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明月照梨花>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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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你刚刚要是下手再重点,我以后能省下一把刀的钱。”

  陆卡把刀往地上一放,倚着墙根坐了下来。心想要不是躲得快,燕暮迟那一下恐怕能把自己的骨头拍碎。

  “扯淡,”燕暮迟翻了个白眼:“你们明教哪有单把的刀?用不了一对儿你也得按一对儿去买。”

  陆卡不置可否。

  “躲不开只能是你走神了。”燕暮迟继续拆台。

  “……”

  这话可不好接。

  “要是在战场上,刚刚你的脑袋就被我拍碎了。”燕暮迟往陆卡旁边一蹲,放下刀盾顺手从地上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好好的对练搭子就这么因为自己走神受伤了,没个十天半月恐怕难能养好。燕暮迟简直郁闷得要命,心想还不如直接拐了那个安安静静的唐门过来,起码以他诡谲的身法不至于白挨这么一下子。

  听着都嫌疼得慌。

  “我知道,谢你手下留情。”

  左肩被盾扫了一下,眼下木得厉害,连带左边胳膊都抬不起来,不用看陆卡也知道到了明日伤处肯定是一片青紫。若不是燕暮迟提前看出来了不对劲收了力道,他还真不一定能只受这点皮肉伤,被拍碎肩膀的骨头都是轻的。

  在自家演武场被人拍断骨头……这么“有能耐”的事陆卡还真不想体验。

  “你刚刚是看见什么了?我一盾过去你连眼风都没扫我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突然有天仙下凡落在旁边让你移不开眼了。”燕暮迟扭过头去找,除了演武场旁边立着的布告榜什么也没看见。

  “唐酥……”

  “啥?”

  陆卡笑了笑:“没什么,看不出来他还挺厉害的。”

  十四场十三胜,没赢的那场对的是燕暮迟,打到一半被岑珮给截了,听说人被拉走的时候唐酥还未显败象。

  燕暮迟没搞明白这有什么可分心的,但是提到唐酥她明显来了兴致,“呸”地吐掉嘴里的草叶,两眼放光地朝陆卡说:“我跟你说,我在旁边看了好几场,这个唐门有点意思!寻常人没等近身就被他当‘风筝’给放死了。速度也快,有几回连我都没看清他那箭是怎么射出去的……那角度刁钻手法老道的,啧啧啧,是个狠角色,对我胃口!”

  “平日里看着安安静静的,拿上弩跟换了个人似的。弩一端眼神利得很,够劲儿!我的个乖乖,怪不得唐门的招式要叫什么“夺魄”什么“追魂”还是“勾魂”的,简直就是照着我心坎来了一下啊!”说罢,看了一眼陆卡肩头,不满道:“嗐,要不是岑珮搅局我就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雌雄了!还能有你什么事啊……你这不是堵上添堵来了吗。”

  陆卡沉默着听完了燕暮迟的话,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怀疑她是在关外待的时间太久了,要不然这官话怎么说的让胡人听着都别扭呢。

  再说了,人家那是“追命箭”!又不是阴差无常,谁要勾魂了!

  还没等他想好这话该怎么接,燕暮迟又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这要是个地坤啊……我他娘的当场就下聘!”

  “不行!”陆卡差点蹦起来,动作太大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五官狰狞。

  燕暮迟被陆卡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她看着陆卡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磕巴道:“你,你干吗?吓老子一跳,他又不是地坤你慌个球!弄得跟老子抢你媳妇似的。”

  陆卡捂着肩膀倒吸了两口冷气才缓过来,一本正经地找补道:“人家又不是咱们寨子里的人,养好了伤就走了。再说了,你一个天乾,跟人家地……隐君说这话合适吗?”

