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最开始会说要跟彼特做朋友,主要还是因为看他一个小孩太可怜了。要说他们之间真因为这一天的相处而产生了什么深厚的友谊,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从前天见到彼特开始,她就感觉那个孩子身上有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那是他的负面情绪,对于恶魔来说就像是一道美味的餐后甜点。
在这个世界她的能力一直在被规则限制,但彼特身上的绝望连她都能感受到,这也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快要被压垮了,甚至已经心存死志,所以她才带着贺小满哄了一天的小孩儿……
常樂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少管闲事。她难得大方善良这么一次,却又给她带来了新的麻烦。
果然,老师诚不欺我,对于恶魔来说,善良是最多余的东西。
三人离开稻田往外走,芙里达神经大条,根本没察觉到彼特有什么不对,边走嘟嘟囔囔地抱怨道:“真是的,送个礼物而已嘛,贵重的明明不是投影水晶,而是里面的投影啊!”
对于没缺过钱的芙里达来说,当然是这样的。
投影水晶在魔法世界很常见,但是对于穷苦的普通百姓来说,就属于自己这辈子可能都用不上的奢侈品。
当初艾丽卡为了抢路易的投影水晶还跟他打了一架,常樂也是攒够了家底之后才买了好几个投影水晶备用——主要是为了用来偷拍贺小满。
“先别管那个了。”常樂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彼特。我猜他可能会在那个山洞里,但是为了防止我猜错,我们三个分开来找,你们去别地方看看。”
芙里达点点头:“好!那我在附近找找看!”说完就风风火火地骑上狮鹫跑了。
常樂转头:“你去哪边?”
贺小满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担忧:“他……”
常樂握住她的手:“我会找到他的。”
贺小满点点头:“我去另一边看看。”
“好,记得把通讯水晶打开,有结果我就发给你。”
贺小满点了点头。
三人原地解散,常樂召唤出满满,骑着它飞向那个荧光山洞。
山洞里没有人,只有一颗颗发着光的小蘑菇,她一路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之前来过的荧光草地。
草地上还残留着她们昨天来过的痕迹,所以没办法以此来判断彼特在不在这里。
常樂闭上双眼,在空气中嗅了嗅。
可惜,她的鼻子没有艾丽卡那么灵敏,什么都没能闻到。
再往前走就是岔路口了,她想了想,掏出小镜子,用食指叩了叩镜面:“出来。”
米诺立刻奉上一打彩虹屁:“哦!尊敬的主人~今天的您依旧如此光彩照人!没有任何人不会沉迷于您的美貌之中,就连魔界最高等的魅魔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常樂不耐烦地打断他:“少说废话,闻闻看,有没有食物的味道?”
镜子上的人脸稍微付出镜面一段距离,米诺在空气中嗅了嗅,说道:“我闻到了绝望和死亡的味道,好像是从左边传来的,是给我的加餐……”
常樂用完就丢,直接把镜子收了起来,向着左边的通道狂奔而去。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绷带。
这些绷带七零八落的,裂痕并不规则,像是被人粗暴地从身上撕扯了下来,她继续往前走,见到了一条生活着很多发光水母的小河,和她们之前一起见过的那条支流一样,应该是属于同一条河流的。
一路顺着河流向前,她终于见到了彼特——而且是两个彼特。
一个躺在河水里,一个飘在河岸边。
常樂:“……”
听到声音,飘在河岸边的彼特转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常樂的脚步慢了下来:“你死了?”
彼特摸摸自己的脸,跟着重复道:“我……死了?”
常樂走到了岸边,彼特躺在水面上,身边环绕着一圈儿发光水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沉,双手交叠于腹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彼特只穿了那天见面的短袖和短裤,身上的绷带都被他自己拆了,有绷带的地方比他的手脚要白一个度,上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纹——其实看起来不丑,只不过会让他和别人不一样。
她掏出魔杖,用浮空咒语把人给捞了上来。
常樂问:“和爸爸妈妈吵架之后就自己跑过来寻死了?”
