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远游>第126章 出关

  接下来就是纯粹的以武力和肉身对打,没有花里胡哨的术法和符箓,只有刀兵和刀兵、肉身和肉身相碰。

  这本来是白遊最擅长的,因为他是凡人出身,蕴灵和聚气天赋和那些天生地养的灵物没法比。但若没有韩家秘术和寒星金气的指引,他现在估计已经死过八回了。

  对方是彻彻底底的鬼身,却仿佛坚不可摧,破旗般招展的衣衫下露出枯柴似的皮肉,上面隐隐有鳞片的印迹。

  白遊无暇细想楼面对洛世灵和白龙王义济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面前的鬼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不知疼痛,不会疲倦。白遊仗着武艺精绝,绕着圈子把能砍的地方都砍了个遍,依然没能在鬼王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寒星占着神兵的名,却终究是凡铁铸成。要想杀死对面的鬼王,只能找一把能和这一身鳞甲皮肉抗衡的兵器,或是由黎海若这种等级的神亲自动手,用灵力自上而下地碾压。

  但显然他两者都不具备,只能仗着武功高强,堪堪缠住对方。

  洛世灵身后残破的蝶翼一振,身形几乎快成了一道流影,眨眼间就逼到了白遊近前。白遊横刀招架,脚跟擦地后退几步,寒星刀撑在地上,似乎已经在力竭的边缘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看不出染了多少血,但寒星刀上原本雪白的刀穗被染成了鲜血的红色,血珠像一颗颗浑圆的珍珠,一滴一滴地往地上砸。

  白遊倒是觉得还好,和上次下鬼渊比,这次都伤不算重。多疼他都可以忍,但他不能死。他死了,东海的黎海若怎么办?

  那是在他心里高于一切的,他全部的爱和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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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陷入苦战的,还有东海归墟之上的灵泽和秦风月。

  方圆一里的海面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那是被楼面和瑀打伤的归墟海兽流出来的血。重伤的海兽躲回了归墟之下,海面上还在坚持的,也只有那只载着他们的灵龟了。

  灵龟的脖颈伤痕累累,依然色厉内荏地冲楼面呲出满口尖牙。秦风月血红的巫师袍在海风中猎猎鼓动,苍白枯瘦的手死死捏着铜铃。他低估了楼面,也高估了黑龙王的身体情况。别说两日,他们只撑了十个时辰,就已经在耗尽的边缘了。

  世上唯一可能在黎海若出关前挡住楼面的,是远在平山的白遊。

  “别白费力气了。眼下配做我对手的只有北斗。”楼面似乎看出了秦风月在想什么,面具后的声音透出一丝戏谑,“可凤翼族炼出来的鬼王是天道都镇不住的怪物,白遊很难活着离开鬼渊。黑龙王,待我取得归墟权柄,你我就算是同族了。你现在离开,我可以不杀你。至于大祭司,你已经是个死人,我没法再杀你一次,但凭你可拦不住我。”

  他低低一笑:“回去吧,赶尽杀绝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你们不碍我的事,我可以不要你们的命。像那位二祭司廖云帆和魏临渊那样,归隐山林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灵泽此时在秦风月身前一步远的位置,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你退远一些,我变回龙身过去……运气好的话能重伤他,至少能让他失去一部分行动能力,之后就看你的了。”

  说着他正欲上前,秦风月在他身后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灵泽诧异地回头,大祭司脸上依然是冷冷的,声音压得很低:“别过去。”

  “我是东海龙王,守护归墟是我的职责所在,保护你也是我的责任。”黑龙王笑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略显狼狈、却依然昳丽无双的美人面,轻声说,“都恨了我这么多年了,今后……”

  他话没说完,秦风月冷声打断他,还是那三个字:“别过去。”

  除了这个,他还能再说什么呢?结果会如何,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最多不过是死在一处。但秦风月依然固执地拉着灵泽的袖子,重复道:“你别过去。”

  若他不能带着活的黑龙王离开东海,至少……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他们两个纠缠的工夫,被楼面操控的瑀提着长剑,歪歪扭扭地站在浪尖上朝他们刺来。他全身骨头几乎被灵泽打得粉碎,肋间绽开的皮肉处隐约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却仍在巫师的驱策下尽职尽责地攻向对手。

  黑龙王把秦风月向后一推,自己迎上去。楼面的身体却趁机向下一沉,直接没入了海面。

  他要去东海底找褪鳞的黎海若。

  此时已是午夜,秦风月突然抬头,遥望东方的天幕。

  北斗星高悬在他眼底,斗柄三颗玉衡、开阳和瑶光明亮得堪称招摇,尤其是最尾部的瑶光,几乎将周围所有的光华囊括其中。

  大祭司的肩膀一松,喃喃道:“北斗大炽,正破军星位,上一次这样还是白遊封武神时……”

  黑龙王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文盲,压根不懂这些,他一掌拍开瑀,扭头对秦风月说:“你留在这里,我去追他!”

