深拗口的公式作斗争;或者是被固定在实验室的金属架上,听着宝条解析他的身体数据,顺便向他介绍神罗的所有军用智械,以便让他了解该如何与之协同作战。

  总而言之,萨菲罗斯不是个单纯的战士,他的受教育水平会令星球上90%的人为之汗颜。虽然不比后勤部那帮人专业,但是足够帮自己恢复到能正常行动。

  克劳德见确实没有需要自己帮手的地方,丢下毛巾,起身走向盥洗室,身上粉尘与汗水混合的黏腻感让他非常不舒服。将门关上,开始清理自己。

  又过了一段时间,萨菲罗斯终于完成修理,赤裸的脚掌在神经中枢的指挥下踩上冰冷地砖,毛毯从他宽阔的肩头滑落下来。他就像是一尾脱离海洋初次踏上陆地的美人鱼,在孩童般的蹒跚中寻找双脚与大地的默契。

  当然,神罗顶尖的生化智械适应能力要比懵懂寻爱的小美人鱼强大得多。仅仅10秒钟的时间,他便从不停的微调中找到身体的协调与平衡。顺便尝试了几次挥拳与侧踢。

  也就达到勉强能用的水平。

  再看看时间已经过去20分钟克劳德还没有出来,不知何时盥洗室里也没了水声。

  萨菲罗斯走到磨砂玻璃前,屈指敲了敲,无人回应。眉毛微微上挑,他并不认为克劳德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遭遇袭击。转动把手走了进去,男人脚步很轻,几近无声地走到盥洗室最里面。

  克劳德光着身体躺在船形的白瓷浴缸里,水面覆过腰腹,双手极为放松地搭在浴缸外缘,湿漉漉的头歪靠着墙壁的瓷砖,活像是一只被打湿羽毛蜷在巢穴里的幼鸟。眼睛紧闭,发出轻轻的鼾声。

  他睡着了。

  萨菲罗斯在浴缸前静静站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触碰到克劳德的脸颊。很柔软,带着潮湿的水汽与被热气蒸出的红晕,看起来越发稚嫩羞赧,像是杰内西斯给他看过的某部诗文中,描述的被宙斯所化雄鹰掳走的玫瑰色的男孩。手指顺着颊骨线条上移,擦去克劳德脸上残留的泡沫,深深的疲倦残留在人眼角。

  萨菲罗斯本来打算招呼金发佣兵立即出发,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跟他不同。

  他不是智械,他是个人类。而人类会疲倦,会需要睡眠。

  萨菲罗斯已经想不起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宝条夺走了睡眠。也想不起自己做过的最后一个梦的内容。

  更重要的,此前他从不在意这些,但为什么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他便开始思考、开始寻找?

  萨菲罗斯漫不经心地想着,将手探进浴缸里,水温果然有些凉了。他把人捞了出来,用浴巾裹成蝉蛹,放在值班室里唯一的床上。

  然后将自己与克劳德脱掉的衣服收拾起来,并拎着冰桶与收音机回到盥洗室,打开洗衣机将皱巴巴的一团塞了进去。

  在滚筒转动的沉闷嗡鸣中,萨菲罗斯打开一罐橘子汽水,橙红液体注入玻璃杯,令冰块浮起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叮咚。伴随液体滑过咽喉的吞咽,收音机里播放起黑人女歌唱家的blues蓝调,然后被他调低音量。

  一门之隔,是克劳德和缓的、清浅的、如温柔海波般的呼吸,穿过机器嗡鸣、碳酸饮料中气泡的破裂与歌手华丽的唱腔被萨菲罗斯收入耳中,清晰得就像是在他耳边私语。

  ※※※

  这一觉克劳德睡得很好,醒来后精神格外饱满。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不同于现实中那些令他饱受折磨的噩梦。这个梦梦幻得有些像是童话。

  梦里他是漫无目的漂泊在大海上的船长,夜晚漆黑的海涛间一只看不清面目的银发塞壬,在向他婉转歌唱。

  等等……银发?