  都是尚未婚配,天乾又不是不能跟隐君在一起,只不过按他俩这样的配法基本上是甭指望有子嗣罢了。燕暮迟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又不是非得有个拖着鼻涕的崽子追在后面喊她“娘”才行。

  不知怎么的,燕暮迟突然想到唐酥清秀的眉眼,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位既无婚配也不吃花酒的兄弟,沉默片刻,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陆卡听燕暮迟突然拢着额前的碎发漫无边际地骂了句脏,不解地瞥了一眼,只见到她正以看禽兽登徒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顶着一头雾水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可太禽兽了兄弟。我怎么没注意到你好这口呢……合着先前是寨子里的隐君弟兄们没有长得合你胃口的?啧,眼光不错。”燕暮迟神色复杂地探着胳膊拍了拍陆卡没受伤的右肩。

  “啊?”陆卡更懵了。

  “兄弟归兄弟,不过有一点先说好啊,人家要是不答应你可不能来硬的。岑珮那丫头看着傻得不透气实际上比谁都精,她肯跟唐酥交好那就说明这人不错。再说了,就冲他那身武艺也值得咱们敬他三分。”

  燕暮迟说完,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扛着盾和刀走了,留下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卡原地怀疑自己对官话的理解水平。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燕暮迟今日说的奇怪话也不止这一句。

  陆卡原本是打算去找蕖夫人拿点药油的。就在起身弯腰从地上捡刀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燕暮迟的意思。于是恼羞成怒地磨着牙骂了句脏。横竖骨头没事,晚看一天也不会有大碍。陆卡红着耳朵调转了方向,准备回自己院子里去擦药酒。

  倒不是说陆卡平日里有多纯情,寨子里多得是血气方刚又无家小的大老爷们儿,一群人在一起更荤更混账的话也不是没说过,只是他这次压根就没往那春色荡漾的方面想。

  在此之前他其实完全没有刻意去想过自己以后要娶什么样的人过门,觉得等遇见了自然会知道,若是遇不到,想得再多也没用。

  地坤本就比天乾还要少得多,再加上天乾可以和不止一位地坤结契,娶了隐君的天乾也不在少数。虽说这种搭配在子嗣上未必能延续天乾或者地坤这样的特殊血脉,但好歹不影响繁衍后代,于床笫之间也算得上和睦。

  许是他认识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即使是天各一方甚至阴阳相隔也难容得下第三人。看得多了自然也向往这样的感情,所以他从没想过要去做那些可能会给未来的另一半添堵的事,即使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那个人。

  虽说寨子现在做的是押镖的生意,往前再数二十年可是实打实的土匪窝!

  当年的山大王是个美艳且凶悍的女隐君,一双刀使的是出神入化,让从小就爱刀成痴明教侠士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只一个照面就再也移不开眼。

  明明是个年轻有为的天乾,却甘愿一辈子做女隐君的不二之臣。

  最早寨子里是有过流言蜚语的,一部分迫于寨主的威势不敢把话抬上明面,另一部分都被陆卡的师父在演武场一一打服了。后来,年少的陆卡偶然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地在背后嚼舌头,二话不说提刀就是一顿揍。

  当然,败在年纪小,是他挨揍。

  回去之后他的师父哭笑不得着给他上药,眼角已经生出细纹的师娘一边嗑瓜子一边笑他学艺不精。两位当事人都不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就连当时还是少年的陆煜听了也不生气,只顾着调侃他稀松二五眼的刀法,满屋子只有他一个人气得像奓毛的猫。

  当时他到寨子里刚满一年,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家三口知道这些闲话后还能当耳旁风。后来日子久了也就看明白了,人家过的日子本就和旁人话里传的那些有着天壤之别,自然是不需要为些流言蜚语动气伤神。

  再后来,陆煜娶了后山捡回来的姑娘,夫妇二人一样是蜜里调油形影不离,跟着他们同桌吃饭时陆卡不用添饭就能吃撑,相当节省粮食。

  看惯了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情谊,他并不着急。比起等待,他只怕真正相遇时没办法给对方一个能够昭告亲朋的名分,更不想因为一时的寂寞而伤了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