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38章 恶鬼38

  贺镜安站在去狭山关的路口。他这些年在死人岭中走动不多,今天走了这么远,发现死人岭还真是大变样了。

  群山还是青翠,虽然盖了暴雨,仔细些还是能看清险关中所修的栈道。这般工程并非一人能及,红衣还真是有本事,和官府已经勾结得这么深了吗。

  他笑了笑,眼底似有流光划过意味不明,伤兰轻轻靠在他肩上,顺着贺镜安的目光看过去。

  雨幕里动了一个人影,伤兰看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她立刻就听见贺镜安笑了一声,随后说道:“真巧,人都到了。”

  “那是谁?”伤兰轻声问。

  贺镜安在她手上拍了拍:“潇水山庄的大公子,红衣养的那小情人。尸清寒说从未见过红衣为了人能这么疯,他死了,红衣会很难过吧。”

  伤兰笑了笑:“和我一样吗?”

  贺镜安低头看了看她,伤兰一身病气,那唇即使擦了胭脂也没见几分血色。

  “不,没有人及得上你。”伤兰看着贺镜安眼里化不开的温情,忍不住莞尔。

  叶听雪回想起蝴蝶给他的那张黄纸片,有一处百千塔是机关重要的所在,就藏在狭山关的深处。他往狭山关里过来,按着《玄机述》中的解析来推演这座塔的方位,毕竟叠成盒子的高塔在乱雨和群山中并不显眼。

  “嗯?”叶听雪抬头见不远处的一处小亭子里有人避雨,三个娇弱的病态女人拥簇着一个身量普通的青衫男子。见他看过去,那男子还朝他招了招手。

  叶听雪和那人相视一眼,心里漫上森然可怖的寒意,令他骤然握紧风楼。

  见叶听雪停住不动,贺镜安笑着说:“在雨里淋着是怎么回事?来亭中避避雨吧。”

  他声音不大,在雨水里显得有些悠远飘忽,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砸进叶听雪耳朵了,令人发昏。这是幻音秘法,叶听雪屏气凝神,一股真气动过听宫、耳门双穴,头脑霎时清明许多。

  贺镜安咳嗽了两声,手指一掸飞出两根银针,一根敲在风楼的剑鞘上发出清脆声响。另一根擦着斗笠的帽檐,有着堪比刀刃的锋利,十分诡异地削下帽檐的片片枯草。

  病梅脚腕上缠着铜铃铛,走动间发出阵阵声响。叶听雪闻声而动,剑光乍起,风楼稳稳打开病梅袭过来的数道杀招。她哪里是叶听雪的对手,不消片刻就被叶听雪捉住了破绽。

  剑柄狠狠磕在病梅肩头,皮肉下的美人娇骨不看承受如此大力,重伤裂开,病梅被叶听雪打飞出去,摔进雨里。

  “哥哥下手好重呀,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病梅语气哀怨,目光却又气又冷。

  伤兰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了伤,叹道:“习武之人哪有把铃铛系在脚上的,等着人捉你把柄是么?”

  病梅幽幽地看着她,娇嗔道:“昨夜大人说爱听这声儿,我便没拆下来。”

  贺镜安不置可否,他定定地看着叶听雪。即使身着蓑衣和斗笠,那人凛冽如雪的气质也让人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凡。斗笠被病梅砍烂了,已经遮不住风雨,叶听雪把破败的一物丢到地上,露出冰霜容颜。

  “红衣带回来的果然是妙人。”贺镜安笑道。

  他身形一闪,不足一息的功夫就窜到了叶听雪的身前。一股磅礴的寒气兜头泼下,叶听雪急急后退,风楼剑身一晃,宝剑华光在雨中绽开。贺镜安一指点住风楼剑面,停留不过瞬息,就把手收了回去。