  克劳德下意识抬头去寻找他所知晓的唯一银发人选,便被人将衣服扔在身上。

  “如果想早点儿呼吸到地面的新鲜空气,我建议你该起床了。”萨菲罗斯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早已穿戴整齐,恢复成那个又冷峻又辣透了的模样。

  克劳德撑坐起来,眼疾手快地捞起快要从身上滑走的床单。他的衣服已经被洗净烘干,并带着清爽的香气。而桌面上是萨菲罗斯替他准备的早餐,几袋面包、三明治和一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新鲜橙汁。

  这种平和温馨的氛围令克劳德感到惊奇,甚至于有点被吓到了。视野里的一切仿佛在变得朦胧与柔软,包括等待他起床的萨菲罗斯。

  美好得像是虚幻,虽然这确实是虚幻。

  但不得不说,他享受这一刻。

  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接住对方抛来的一柄改装刀。而神罗英雄则背上他的新“正宗”,比原版低劣很多,克劳德一眼瞧出那玩意儿就是根手工打磨开锋的钢条。

  离开暂居的避风港后,克劳德询问:“我们去哪里?”

  萨菲罗斯没有直接解释,掏出通讯仪接通,里面传出一道爽朗且熟悉的声音。

  “将军阁下?”

  “扎克斯?”克劳德忍不住呼唤了一句。

  “你是……哦,是你,克劳德!昨天你跟1st一起被那头巨蟒追击进地铁,我还担心的不行,能听见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我……咳咳。”话筒那头的人意识到自己话题跑偏,咳嗽一声,恢复严肃,“将军阁下有何指示?”

  萨菲罗斯问:“地铁站口清理出来了么?”

  另一头的声音透露出无奈:“抱歉,阁下。”

  “那头君主级魔兽尸骸过于庞大,堵塞了这里的地铁出口,一时半刻很难清理出来。”

  “如果运用爆破等暴力手段清除障碍,会影响附近街区因大规模战斗而变得脆弱的地面结构,大概率造成坍塌。为避免出现更大的损失以及对民众生命财产的二次伤害,只有请您前往第七区的地铁出口。”

  仪器屏幕闪烁,显示出米德加的整套地铁线路图,并以红色箭头标注路线。

  “市长宣布整座城市进入一级戒严状态,现在所有列车已停运,你们沿着轨道就可以安全走到下一个站口。”

  “明白。”萨菲罗斯回复后,收起通讯仪。招呼克劳德一同翻下站台,沿着轨道开始前行。

  比起昨天进入地铁站时的惊心动魄,这一段离开的路程是枯燥而乏味的。周围是缺乏光照的阴冷隧道,而萨菲罗斯与克劳德两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格,导致这段路途格外沉闷。

  克劳德没有忘记他深潜入这个世界的目的,了解萨菲罗斯。而此刻的单独相处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可是该如何开头呢?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在与那头“耶梦加得”打过一个照面的时候,意外发现那双眼睛里存在疑似魔晄侵蚀的症状,心里疑惑丛生。

  又想到自己已经在萨菲罗斯这里暴露了太多的无知,对方却没有丝毫追索的意思。于是开口发问:“你知道这场兽潮是怎么回事么?”

  “有很多猜测,但没有一条得到证实。”萨菲罗斯回答,对于克劳德的常识缺失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但萨菲罗斯不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他将一个起因成谜、惊心动魄、很可能造成人类灭绝的大事件凝缩成两句话。

  “一年前,游荡在荒野外的野兽发生了未知变化,突变成具有各种能力的强大魔兽,并主动群聚袭击人类城市。”

  “现在大量城镇已被毁灭,幸存的人口被迁入米德加等几个重要城市,因此这里成为魔兽们的重点进攻区域。”

  “一开始人们普遍认为,魔兽袭击城市是为了获取食物,但频次高达一月一次的兽潮显然不能用‘猎食’来简单解释。生物学家们通过研究被捕获的魔兽进一步否认了这种说法,因为人类在它们食谱上的位置并不靠前。”