灵魂状态的彼特回过神来,喃喃道:“我……我也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妈妈收走了你送给我的投影水晶,说我不懂事,问我怎么敢收别人这么贵的礼物……我跟她吵架,她很生气,说要不是为了我,她们也不用躲在这种地方过现在的苦日子……”
“我只记得自己很难过……然后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样,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看的出来,彼特也很慌张,但他认定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这样也挺好……没有了我,爸爸妈妈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去了……”
常樂蹲下摸了摸他的身体,被凉水泡了还有余温,看来是刚死没多久。
“还好,赶上了。”
彼特不解:“什么赶上了?”
常樂说:“很抱歉,这回恐怕不能让你如愿哈。”
彼特:“什么?”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抓住,狠狠地往身体里一甩,眼前顿时天地颠倒,灵魂与□□重新融为一体,相互排斥,明明应该很快就被弹开,像他之前尝试过的那样,但却有一股外力一直压制着他的灵魂,让他没办法从身体里出来。
彼特眼前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疯狂叫嚣着要出去,一半拼命要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对抗力突然一松,耳鸣声渐渐消失,成为灵魂的记忆似乎正在一点点消退,茫然间,他听到有个声音在他头上说:“抱歉,但是如果你死了……我老婆可是会很伤心的。”
但是很快,这段对话也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他睁开双眼,视线缓缓对焦,看清了正在上方盯着他看的常樂。
不知道是不是荧光的原因,对方的脸看起来很白,他被被吓了一跳,猛地坐直身体,磕磕绊绊地说道:“露西娅姐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樂说:“我为什么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彼特的大脑一片空白,而且莫名有种晕船感,有点想吐:“我……我不记得了……”
常樂说:“没关系。我们去找你父母,她说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我们几个就分开来找你了。”
彼特的记忆渐渐回笼:“我想起来了……我跟爸爸妈妈吵架了……”
常樂点开通讯水晶给贺小满和芙里达发消息,让她们来荧光洞会和,边打字边跟他说:“不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
彼特坐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不……都是我的错……要是没有我,爸爸妈妈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
“有时候我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会突然失去意识,一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或者躺在小河里……妈妈说我被诅咒了,让我不要跟别人说,可是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我想……也许是恶魔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常樂发完消息,低头看向他:“走吧,芙里达和小满也过来找你了,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要跟你和你的父母商量。”
自白半天结果对方根本就不搭理他的彼特:“……”
常樂:“愣着干嘛?时间有限,跟上。 ”
他连忙爬起来:“哦哦哦……好的。”
两人往外走,走过荧光草地之后碰到了贺小满和芙里达。
贺小满走过来,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没事吧?”
常樂点头。
芙里达看着彼特的脸,震惊道:“你长得还挺好看!”
彼特:“??”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上面光溜溜的,没有缠绷带。
他“唰”的一下抬手捂住了脸,不自在地说道:“抱歉……一定很恶心吧……”
芙里达说:“有吗?还好吧……”
常樂打断他们:“正事要紧,边走边说吧。”
芙里达想起来了此行的目的,高兴地对彼特说:“我学长研究出来了一种能够清除恶魔印记的药剂!现在城主在招募试药的人员,我们就向他要来了一个名额给你!”
彼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恶魔印记……还能被消除掉吗?”
常樂说:“不知道,所以需要试药的人,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必须征求你本人和你父母的同意。”
彼特瞬间燃起了希望:“谢谢你们!我想去!我可以吗?”
常樂说:“不可以我们来找你干嘛?总归这是个机会,虽然有危险,但是一旦实验成功,你就不必再缠着绷带出门了,也可以交到其他朋友。”
她说:“彼特,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一遍,能不能听进去还要看你自己。你没有被诅咒,也不是恶魔在作祟,你只是生病了。这种病会让你很悲观,有时候甚至会想到死亡,但这不是你的错。你的世界并不只有眼前的这座地下城市,你还有机会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去学习知识,去冒险,去认识新朋友,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