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盅内是六点,二人吓得双眼一瞪。
崔以朗说:“输了,喂鱼喂鱼。”他摆摆手,两个壮汉架起二人。
那二人拼命挣脱开,一把冲上前,一人抱着崔以朗一条大腿,满脸泪痕,说:“三爷,三爷,再赌一次,按你刚刚的来,猜点数。”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崔以朗,崔以朗一脚踹上他的胸口,道:“老天爷不让你活,挣扎有用吗,赶紧的,扔下去扔下去。”崔以朗捂着耳朵吩咐,像个孩子那般。
哭声此起彼伏,两个人被绑在了一起,壮汉堵上了二人的嘴,将人抬起来从上面扔了下去。
噗通一声,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崔以朗到船边上看了眼,转头问道:“他两欠了多少银子来着?”他仔细回想着。
身后的小厮应声,“八百。”
听到这话,崔以朗瞪大了双眼,赏了几人一人一个瓜嘣,“他们浑身上下哪点值八百两?你给银子还是我给。”说的不解气,又上去打了几人。
崔以朗个子不高,比这些练武的人矮上半个脑袋,他的母亲被正房打死以后,他便被送到了柴房居住,偶尔崔寄成会来寻他,将他带到军营给自己当靶子用。
他没有学过功夫,崔寄成打小力气就大,曾一拳头打断过他的肩骨。
常在柴房,崔以朗自然而然跟着一群小厮学会了赌,他生的聪明,能算点子,眼睛毒辣能抓出千的癩头儿。
大了些,他更是常混在赌场,只要某日他上桌,那桌边定是围满了人为他庆贺,押注。
“往后,借银子,只借五十两,多了不准借,这些个赌鬼,赌起来是谁都不认,你几个常年在堵坊做事,何时见过赌桌上赢钱的赌徒。越说,三爷我越气。”他刚准备又伸手给面前这人一巴掌。
杜十凑了上去,陪着笑脸,恭敬唤了一声,“三爷,来了客要见您。”
崔以朗收了手,看着顾司宜和季般般,眉毛微蹙,打量了一番,“有事儿?”
顾司宜抱拳行了礼,说:“想和三爷赌一局。”
崔以朗打量二人一番,手成拳状抵在下巴,半晌说:“三爷不和女人赌,还是两个女人。”
杜十听到此话,赶忙揉了揉眼睛转头多看了二人几眼。
顾司宜一愣,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拦住欲要离开的崔以朗说:“三爷怎有如此偏见,难不成是怕输给女人面上不好看?”
“三爷我何时输过,莫说是女人,男人都没赢过我。今儿我不想赌,累了。”崔以朗淡淡地说着然后大步流星向前迈去。
顾司宜并不恼怒,高声喊道:“崔公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下,她换上笑脸转头,“以前的赌你可以选择,今日这赌可没办法选,不赌输的可是你的命。”
话一出,几个壮汉伸出拳头,将顾司宜团团围住,季般般站到她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崔以朗缓缓走来,一步一顿,踩得船板嘎嘎作响,他停在季般般面前,然后招呼手下散开。
崔以朗偏着脑袋,道:“稀奇。”然后他咧开嘴笑了,在东堂街无人知晓他本姓,“小美人儿,哪来的?”
季般般冷眼看着他,那双眼迸射寒意,看着便知是个狠角色。
崔以朗将目光放在季般般脸上,对视了几秒后,他站直了身子,说:“都下去。”
几个壮汉,这才都散开,杜十舔着脸问:“三爷,那我。”
“滚。”崔以朗都懒得看他,便将他打断,杜十恭敬地抱拳行礼,然后跟着壮汉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崔以朗问道:“宫里来的?”