  贺镜安的骤然逼近让叶听雪身上压力大增,风楼将一滴落雨斩成两半,他凝神想要找出贺镜安的破绽。

  风楼剑快,但贺镜安好像一缕鬼魅游魂,每每风楼剑至,他已经不在原处,只留了个残影和一声叹息。

  剑面水色淋漓,晃荡出片片碎光,最后都凝在剑尖处。贺镜安有意逗他,一时不慎被剑风捉住,叶听雪手下用力,青布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当心!”亭子里的伤兰惊呼,贺镜安回头朝她笑了笑,含着十分情意与温柔,“好。”

  叶听雪心里觉得怪异,这死人岭里的鬼竟还讲这样的深情。贺镜安的温情只对一人,面对叶听雪时就是死人岭中的凶煞的恶鬼。

  “他们杀人,我来诛心。”贺镜安笑了笑,他提气推出一掌。叶听雪心道不妙,只见他手心呈现一种十分诡异的暗绿色,而其中手纹却是暗红的。

  坏劫杀印,劫病鬼主贺镜安使的一套掌法。掌风所及之处,泛起一阵阴毒寒意。

  叶听雪看着那诡异的手掌一道一道拍了下来,对着他心口,脖颈,眉间,肺腑,转眼间便是无处可避的杀伐掌势。

  风楼已经转攻为守,水波浪潮随风而动,延出无边无涯之地。如果说影涵万象是潇湘剑最变化万千的一剑,那万里澄波则是最浩瀚难测的一剑。

  叶听雪又进了剑境,世间万千杀意都似流水般游过,唯一能支撑他渡过这段长流的只有手中的三尺青锋。

  叶听雪同贺镜安周旋良久,两人谁也不肯相让,贺镜安奇诡,叶听雪玄妙,交手时越来越快。叶听雪感受着那一剑的浩瀚,竟是得到从未有过的新的领悟。宽广深厚的水将恶意尽数收下,贺镜安一掌收势,五指做成诡异的姿势。

  即朝叶听雪心口剜了进去。

  风楼没有挡住他剜过来的手,而是选择打飞贺镜安暗中掸过来的飞针。落针之声细如微雨,叶听雪急急后退,脚下扬起一片水花。贺镜安那爪他结结实实地接住了,隔着厚厚的蓑衣,和昨天柳催给他从崖州带回来的时兴甜点。

  贺镜安手上一抖,额头上惊出一片冷汗。叶听雪心脉处忽然暴出一阵诡异的真气,将坏劫杀印的力道给挡了回去。手上微微发麻,那股剧烈的内功以海潮之势冲进他手心。

  不对,他当即收回手,叶听雪趁着这出神的功夫,强忍着心口剧痛朝贺镜安出了一剑。长剑刺开他的血肉,贺镜安眉头也不皱,这伤离他心脉只差半分。

  他不在意,那三个女人却紧张非常,先动手的是病梅。

  她为了贺镜安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叶听雪无意和她动手,侧身避开掷来的一刀。她冲进二人交手的范围,脚上铃铛乱响,贺镜安本就难以掌控体内紊乱真气,听这动静眼神瞬间一暗,毫不留情地抬手将她打飞出去。

  病梅摔在石砌的基底,震惊地看着贺镜安吐出一口浊血,当即昏死过去。

  “镜安。”伤兰跟着也想上前去,却被沉默的弱杏给拦住了。

  贺镜安的右手颤抖不止,遂以左手捏着风楼把这剑抽离自己的身体,这伤不致命,看着倒格外吓人。

  “那是什么东西?”贺镜安看着叶听雪有些不解,右手已经不能动了,那股真气不由分说地冲进他手臂里,随后绞断他手上所有的经脉。

  他掀开袖子,手臂漫上一股诡异的粉红色,和皮下泛着暗绿颜色的手掌长在一起,显得十分吓人。

  叶听雪也感受到了自己心脉处的异常,仔细探查了一番,见贺镜安的内力没有入体之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倒是问起我来了,我和阁下有什么冤仇。”叶听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贺镜安受伤不轻,再要对他出手也讨不到好处。

