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意识的巨茧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浮现出一道裂缝,到了傍晚的时候,那一道裂缝已经蔓延成了一片蛛网,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破茧而出。

  所以这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失眠了——除了没心没肺的芙里达。

  “咕咚”一声,一枚雪球径直坠入海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向四周迸射出点点水花。

  “你说她怎么能睡得着呢?”常樂坐在岸边,抓起一把雪团成一个圆润的球,再次把它丢向水面,这次雪球并没有直接沉底,而是蜻蜓点水后冲向了更远的水中,如此四次之后才不甘心地沉进了水里,将涟漪一圈儿接着一圈儿地推到岸边。

  “我成功了!”她猛地站起来,激动地一把抱住贺小满,“我终于学会打水漂了!!”

  芙里达咂咂嘴,翻了个身,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

  贺小满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起身,从旁边重新搓了个雪球递给她:“再来一次。”

  “好!”常樂接过雪球,摆好姿势,手腕一个用力,小雪球旋转着被发射了出去,“噗通”一声沉入海底。

  常樂:“……”

  原来她根本就没会,刚才完全就是个巧合。

  贺小满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我再带你示范一次……”

  这个姿势贴得格外近,她几乎要把常樂整个人抱在怀里,只要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头发上的香气——是皂角的味道,她们两个都会用它来清洁身体。

  明明是同一块皂角,她却总觉得常樂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些……

  贺小满耳根发热,连忙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专心致志地开始教学:“要这样抓住雪球,手腕往回收……对,从这个角度用力甩出去……”

  常樂明明听懂了,却还是装做学不会的样子:“这样吗?还是这样?我好笨哦……”

  巨茧身边的鲨掉:“……”别特么装了!恶心!

  简说:“你们两个别在那儿亲亲我我了,快过来看一看,祂好像在发抖……”

  黏在一起的两人瞬间分开,小雪球脱手而出,孤零零地掉在地上,然后圆润地滑进了海里。

  贺小满耳根通红,没解释什么,低着头快步走到鲨掉身旁,认真查看巨茧的情况。

  常樂冷跟在她身后,对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低声威胁到:“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被天打雷劈的你知道吗?”

  简无语道:“谈恋爱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吧?”

  她声音不大,但架不住贺小满听力好,把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樂经常在人前秀恩爱的缘故,她现在只是有点害羞,并没有特别难为情。

  她蹲下身,认真感受了一下,皱眉道:“是在颤抖……有股能量在向外涌……祂好像要出来了。”

  “要出来了?这么快?!”简激动搓手,“我以为最早也要明天……”

  五人围着世界意识,眼睛一眨不眨,全都默默地期待着,如同等着小鸟破壳的家长。

  唯独芙里达睡得很香,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在她富有节奏的呼噜声下,巨茧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从颤抖变成了摇晃,像是有人正在里面痛苦地挣扎着。

  破茧成蝶本就是个极度痛苦的过程,只有经历过痛苦的挣扎和不懈的努力,毛虫才能完成到蝴蝶的蜕变。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助祂,除了祂自己。

  ……

  说是快出来了,实际上过了两个多小时都没出来,只能说是一种薛定谔的出来。

  贝鲁特双手环膝缩成一团,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常樂也把头靠在贺小满肩膀上闭目养神,正值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简大喊了一声:“开始了开始了!别睡了!!”

  贝鲁特一个激灵抬起头,常樂也瞬间清醒了,抬眼向巨茧望去——

  金色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两只纤细但富有力量的手从洞中伸出,轻轻向外一推,便将巨茧一分为二,就像推开了一扇双开门那么简单。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整个巨茧都笼罩在其中,祂像是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又或是一朵准备绽放的鲜花,正在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桎梏中抽出,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她们面前。

  在彻底出来的那一刻,巨茧瞬间化成无数金色的羽毛,在她背后重新凝聚成一双金色的翅膀。

  下一秒,洁白的睫毛轻轻颤动,祂睁开了双眼,微微低头,如同寒冰一般的淡蓝色眸子看向她们,轻声说道:“欢迎来到伊西多尔大陆,来自异世的客人们。”

  简:“……?”异世的客人?伊西多尔大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地发现除了她和贝鲁特以外,另外三人竟然都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

  难道她们在强装镇定?