  “‘捕食’的推测被排除,于是另一个猜测在神罗内部兴起。”

  “它们是斥候、是先锋……”萨菲罗斯转头看向克劳德,深邃的眼眸绿得悠远。他用皮靴碾了碾地面的尘土:“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它们。”

  很有意思的说法,再联系上“魔晄眼”后,克劳德很难不与“魔晄”及“杰诺瓦”产生联想。

  “近段时间,米德加……特别是神罗公司内部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你是指?”萨菲罗斯步调平稳,根据地图指引,领着克劳德从岔路口拐向另一条轨道。

  两人一前一后,镶缀两侧的稀疏照明将影子投落于轨道。周围寂静无声,靴跟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清晰无比,经过空旷隧道的反复回荡变得有些扭曲。

  简直是惊悚片的氛围。

  “譬如科学研究部失窃、开发出的特殊药剂被盗、重要研究资料遗失或者神秘实验体走失之类的?”

  克劳德无法直接透露“线索”,只能委婉地做出暗示。久不通风的浑浊空气,令他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

  “目前我没听闻过,倒是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萨菲罗斯问。

  因为我读过“原著”,是个开挂玩家?克劳德在心底苦笑。他偏开头,不太自然地扯开话题。

  “那些灾难片不都是这么演的,动物变异、病毒传播什么的,主角披荆斩棘,最后发现源头全都是科学家们的一场突破底线的狂欢。”

  更何况……实例就在眼前。

  难道要他直接问询,神罗是否从地下挖到了保存在化石里的外星人?或者开采出魔晄在进行什么反人道主义的活体实验吧?

  萨菲罗斯认真思索起来。眼睫微垂将本就深刻的眼瞳打上一层阴影,令他深思的表情看起来冷冽又锐利。

  “是一个思路。”他表达了肯定,“像是宝条能干出来的事情,他也有足够权力封锁消息。回去后,我会查证的。”

  交流间,两人忽然放慢脚步,前方出现一个阻挡他们去路的庞然大物——

  列车安静地卧于轨道,外观完整,车体干净,似乎城市里的激战没有给它带来任何影响。明亮的光线透过车窗,将这段幽暗隧道照得犹如白昼。

  “看来,我们有载具了。”这实在让人松一口气,因为它能够解决一个被克劳德注意到但是没有说出来的隐患。那就是萨菲罗斯在之前的损伤中漏撒了大量燃料。

  而根据路线图,他们凭借双腿行走,还需耗费40多分钟才能到达下一个站点。如果中途再出现交战……这很有可能不是么?他担心萨菲罗斯无法支撑完整段路程。

  “它有电,就外观而言没有损毁,或许能动?”克劳德建议道,“不如登上去看看?”

  萨菲罗斯没有异议,或许他也想到利用列车减少燃料耗损。对于生化智械来说,他们喜欢高效率的选择。

  于是,两人走到列车尾部车箱门边。

  萨菲罗斯将刀片顺着门缝插入用力撬动,成功打开,登上列车。

  克劳德正要跟随进入,却看见神罗将军忽然驻步回首,竖起食指贴于唇间,对他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明亮的光线披挂在肩头,摇曳在发间,他于寂静中拔刀。

  克劳德默契领悟他的意思,攥紧刀柄,调动起浑身肌肉做好准备,抬腿登上列车,然后在转身面对车厢内的场景时,受到了惊吓——

  车厢里有人,成百上千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乘客们停留在各自的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拍摄下的照片,表情与姿态全都定格在某个时刻。

