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50章 潇潇50

  叶听雪心里发闷,等那两人走了之后才回过神来,他一直在狠狠攥着柳催的手。正想当做若无其事地松开,反倒又被柳催抓了回去。

  柳催悄悄在他耳边说:“阿雪你别嫌我啊……”

  他没说完就被叶听雪狠狠拍了一下,但叶听雪也没再松开,拉着人继续超前走。

  柳催对很多事物都不怎么上心,而天生的敏锐使他对环境和方向有一种奇特的预感,与之相反的,叶听雪对此就迟钝很多。或许是被歇心丹损坏了记忆作祟,越是熟悉的地方,他就越容易混乱。

  比方说现在,叶听雪又走错了路,他去的不是自己的院子。

  柳催跟着他走到一处大宅子前,由衷地在称赞:“大公子的院子真是气派,我觉得不输你们庄主的院子。”

  叶听雪看了又看,面色一僵:“不,这就是我们庄主的院子。”

  叶棠衣失踪已经将近三年了,这院子也空了三年。除了日常打扫,很少会有人来这里。叶听雪一进去便感到头痛,不多时额头上就沁出一片冷汗。柳催见他面色发白,握着他的手就要给他输去真气。

  不想他才进去就被一股磅礴纯粹的真元给排斥了,柳催眼神一暗,当即查探他的心脉。

  原本折磨叶听雪的摧心掌内力已经消失不见,而另外的那股内劲盘踞在他的心脉,没有作用。但只要外力伤及叶听雪,它便会流窜而出,将外力驱逐出去。

  “不碍事。”叶听雪在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下一刻他嘴角就溢出一点朱红。柳催把那点血揩掉了,他靠的很近,随后贴上了叶听雪的唇。

  分明是炎炎夏日,他体内好像聚着森冷寒意,叶听雪有些瑟缩,抓着柳催的手更紧了。

  叶棠衣为人风雅,琴棋书画都有造诣,完全不输名家。他的院子也修建得很雅致,简约却讲究。

  叶听雪小时候住在这里。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叶棠衣一边自弈一边指点他,后来叶棠衣成亲之后叶听雪就搬离了这里。

  他对这位夫人印象不深,夫人福薄,生下叶新阳之后就去了。叶新阳从小体弱多病,但他也没有住进过这个院子,只在安静的居所养病。

  之后就是叶棠衣续弦的那位夫人。叶听雪也管她叫师娘,印象中她是个温柔端庄的女人,多住在后宅并不怎么露面。两人相敬如宾,若非是衢山剑宗的那桩惨案,这院子如今也不会毫无生气地落在这里。

  叶棠衣失踪之后他就搜查过这个院子,不过当时应该没查出什么东西,否则不至于一年多之后才是从他人口中知道叶棠衣去了萍州的消息。

  今时不同往日,叶听雪还是想去里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柳催跟着他一块儿进去了。屋内布置整洁,不过还保留着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琴台上放的琴位置偏了一分,琴边弦结参差,看起来稍显凌乱,边上有一只短笛没有收纳起来。潇水山庄靠着江水,江边湿气重,这些乐器袒露在外极易损伤,怜惜之人绝不会这么做。

  叶听雪也注意到了,但他也想不通谁会这样布置。

  二人去了书房,叶棠衣的书信被人翻动过了,叶听雪粗略瞧了一眼,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客套,然后他去研究叶棠衣的留下的画。

  柳催看着那些纸片,拾起一张忽然问:“阿雪,这是不是你的?”