  “由他去吧。”秦风月的手一拉他的袖口,“他伤不到海若。”

  他声音压低,像是自言自语:“原来如此,白遊不会不给海若留下保护的……”

  黑龙王对秦风月的关怀相当受用,而且得寸进尺,反手擒住大祭司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瑀的脖子,像丢垃圾似的把他往旁边一甩,身后的灵龟猛地伸长脖颈,两排钢锯似的尖牙恶狠狠地将瑀拦腰咬住,头颅向上扬起,咀嚼了两下,把他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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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困在巫江下的霜月眼皮倏地一颤。

  她本是巫江畔玉矿中的一块灵玉,在白遊死后,受黎海若所托保管受损的寒星戟。那时她还不算完全化灵,只有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云雾似的凉软,将寒星裹在里面温养了近百年。

  寒星戟在白遊手里折断,按理说器灵也该随之消亡,但前世北斗武神临死前的血和誓愿过于强悍,寒星始终有一线灵息不灭。沉睡的器灵和金铁残存的锐气受她温养,也在反哺着她。

  因此霜月的灵体是寒星在无意识间点化出来的,寒星算她的半个主人。器灵点化器灵的例子世间罕见,连白遊都不清楚,自己的寒星刀与玉刀之间有这样的联系。

  霜月在剧痛中承受着凶兵猊涂的反噬,玉矿中的灵气疯狂地涌向她,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尽心尽力地支撑着孕育出的生灵。恍惚间她听见寒星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地唤着“霜月姐姐”。

  她像是被抽走了脊骨似的,灵体变得模糊,最终化成了一团白色雾气,蜷缩回了玉刀里。雪白无瑕的灵玉刀依然插在地上,随着貎涂的挣扎微微震颤。

  那一丝寒星留下的庚金锐气也在此刻明晰起来。

  千里之遥,器灵之间羁绊居然连成了一线。霜月几乎是依靠本能,将凶兵猊涂的煞气灌注到虚空中的某一个方向,与此同时白遊手中的寒星刀微微发起了颤,刀身在主人惊异的注视下,镀上了一层炽红的光泽。

  白遊不太熟悉这种滚烫,因为他老婆是海神,水系法术偏阴偏凉,天生和火系犯克。但不代表他抓不住这一线生机。燧祖和凶兵封存的灵力顺着刀柄,毫不吝啬地注入他枯竭的经脉。他手臂青筋暴起,悍然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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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面在东海里快速下潜。然而没有了海面上那些有鳞甲的海兽拦路,下面的海底生物也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

  巨大的水母伞盖直径足有五米,体状如狮鬃,带着剧毒的触手狂乱地往楼面身上缠,下一秒就被楼面随意地扬手挥开。手臂粗的剧毒海蛇从海底的岩缝里钻出来,几千条花纹艳丽的身体前仆后继地冲向楼面,还有成队的小银鱼,像是成千上万细小的飞镖,悍不畏死地往他身上扎。

  饶是不会被这些小东西伤到,楼面也被搅得有些烦乱。

  但没关系,只要他杀了黎海若,这些自然就会听命于他。他将会成为东海的主人,成为世间最强悍的真神。

  离海底石洞越近,那股灵力和鲛人褪鳞独有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此地已是数千米的深海,又是在深夜,周围没有一丝光,但楼面在黑暗中依然能准确地避开那些嶙峋支棱的海底岩石,顺着那股血腥气的指引往深处走。

  就快到了,他甚至能感知到,虚弱的归墟东君就蜷缩在某个洞窟深处,抱着伤痕累累的尾巴。眼下算算时间,正好到了褪鳞的中期,也是整个过程中最痛苦的一环,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只需轻轻一下,他就能用青铜刺划破那修长美丽的脖颈,再向下破开胸口,剜出一颗血淋淋的海神心脏。

  这时毫无征兆地,从海底岩洞中间升起了道水柱,眨眼间就来到了楼面的脚下。

  如同地面上的飓风,楼面瞬间被卷挟在其中,他反应迅速,身体骤然发力,却发现自己挣不出这水下飓风的束缚。他眼前一片昏暗,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迫上浮。他抬手用青铜刺向前一送,又被巨大的阻力弹了回来。

  楼面心里一沉,能在东海下控制海水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黎海若和五龙王。

  可眼下他们都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会是谁?

  他被这道水柱重新送回了海面,手一扶面具勉强站稳,定睛朝对面看去。

  一个身影在他五米之外缓缓冒头。

  上半身是人形,容颜绝美,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腰间,一身白袍由世间最柔顺的鲛绡织就,衣袍的下摆却露出一条修长的银白色鱼尾。

  “谁说白遊不在?你以为把他困在鬼渊就算是成功了?”黎海若的白袍在风口浪尖狂乱地鼓起,鲛人尾上银色的鳞片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是世间最顶级的银匠也打磨不出的光泽,“他一直都在陪着我。”

  楼面悚然一惊,第一次后退了一段距离,警惕地和黎海若对峙。

  褪过鳞的归墟东君,比当年巅峰时只强不弱,哪怕是自认神法通天的楼面,也没把握战胜他。

  黎海若瞟了他一眼,脸转向精疲力尽的秦风月和灵泽,表情柔和地一点头:“大祭司,当年你我在这里第一次见面,你给我卜了一卦,说我的缘在陆地上。我与那命定之人天造地设,世间没有谁比我们更般配。”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没算错。”

  秦风月的表情彻底松懈下来,眼底却仍有疑惑:“你是怎么……”

  “当年白遊以一只上古祭器铜面具为引,用武神的命发下誓愿,护我能在人间生活,后来他重新托生为凡人,这道保障逐渐失效,我也日渐虚弱,不得不在大劫前用海药强制褪鳞。如今寒星重新蕴灵,北斗摇光星虽然尚未归位,但他的肉身已经恢复了,他重回巅峰,誓愿未消,所以他重新许下誓愿,替我承担一半褪鳞之苦,我才得以在十二时辰之内褪鳞出关。”

  这事连黎海若自己都没有事先得知,直到他昏昏沉沉地捱到褪鳞结束,发现孔昭的海药只用了一半,才想明白,白遊之前为什么能走得那么干脆。

  楼面这时才算是被彻底激怒了,面具后传来他刻意拖长的声音:“那你知不知道?在你褪鳞的这段时间,一个手下带着我的分身去了东堂。”

  黎海若一歪头。

  楼面的话音里带着几分险恶的笑意:“德音琴被我毁了,孔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