  克劳德微微弯腰,谨慎靠近歪坐在扶手旁的女孩,伸手触摸她的脖颈。没有脉搏,皮肤冰冷坚硬。她已死了接近2个小时。

  佣兵起身环顾四周幢幢人影,扫过一张张苍白面孔与一双双失去光泽、毫无焦距的眼睛。

  最终做出判断,整个车厢里全是尸体,没有外伤,死因不明。

  他与萨菲罗斯两人意外闯入了一座诡异的“坟场”。

  “这是哪种魔兽干的?”克劳德伸手合拢女孩的眼睛,腮帮因咬紧牙齿而收拢成冷冽的弧度。他忍着愤怒出声询问。

  萨菲罗斯摇了摇头:“自然界的生物拥有千奇百怪的特性,以它们为蓝本畸变成的魔兽能力同样繁杂。目前被神罗记录在案的魔兽里没有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

  “通过尸检可能会发现什么,但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说不定,造成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就潜藏在附近,而依照我现在的情况,未必能够保护你。”

  在神罗部队的生活令萨菲罗斯习惯于充当保护伞的角色,因此他十分自然地将克劳德定位为需要安慰照顾的被保护者。

  克劳德却不太领情。他轻嗤一声,斜一眼对方断臂。那里又开始时不时冒出微弱蓝光。

  “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将军阁下。你又开始‘漏电’了。”

  两人开始……不,应该是克劳德单方面发起斗嘴邀请之际,他忽然感觉自己右脚变得沉重,脚踝似乎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攥住。

  他心头一跳,看也没看,条件反射地提刀斩向那里,一只手臂抽搐着落地。而那手臂的主人,也就是被他合上双眼的女孩,不知何时撑开眼皮,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萨菲罗斯!”

  克劳德刚一出声提醒,方才还安静如陈列人偶的尸体们猛然抽动起来,宛如僵尸般活动着肢体,争先恐后地扑向两人,就好像他们是吊在饥饿野兽眼前的香甜饵食。

  铮然一声刀响,雷霆刀光自尸群中爆发,拥堵在车厢过道上的尸体全都人仰马翻。萨菲罗斯出手没有丝毫留情,以极度暴力的方式撕开一条通路。克劳德自觉守护着两人的后背,笨拙粗糙的改造刀在他手里灵巧得仿佛花朵,刀风凛冽间,很快清理掉从两侧及身后袭来的敌人。

  现在这幅场景,几乎是将电影里的行尸走肉搬下荧屏。恐怖程度足以将任何人吓得两脚发软,但奈何它们撞见的是克劳德与萨菲罗斯。

  一个是曾经的星球最强,另一个可以算是现在的星球最强。

  两人在敌群中突围的过程并不算特别艰难,毕竟除了人多以外,尸体们并没有魔兽强大的力量与防御力,算不上难缠。

  他们甚至还有闲暇对彼此说上几句。

  “我猜,那头魔兽是控制系的,而且还埋伏在附近。”

  克劳德砍翻尾行他的尸体后,转身走进下一节车厢。他抬手扯下门侧的控制器,拨动开关,令车厢车门关闭。

  湛蓝瞳眸隔着玻璃凝视不停撞击车门的活死人们,看着那一张张逐渐被鲜血污染的面孔,又是痛恨,又是悲伤。

  “说不定就藏在这架列车里。”

  萨菲罗斯正面对着这一节车厢里的尸潮。

  无数头颅汇聚成漆黑波澜,无数肢体连缀成招摇海藻,无数苍白手臂朝着他们的方向伸展,无数空洞嘴唇发出无意义的嘶哑呻吟,仿佛在以古怪腔调唱诵着来自地狱的挽歌。

  若非那银发绿眼的男人未曾佩戴黄金冠冕,披挂宝石绶带与猩红天鹅绒的大氅,这场面几乎就像是被旧时代影像记录下来的教皇加冕时的场景,朝圣者们宛如澎湃的潮水狂热簇拥向那位圣者,想要触摸他,哪怕仅仅是一片衣角。

  但萨菲罗斯没有认一群死人做信徒的打算。右臂回撤,横刀于身侧,皮衣下大腿绷出饱满的线条。他摆出一个优雅沉静的起手,下一秒消失于原地,同时距离10米远的地方,一具尸体的头颅冲天而起,而沿路之上尽是伏倒的身影。

