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顾司宜看着她的打扮,换了身衣服,发髻加了银冠,乍一看瞧不出是个姑娘。
季般般往内里一看,脸黑了下来,将她拉了出去,王淑语小跑跟在她们身后,出了奴隶场。
早看不到崔以朗的身影,季般般放开她,抱着双肘转过来,说:“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奴隶场,这可没意思了。”季般般挑眉看了眼王淑语,“带她,她会什么啊。”
王淑语躲在顾司宜身后不敢说话,顾司宜问道:“不带你,你不是也跟来了吗?”
顾司宜说:“你提醒我,哥哥举荐崔寄成的坐鬼面暗卫督卫,又告知我今夜太后办宴,目的不就是将我引到东堂街来找崔家庶子。”
季般般低头,抬眸时一笑,说:“我认,不过也是你早在打听崔家底细,你本就有意利用崔家庶子,可与我无关。”顾司宜的聪明她甚是欣赏,低下头问:“接下来做什么?”
“崔家如今不敢接这活儿,总得有人出来抗,还得是崔家的人来扛,此人还得受控,崔以朗是唯一人选。”顾司宜回答道,“我猜明日崔家便会以理由称道无法任此职而推辞,太后要的是崔家,并不是他崔寄成,这位置至于是嫡子还是庶子,对太后而言,都无所谓。拉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为其踩坑,岂不正好?”
之前顾司宜只想空了再来寻崔以朗,将他作为一颗棋子,留在崔家,如今这棋子不得不提前摆上棋盘。
崔以朗的生母是崔寄成母亲的陪嫁丫鬟,听人说在十几年前便因为一点小事被崔寄成母亲活活打死。
顾司宜相信,他对崔家的恨意绝不比她少。
“所以?走吧。”季般般直起身子使了眼色,她往堵坊码头去,刚刚同崔以朗打了个照面,听到了几人行程,小厮口中的三爷,不用猜也知道是崔以朗。
王淑语紧贴着顾司宜,看着季般般的背影,拿着手指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崔家是不是她婆家?”
顾司宜盯着前方,说:“多说两句,我保不住你。”
王淑语赶紧闭嘴不说话,季般般帮着顾司宜她知道,不过帮着外人毁了婆家她还是第一次见,打心眼儿讲,她是羡慕顾司宜的,不论家族落寞成为阶下囚,但顾司宜终究还是那个尊贵的姑娘,众星捧月默契一致,皆宠着顾司宜的执拗。
她不同,她曾经也只是王家庶女,进不得大院,上不了正桌,冬日炭火都分不到几斤,却替王家扛这大不敬之罪,哪有人为她鸣过世道不公。
入了贱籍侍奉官人,若是卖进窑子还有赎身的可能,像这教坊司的官妓哪有出头之日。
“新到的丫头,手脚伶俐,干活儿利索,好价好价。”路旁声声吆喝,顾司宜看向路旁跪着的姑娘,都是些妙龄女子,模样好的梳了简单的发髻,模样差的索性干净衣服都不换一身。
若说刚刚奴隶场是买打手的地儿,那此处便是贵胄买丫鬟,贫户买妻的宝地,柳儿当初也是被卖到了此处。白日会有太监前来挑选几个宫女,晚上来挑奴的人,都是买回去做暖床丫头。
季般般发现顾司宜看着奴隶市场的女子,于是问道:“看上谁了?我买给你。”她扬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
顾司宜没有回答她,把眼神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到尽头便是码头赌船,陈年旧船靠在岸边,铁板搭在木桥上直通船门。
这里无人把守,偶尔出来两个汉子抖着今天赢来的银钱。
季般般拉住一人,甩了一块碎金,说:“钱公子在何处,带我去。”
那人一脸茫然,看清了手中的玩意儿,双眼放亮了,咬了咬碎金确认了一番真假,然后擦擦口水,揣进了怀里,舔着笑打量了她们三人,抱着拳说道:“小的杜十,在这赌坊做事,钱公子刚上去,小的带贵人去。”
夜晚的码头吹着凉风,王淑语抱着膀子将外衣拢紧了些,没走两步,季般般转过头说:“你在这儿等着。”
王淑语四周看了看,向顾司宜投去乞求的眼神,顾司宜明白季般般的意思,再怎么利用崔以朗,也不能将底牌全给交代了出去,王淑语时常在崔家走动,又侍候大理寺的官员,不能被崔以朗知晓。
顾司宜说:“你就在这儿吧。”
“我。”看着两人走远,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她无奈,找个堆满货物的角落蹲了下来。
入了船,内里挤满了人,整个东堂街无人不知钱公子三爷,赌色子更为居多。除了看热闹的,就数那六骨色桌上围的水泄不通。
赌客们声声叫好,船上搭了棚架,四面窗皆开,这艘船上基本是玩色子的赌客,像是打马棋,骨牌等皆分开在不同的船上。
正堂的庄家桌两边,刻着‘大杀四方,四海通吃’的字样。
大北虽不明令禁止赌坊,但官员或是皇子赌博若被察觉仍是会受惩戒。
穿过人群往外去,船舱外的灯笼因大风摇曳的厉害。
“这边。”杜十勾着身子,不远处,只见一男子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色子。
“三爷在那儿。”杜十小声说道,然后将她们带到旁侧等着。
崔以朗一身黑衣,头发竖起,碎发盖住大半边额头,侧面瞧着丝毫不像崔自华他们父子,眼中没有那股狠劲儿,瞧着潇洒自在。
几个壮汉站在他四周,三个赌客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同他耍着嘴皮子。
“等等啊,等三爷处理完事儿。”杜十轻拍季般般的袖口。
十赌九输,挣钱的事儿落不到赌客头上,顾司宜看着地上的三个赌徒,两人都有断指。
“三爷,三爷,你大人大量,先放我回去,赶明儿定将钱送来。”赌客苦笑,磕了个响头。
崔以朗一笑,手肘靠在膝盖上,凑近了些说:“爷的地盘儿,何时允许赊账了?再说,你杨大锤欠我多少银子了。”他抿着笑直起身子。
“老规矩,赌命。”崔以朗手中捏着色子,“说个数。”他脸色阴沉,没了笑脸,神色像极了崔自华审问犯人时的模样。
赌客颤颤巍巍互相看了看,强闭上眼说,“三!”