  他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的纸片,正面是叶棠衣兴致来了写的咏梅诗,背面则是另一人的字迹。字十分稚嫩,没什么章法,歪歪斜斜的勉强辨认出是一个“萧”字。

  “萧什么?”柳催目光幽深,手指不断抚着那个字。

  这字后缀了一团墨点,不过能认出写的并非是“潇湘”,倒像是一个人名。

  叶听雪还真的想了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随口回应:“忘记了,随手写的吧。”

  他的回答并不让柳催满意,叶听雪片刻之后就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柳催站在他身后,在他推开之前把叶听雪拉了过来,然后将人推搡着到了书案上。

  人倒了上去,上面堆放的书册哗啦啦全被扬到了地上。叶听雪撞得后腰脊骨发痛,他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将风楼推出剑鞘,柳催却在他手腕上狠狠一捏。

  下手不知轻重,险些将他腕骨都捏断了,叶听雪吃痛松开了剑。

  “柳催!”他愤怒地喊着柳催的名字,随后他立刻就察觉到柳催神情有些不对,已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了回去。

  “放开……放开好不好?”打骂只会更刺激他,叶听雪深呼一口气,竭力忍下心中的火。他用剩下那只手攀上了柳催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柳催。

  柳催眼睛发红,眸光闪烁似虚非实,逐渐染上了血色。他和叶听雪僵持片刻后忽然偏过头去,叶听雪捉住机会,灵巧地按着柳催肩颈起身。

  刹那间攻守易型,叶听雪毫不留手地将人擒倒,将刚刚柳催对他做的那混账事悉数奉还。

  那人红着眼睛倒在桌案上,叶听雪钳住他,好希望现在有条绳索能死死绑住这人的手脚,再把人狠狠打上一顿。

  柳催无声地看着叶听雪,血眼中痛苦混乱一闪而过。

  他这回可瞧见了,但心中不愿怜惜这个疯子,于是凉凉说道:“你别在这犯病。”

  叶听雪念叨了两次,才见柳催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挣开叶听雪的手,后者几乎瞬间就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但那人并不向他而来,手是冲着自己去的。

  柳催并指封住自己的穴道,然后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叶听雪:“……”

  很好,下次他犯病他也这样,至少不会被柳催折磨了。荒诞可笑的念头在叶听雪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他怎么能拿自己的道德感去要求柳催呢?

  叶听雪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把昏迷不醒地柳催从桌子上抱了下来。柳催竟这么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他,算准了他心中的坚守,知道叶听雪不会趁人之危吧。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甘自己这样被人拿捏,遂提拳狠狠在他腿上来了一下。

  院外忽然簌簌传来轻响,叶听雪眸光一凛,藏在窗户之后小心地观察着外头。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有一个女人提着灯笼进到院中,她没有进入房内,而是站在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

  身边的侍女在树下布置着什么,摆放完毕之后又点起了香烛,叶听雪借着微弱的烛火才看清她们在干什么。

  树下摆着酒菜和一些果子,布置完毕以后,那些侍女纷纷退到了院子外面等候,只有为首的那个女人留在远处斟酒。

  酒液洒在地上,她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大哥,我昨夜梦见你了。”

  她用帕子掩住了脸,似乎已经潸然泪下,气氛格外地凝重悲戚。

  “我见你一身都是血,说好冷,好冷。听雪收到消息去萍州找你,你真的在北疆吗,只有北疆才那么冷,才会那么冷。”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叶棠衣。

  “大哥,他们都不会懂得你的苦心,争名逐利,殊不知头顶上挂着利刃。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置问这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我听那些小子说,他们在渠阳见过了听雪,现在好像回到这了。你如果在天有灵,请多庇佑他吧,到了庄子里会有这么多的难处,在这里可不比在外头好过。”

  凉风吹了吹,直吹得烛火闪烁,将熄未熄。一个侍女进来给她披了薄衫,这女人偏头依靠在她怀中落泪。

  “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呢?”

  那侍女回答说:“夫人牵挂庄主,庄主当然也牵挂您,心中不舍才入梦来。”

  叶听雪沉默地看着她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绝不相信叶棠衣已经死了。

  更何况,他又何尝不牵挂叶棠衣,可是那人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她越来越悲伤,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仍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你离开了承天府,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你吗,如今又找上来了。皇权无情,他们竟然还想着跟其谋斗。我又惊又怕,怕那些祸事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在我们潇水山庄头上。”

  “夫人,别说了。”那侍女又经惊恐,妇道人家怎敢妄议朝廷呢?