  按照尸清寒的计划,他不应该和另两位联手是收拾柳催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叶听雪十分困惑不解,但贺镜安就是冲他而来的。他在尸清寒所设局里,不过是扰乱柳催行事的一枚棋子,叶听雪并不认为柳催真的会被自己影响,毕竟那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无冤无仇。”贺镜安道,“我杀人不需要理由,如果你真的要听也不是不能给你找一个,你死了能让红衣阵脚大乱,那是我最想看到的事情。”

  叶听雪按捺住心底的惊骇,面容十分冷峻:“可是你出现在这里,你的盟友对付他不就少了一份筹码吗,他疯起来,你又有多少胜算?”

  贺镜安摇摇头:“我哪里有盟友,喝杯酒都是各怀鬼胎,尸清寒如此,闻人高月也是如此。对上红衣这事情实在凶险,出头鸟让他们俩当吧,我就不掺和了。若是不成,将你的头拿去给红衣,他照样会疯。”

  风楼沾着血污,还未入鞘。叶听雪提剑冷冷对着贺镜安。那人被剑指着,有些不满,左手拨不动这把长剑,遂以指在剑身一掸。风楼发出清鸣,叶听雪提着剑往前抵了分毫。贺镜安的手指被锋刃割开一道口子,好悬没削掉手指。

  贺镜安专门在这里等他,是早就料到他回来了。叶听雪皱着眉,面色越发冷峻。贺镜安掩着唇咳嗽几声:“真抱歉,现在要把你的命留下来了。”

  他把那只重伤的手一抬,握手成拳,劲风将那袖子震得破裂,裸露的肌肉环着一圈一圈的乌紫颜色,和泛着冷青的皮肤交映,看起来不像是是活人的手臂。

  贺镜安迅速将几枚银针刺进皮肉,暴起的坏劫杀印内劲将他的骨骼震断,但银针让他无视痛苦,牵引住肌肉,让那只手缓缓动作起来。

  贺镜安用袖子擦了唇边的血,那只恐怖的手对着叶听雪轰然而去。风楼剑气划开他的皮肉,贺镜安也毫无知觉。这是什么邪门功法?一掌掠过,罡风四动,让叶听雪的气息也开始有些发乱。

  七窍开始流出污浊血液,贺镜安长发被风楼削去一半,碎发和血一起黏在脸上,形容狰狞恐怖。坏劫杀印发于体内七伤,折筋骨、摧肝胆、伤肺腑、断腹肠、失五感、败心血、恶精神。

  贺镜安体内破败不堪,只凭一口真气吊着性命。

  死人岭中就是这样,想要活命,对自己要比对别人更狠。

  “……”贺镜安嘴唇嗫嚅,说什么叶听雪也听不清。

  他提着风楼,若非这剑不凡,承受如此庞大的内力怕是早就折了。叶听雪嘴角同样飘红,心脉发起剧痛让他气力不支,被贺镜安一掌打飞出去。

  贺镜安张开嘴,里头流出来的血已经将他胸前布料染成一片赤红,他幽幽看着叶听雪,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叶听雪断了一根骨头,撑着风楼才勉强站稳,他和贺镜安都不好过。弱杏从那亭子里飞了出来,贺镜安慢悠悠地指使她:“把他杀了,头砍下来带走。”

  在他话音落下,弱杏便出手动作。生死一线之间,天地忽然失色。叶听雪看见他们身后的狭山关暗了下来,那千山中的一道裂隙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脚下土地震震不停,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叶听雪按住剑身避开弱杏杀招,那无尽的昏暗中飞出几只流火的箭矢。这些箭泡了火油,飞在雨里也不熄灭。

  叶听雪听到一声短促的哨音,很快就被山石滚动发出的声响掩盖。他后退一步,那只箭洞穿了弱杏的胸口,令她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再去看贺镜安,他也是满脸凝重和不解。叶听雪不敢拖延,抱着风楼飞身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这天险的狭山关整个坠了下来,露出其中空空的山腹和无数纵横交错的钢铁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