  谨慎的简没有出声,而是选择静静地继续听下去。

  “我是这个世界的意识,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伊西多尔。”祂的声音很温柔,双眼中却毫无机质,看着她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块冰,让你分不清祂到底是真欢迎你还是假欢迎你。

  鲨掉弯腰行礼,不自觉地进入了角色扮演模式,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好,伊西多尔阁下,看到您能清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伊西多尔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是……那个世界的人?”

  鲨掉顿了一下,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从世界意识的形态与那些被冰封的人类和机甲来看,他所在的世界和伊西多尔世界之间的立场显然是有些微妙的。

  这种时候,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她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在和祂的视线对上以后,她莫名产生了一种被看穿了全部的感觉,本来已经涌到了喉头的谎言瞬间消散,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和上面的那些机甲来自同一个世界。”

  简:“??”

  贝鲁特:“……?”

  鲨掉睁大眼睛,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伊西多尔并没在意,而是发出了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笑:“一百多年前,你的同胞们对伊西多尔大陆发起了残忍的侵略,而隔多年的今天,你又将我从千年玄冰中解救出来……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指吧……”

  从祂口中,鲨掉了解到了关于众星骗局的部分真相,一段伊西多尔大陆的残酷历史。

  ……

  伊西多尔大陆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系,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与鲨掉所在的世界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按理说永远也不可能会产生纠葛。

  然而凡事都有意外,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两个世界之间突然产生了某种链接,又正巧赶上了众星公司的最后一次实验,于是无数手持高科技热武器的人类站上这片落后的土地,为生活在上面的本土居民带来了无尽的战争与死亡。

  等到时空链接彻底关闭的时候,对方已经向这里输送了几千人和几百台机甲。链接通道关闭,意味着他们无法再与自己的世界联系,也没办法再回去。

  在在意识到这点以后,他们在降落点——伊西多尔西南方向的一处沙漠建成了一座城市,然后毫无预兆、毫不留情地对这片土地发动了侵略战争。

  贪婪的异界之人嫉妒着这片毫无污染的土地,惦记着这里独有的魔晶石能源,渴望成为伊西多尔的主宰。

  这是一场魔法与科技的对碰,可对方的手中有着他们无法超越的东西——热武器。

  一台机甲一次性可以发射五枚炮弹,每一颗都相当于一位大魔法师所施展的禁术。魔法师一旦使用禁术后就会死亡,然而炮弹仅仅依靠阳光就能重新蓄能。

  而且魔法师终究还是少数,伊西多尔大陆上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两相消耗之下,伊西多尔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战火由沙漠开始逐渐蔓延到整个世界,一座座城市接连沦陷,无数生命消散于炮火之下。

  就在整个世界都要被攻陷之时,世界意识出手了。

  祂将所有所有异界之人传送至这处无人海域,吸取了当时仅剩的几只龙族的魔力和生命力,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冰雕,然后拨动时间指针,将其倒退回没有异界之人出现的时刻,成功拨乱反正,令伊西多尔回归于正轨。

  但是,祂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规则之外的,是不被允许的。

  “世界意志,听起来似乎代表着整个世界,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干扰世界运行的权力。”伊西多尔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通常情况下,我只能作为观察者而存在,除非出现世界末日之类会导致整个世界消失的灾难出现,否则我不能对世界运行和人类的发展做出任何干预。”

  祂亲眼目睹人类于祂身上成长,看着他们努力拼搏,一代代地变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像是祂的孩子一样,祂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于是祂屏蔽掉规则的监视,先斩后奏地做了这一切,当然,在结束后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可是祂的孩子都存活了下来,战争甚至没有为他们留下任何阴影。

  所以即使祂差点彻底消散,即使因此被冰封在雪山之下,承载着日以继夜的孤独与痛苦,祂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