  不待剩余的活死人们做出反应,他握刀转身,风衣在身后展开犹如死神黑色的羽翼。不算宽敞的过道上,一整排活死人上一秒还张牙舞爪地做出扑向他的动作,下一秒全都跪倒在地,列车地面与车厢中溅起一道弦月似的血虹。

  将车厢清理干净后,萨菲罗斯走到窗边,反握长刀,用刀柄敲碎玻璃。

  他扭头对克劳德说,“我们可以验证一下。”然后翻出车厢。

  克劳德明白他的意思,探出上身攀住车顶上翻,靴子轻轻落地。

  两人顺着车顶往前,脚步轻得像是两只在栅栏上漫步的猫咪。脚底车厢里活死人们在不停歇地嘶吼,第一节、第二节、第三节……当他们走到第五节车厢时声音变小变远。

  克劳德伏身倒挂,头颅颠倒地贴住车窗,里面的尸体正安然沉睡,与隔壁过节似的喧闹车厢仿佛是两个世界。

  克劳德撑起身体,拍去掌心里的灰尘,对萨菲罗斯点了点头:“后五节车厢尸体受到操控,而前面的没有,说明这头魔兽的操控能力是有距离限制的。他应当就藏在那五节车厢里。”

  他进一步做出推测:“想要藏身在狭窄的车厢里不被发现,要么它非常小,要么……”

  萨菲罗斯接口道:“它是寄生型。”

  这一瞬间,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寄生型生物一直是人类最难对付的种类,由于其隐蔽性难以被发现,又因为其传染性,如果没有得到有效扼制很可能会造成一场“瘟疫”。

  更何况这是一种魔兽,更加难缠,也更具有杀伤力。如果放任它入侵城市,将会给米德加造成极为恐怖的灾难。

  萨菲罗斯没有犹豫,立刻接通通讯仪,这一回他联络的是神罗总部。

  总部高层们听完言简意赅的汇报后,同样紧张起来,他们不会怀疑一名1st的判断。

  话筒里漏出的声音,克劳德能清楚听见,海德格、史卡蕾特等人兵荒马乱的争吵,其中都市开发部的里维主管坚定要求必须让萨菲罗斯消灭寄生魔兽,随后众人被一道尖锐、沙哑的声音压倒。

  克劳德湛蓝的瞳孔骤然一缩,那是宝条!一切灾难的根源,那个没有人性、该下地狱的混球!

  听听他都在说些什么!

  “萨菲罗斯,我命令你将那头魔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们根本不知道它有多么珍贵!哈哈,它简直是上帝的杰作!我不知道它是通过人类的神经系统还是别的什么来控制那群尸体的,但是只要解开它身上的秘密,我们就可以将死在战场上的废物们反复利用,那该节约多少成本?”

  克劳德用力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跳动。如果宝条胆敢站在他面前,他绝对会要对方好看。

  那玩意儿杀死了整个列车里的人,造成他脚底这片人间炼狱,而在那恶心变态口中,却化身成他的缪斯女神。

  上帝为什么会让这种魔鬼诞生在世上!

  见话筒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宝条变得急躁与不耐。

  “服从我,萨菲罗斯,如果你不想回到研究部后被我……”

  威胁戛然而止,他被1st果断掐断通话。

  萨菲罗斯转头看见克劳德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以及微颤的双肩,下意识伸手。然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落在那蓬松头顶。揉了揉,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随后拨通另一个号码。

  一道浸润着危地马拉咖啡与伯爵红茶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

  “稀客呀,我竟然有幸接到‘英雄’的电话,看来今天得买张彩票,才不会辜负这个运气。”

  “杰内西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电话那一头,拥有“红发的告死天使”“塞纳湖畔诗人”以及“《loveless》传教士”等一大堆外号与自称的顶级战士,与“萨菲罗斯”“安吉尔”并列1st阶级生化智械的杰内西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口水狼狈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