只见崔以朗手中的色子抛上天,被左手盖住在手心,赌客屏住呼吸不敢大动,连顾司宜为此人捏了一把汗,杜十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崔以朗的手心。
当崔以朗手心缓缓打开时,骨色上正好是三,赌客瘫软的跪坐了下去,他甩了把额头汗水,然后被壮汉拖了出去面上还挂着笑。
杜十说:“三爷喜欢和这些欠债的赌徒赌上最后一局,赢了赌债一笔勾销,输了下海喂鱼。”
“下一个。”崔以朗手肘搭回膝盖,眯着眼看了看两人,笑着说:“灯点少了,还没看清,原来是您二位,老朋友了啊。”
那两人赶忙赔上笑脸,本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的二人,此时一笑更加相似。
两兄弟段的都是小指,抱着拳唤了声三爷。
崔以朗慢慢地摘下手指上的指环,说:“既然是熟人,也得帮衬帮衬对吧,猜大小,来吧。”
两人互相看了眼,笑眯眯地说:“三爷,能不能先抛,后猜。”
听到此话,崔以朗笑了,两兄弟也只能跟着尬笑起来。
“你怕我出千。”崔以朗指着那人,然后对着周围几人说,“他怕我出千。”
四周的壮汉都笑出了声儿,杜十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说:“这二人今日倒大霉咯。”
顾司宜不解,季般般目光落在崔以朗的指环上,一脸不屑道:“流氓把戏。”
顺着目光看去,此时崔以朗开始边笑边戴自己的指环,他将指环镶嵌宝石的那头转到外侧,“是个老赌客,有骨气,三爷今儿便依你,拿盅。”
旁侧的人递上两个碗盅给崔以朗,崔以朗悠悠的将色子放至其中。
他带着笑意,轻侧着脑袋,把盅推到两人面前,说:“玩个新花样,自己摇,自己猜,谁先来?”
听到此话两人相视一笑,争抢着做第一个,哥哥一把夺过色盅抱在怀里,手肘还不忘拐拐弟弟。
“三爷,我先,我先。”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
崔以朗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对于这种常年混迹赌场的赌徒来说,摇色子能靠耳朵听声辨别大小,尤其是此等寂静的环境下,更是不容易猜错。
随着色子碰撞瓷盅发出‘铛铛’响声,他将瓷盅举过头顶,像是算命的道士细听着声响。
直到最后一声落,他才抬眼看着崔以朗,头顶早已挂满汗珠。
“怎么?没听清?”崔以朗吹吹指缝的灰尘,端坐了起来。
那人吞吞吐吐,胸有成竹的模样,许是比较确定,不过堵的是命,还是有些后怕。“听清了听清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盅。
崔以朗打断他,露出深沉地笑,“他来猜,一局赌你二人的命,三爷什么事儿都依你俩,你俩是不是得依一下三爷报答一下。”
弟弟的喉间滑动,往前挪了两步,看向哥哥后,他伸手发抖的食指,指着那瓷盅。
整个气氛异常沉重,顾司宜第一次见此等赌法,赌局上规矩提前定尚不更改,但也是这二人先破了崔以朗的规矩,此时崔以朗加上一个规则算不得过分。
“小。”弟弟声音很小,显然是没了底气。
“确定?”崔以朗问,“堵得可是命。”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弟弟双眉微皱看向哥哥,过了好一阵,他不太确定了。
旁侧的哥哥闷声咳嗽两声,弟弟立马抬起身子,高声说:“确定,三爷。”
崔以朗神色自然,“开吧。”
所有人心揪到了一块儿,大气不敢出直盯着瓷盅,见着那人慢慢抬起扣紧的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