  她果真收了声音,凉夜中唯有轻轻的抽泣和烛火燃烧的响声分明。

  等香火燃尽,她把所有的酒液都倒在了海棠树下,虔诚地再拜了拜后被人搀扶出了院子。剩下几个侍女把那些祭拜的酒菜收拾干净后也离开了。

  叶听雪已经想起来这位是谁了,往日尊称她一声“姑母”。夫人温柔坚韧,深居后院不喜热闹,极少出面的她却很讨小辈喜爱。

  心中万般牵挂,却苦于情景无法相认,叶听雪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眼眶不自觉地酸涩。

  他一直等到夜深,这院子也没再有别的人前来。柳催还是不醒,叶听雪看着他脸色痛苦,整个人都在噩梦中挣扎,心中觉得他可怜。

  替柳催理了理他散乱的鬓发,他颈侧出现了一条红线,是从他耳朵里流出来的血。

  “真是冤家。”叶听雪面色凝重,把那血迹擦干净背着他出了院子。

  即使他已经竭力隐藏两人的动静,但这么肆意地在庄内游走,还是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不多时,大半个潇水山庄的灯都亮起来了,叶听雪心道不好,身后人声越发嘈杂。叶听雪身上背着一人,不好同他们缠斗,只能脚步更快地甩开他们。

  他翻到屋子上,借着房屋建筑遮蔽身形,但这么走着很快他就不认得路。叶听雪心中懊悔,一脚虚虚落在檐上还来不及动,底下便聚集了一小拨人。

  “看清楚是叶听雪了吗?”宗鹞脸色冷漠地质问着一个普通弟子,“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师兄……这……我也不知道啊。”他急切地回答道:“好像是往这边走了。”

  “先把人抓回来,你明日去执法堂领罚。”宗鹞抬手一挥,带着他们走开了。

  叶听雪惊出一身冷汗,连柳催狠狠咬着他肩膀的痛都没有感受到。他知道不能再多等了,过了片刻又轻轻落下了房子。

  宗鹞召集了越来越多的弟子,那些人敲敲打打一翻也没找到人,鱼贯而入,又做鸟兽散了。空房间里头静悄悄的,没人知道这窗外攀着两个人。叶听雪心中默数,等了许久之后那动静终于彻底消失。

  风楼敲开窗户,叶听雪一手挽着柳催,一手借力攀了上去,可算是避过了这一群人。阖上窗,他仅从一条小小缝隙中去观察外头。

  潇水山庄的弟子来来往往,手上提着剑和灯笼。“在那边!”听前头有人吩咐道。他们随即听着指示赶去另一边。

  看样子是有人引开了他们,叶听雪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现在是短暂地摆脱了他们。

  柳催面色苍白,双耳血流不止。叶听雪拨开他后颈的头发,这里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血肉,原本种着的寒噤蛊被拔了,没有东西再压制住柳催体内的阎王令内功。

  叶听雪握住了他的手,但他手掌苍白毫无血色,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柳催的伤根本没好就乱跑出来了,叶听雪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正要抽开自己的手,柳催的手指却忽然蹭了蹭他的掌心,让他心念一动。下一刻柳催又紧紧把他的手捉了回来,和他来了一个十指相扣。

  “你醒了?”叶听雪感觉他有意识,压低声音去问。柳催仍然双目紧闭,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叶听雪听不清,只好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柳催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离得很近很近,是叶听雪。他想跟叶听雪说不要担心,无奈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百般尝试无果后,只能勉力凑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他。

  叶听雪没听到声音,却莫名从那点亲密的接触里感受到这是柳催的回应。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会带你出去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柳催动作十分轻微,等他说完后又吻了吻,让叶听雪不由得耳朵发热,心中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