“三爷这都能猜准。”顾司宜站了出来,季般般此时站到了旁边,静看着顾司宜和崔以朗谈话。
崔以朗别过脸,看向河面,说:“崔家下午派了人来,老不死的派了管家低声下气求我回去,称给我安排了个官职,不想我在外面飘着,晚上你二位又来了,我猜,如果是来求我的,老不死的不会派两个女人来,跟玩色子一样,光猜不行,还得算。”
崔以朗显然是对崔家的事情已经知晓了,顾司宜没想到崔家下手这么快,这么早就来寻这个儿子,崔以朗被赶出来以后,母亲死得早,没什么牵挂,崔家说软话比来硬的划算。
崔以朗不听话,崔家便会想办法对这赌坊动手,崔以朗是东堂街九头的义子,崔自华自是早已知晓,一直没下手,也是怕旁人知晓自家庶子拜了认了地痞为爹,不体面。
“那三爷算算,崔家打的什么算盘?”顾司宜往前两步,抬眼望着崔以朗。
崔以朗转过头,手肘靠在船沿上,说:“老不死的心狠手辣,这算盘不管怎么打,都是崔家赢,说吧,你俩谁。”
顾司宜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了,“顾家,名司宜,小字绾。”顾司宜看着身后的季般般,然后继续说:“她,护卫。”
崔以朗显然有些不信,他吊儿郎当打量了一番季般般,看着顾司宜一声嗤笑,说:“胆子大啊,顾家的姑娘。”他啧啧两声,没几个姑娘敢进赌坊,平日闺阁的女儿压根便不会上东堂街来,何况宫中的女人。
崔以朗来了兴趣,问:“两年前听说你还被禁足在后宫,怎么出来的?说说。”
“你还真是。”季般般一闭眼,咬紧后牙槽,她看不惯崔以朗这副和崔寄成太像的德行。
此时崔以朗像是个爱听热闹的孩子,全然没了刚刚赌坊小东家的风度。
“做了过街老鼠,只要不碍着人的眼,自然没人想着打,不就出来了?”顾司宜回答的坦然,崔以朗同崔寄成身上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一眼是瞧不出的。
“这回答妙啊。”崔以朗拍手,像个赌客看戏,声音逐渐弱下后,他面朝河吹着风,最亮的北辰星正对着他,那个方向,是关卫的方向。
崔以朗说:“赌什么,三爷心情好,玩一局。”
顾司宜看向季般般,季般般一脸无畏,道:“你看着我作甚,你要赌的。”
“哟,赌还得通气儿呢。”崔以朗笑着转过身,将手里的色子抛给顾司宜。
“赌崔家上下的众人尸首染城楼,结局你我二人双赢,可玩过?”顾司宜接过色子,这色子掂在手里很轻。
“这倒是没玩过,那输了呢?咱们三没命?”崔以朗扫过两人。
顾司宜将目光投给季般般,季般般同崔家定了亲,她早听闻,崔家定亲时,季般般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季般般说:“不会输。”
崔以朗听季般般这么说,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会输的赌注我不玩儿。”
“输了,崔家一跃侵占朝野。”顾司宜缓缓说,“崔家得罪了景家,这鬼面暗卫督卫一职本是景将军进言,太后赏给崔寄成的,你不过是个替死鬼,三爷不用我多说清楚崔家的手段,眼下他们还能好声好气求你,若是你执意不回,那便是让东堂街所有弟兄给你陪葬,玉石俱焚的手段,崔家做的出来。”
崔以朗眯着眼,若有所思,这事情他早清楚,他不过是要崔家多求上几次,届时玉石俱焚又如何,他到死也要将崔家搅碎成肉渣。
崔以朗问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司宜淡淡一笑,抬眸答道:“刚刚三爷问我怎么出来的,我是过街老鼠,不碍事儿,但这世间总有人厌这耗虫,哪怕这耗虫绕道而行,他们也会想着法子抓来,喂饱家中的几只畜生。”
她见崔以朗面色无变化,继续说:“赌桌上不问家世,不探兜中银,只管桌上物,局中人,你我皆是崔家手中牌,不如试试命不由天的感觉。”
弯月洒下一层银纱,盖住微波层层的河面,轻柔潇洒的冷风划过,顾司宜感觉不到凉意,季般般站在一旁不搭话,她是比较合格的看客。
半晌,崔以朗问:“怎么做?”
这句话一问,顾司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下督卫一职,我要崔家手中冤案的证据。”
崔以朗看似和她站到了一头,但是也不会全然相信她,要收服这人还得下一些功夫,顾司宜和他已经见过一面,有过谈话,接下来的事情好办的多。
“等我消息。”崔以朗一笑,没有多问别的。
从赌坊出来以后,已是子时,但东堂街仍旧是人来人往,乐馆门口也不曾熄灯,热闹的很。
王淑语蹲在角落打着哆嗦,见顾司宜二人下来,连忙凑了上去。
“可算来了。”她跺着脚,她朝着船上看了一眼,说:“刚刚我看见崔寄成带着上了另一艘船。”
季般般道:“看来今夜他们就得把那小子带回去。”
顾司宜长舒一口气,崔寄成等不了明日,今夜宴会定是吃了鳖。“崔以朗儿时在崔家受了不少委屈,看着吊儿郎当,是个聪明主,用人得跟你学,看人你得跟我学。”
“这可说错了,我看上你,就没看走眼。”季般般揶揄地伸手勾了勾顾司宜的下巴。
这动作看的王淑语目瞪口呆,她喉间滑动,明白了什么,将头转向一边低声咳嗽起来。
顾司宜尴尬的将头转到一边,清了清嗓子,说:“崔家为了监视崔以朗,定会安排一个女子在他身侧监视,教坊司有崔家的多少人?”
王淑语回答道:“就我一人,若我嫁给崔以朗,是不是脱籍了?”
季般般白了她一眼,说:“你要是脱了籍,往后他们拿什么控制你,下毒,那可不划算,况且,崔以朗到底是个庶子,你身教坊司乐妓,资质还差了点。”
“行了。”顾司宜打断二人,季般般说话难听,处处戳人痛处,王淑语黑着脸不敢反驳。
顾司宜道:“全盘托出,你知道怎么做。”
王淑语脑子笨了点,做事说谎方面圆滑的很,崔家算来算去,也只会派她到崔以朗身边,崔家大概率知道王淑语是她的人,她要得就是反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