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凉风绕窗。

  正是夜深人静时。

  李春游忽然觉得身上的桃襄颤得厉害,停住了动作,抚着他脸庞关切道:“是不是太疼了?”

  生理盐水糊住了眼膜。

  身体上的疼到还好,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了。

  疼在心尖上。

  这种蚀骨之痛恨不得让桃襄失去理智,只知道一味地喘着粗气,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李春游感觉到他不舒服,却不料这人倒自己起伏了起来,跨坐的姿势威力往往更骇人。

  他脸上也绷不住了,眉心轻颤。

  忽然间,石楠花香浓郁。

  就着这姿势,二人双双失神片刻,桃襄更是像浣熊似的扒在李春游身上不起来。

  李春游哭笑不得,只能亲了亲他还火热的耳廓道:“我去烧水。”

  “不行,不许你下床!”桃襄用胳膊锢紧了他,声音闷闷道:“你别走。”

  李春游也就由着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桃襄的脖颈间,桃襄忍不住闷吭了一声,李春游笑道:“今天这么黏人?”

  “我黏的是狗!”桃襄眼圈发红瞪了少年一眼。

  “狗”抬起桃襄汗津津的手臂,对着手面虔诚地吻了上去,桃花眸含笑,抬着眼眸格外撩人。

  窗户开了一小半,微风要把室内的石楠花气息冲淡,桃襄还依在少年结实的胸膛前,指尖缠绕着黑发,喃喃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什么玩意儿?”李春游自然是听不懂。

  桃襄忽地知道那阵心痛从哪来了。

  “李春游,你囚/禁我吧。”桃襄环上他脖子认真道。

  “把我关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让他们都找不到我们。”桃襄声音颤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别再说了!”李春游打断他,攥着床单的手在颤抖,胸膛大力起伏。

  “你别再说了……我真的会这样做。”汗珠顺着俊朗的面容滑下,李春游扯出一个疲惫地笑:“但我不想变成木丰。我想你快乐,想你自愿。如果我真顺着我的心意走,那我和那个变态又有什么区别。”

  碎发凌乱的额头抵着桃襄的前额,二人呼吸交织,夜色中眉睫微颤。

  “我一定是疯了,李春游。”桃襄眼神涣散,“我现在竟然有一点能理解木丰。我好害怕、好害怕失去你,怎么办?”

  李春游沉默不语。

  “这些天你在哪里?”桃襄如梦呢喃:“安知和红豆被我害死了,他们家破人亡,军营也没守住,我是不是很废物?”

  李春游楼着他的手臂渐渐变透明。

  “这次我不能再死了,我要是再回穿书局,可能就真再也不会回来了。”桃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

  他拼尽全力抬眼皮,想将少年人的脸清清楚楚地刻在眼中,不知为何李春游的身影越来越朦胧,周遭起了大雾。

  “桃襄,我不想变成木丰。”

  这是他听见李春游说的最后一句话。

  *

  一场荒唐的梦。

  天色破晓,晨光从屋檐中倾泻,暖暖的阳光落在桃襄的指尖上。

  他一偏头,脸颊有些刺痛。

  是昨天摔倒在玻璃片上的伤口。

  旁边是红豆和安知早已僵硬的尸身,石娘似乎吐了一晚上,现在也趴在地面上昏睡过去。

  桃襄从地板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到角落那个毛绒绒的漆黑发顶。

  “花花?”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女孩倔强着脸蛋,抹了把红肿的眼眶,朝他走来。

  桃襄忽然不自主地笑了笑。

  “你肚子饿不饿?”

  “不饿。”花花忍泪道。

  “那你……”桃襄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问什么。

  真奇怪。

  层层浮云被风吹散,露出清澈而湛蓝的天空。

  阳光温和而耀眼,清晨的光线仿佛带了层水汽,照得花园中的草绿花红,一切都如此生机勃勃,摇曳生姿。

  真奇怪,怎么这么美好。

  而更神奇的是,桃襄感受不到情绪上的悲痛了。

  他沉着地让花花把石娘喊醒,自己叫来了府邸中的管家,在管家吓得惨白的面色中,桃襄逻辑清晰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在管家即将两眼一翻晕过去时,他又喊来了哭得哆哆嗦嗦的下人搬运尸体,再交代战战兢兢的书房先生赶紧写自首信送到城中——昨天的叛军是安家养的私兵。

  不知为何,桃襄感到前所未有的沉着而平静。

  管自己是麻木也好,不再牵挂也罢,这似乎才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穿书员的模样。

  “剩下的事情,就摆脱石娘打理了。”桃襄颔额:“我已让人去送自首信,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来的。”

  石娘冷峻着脸,沉默地搂着花花。

  “安府会被彻查,如若情况属实,这里会被抄家。”

  石娘看着身后的一团糟,下人争先恐后地搜罗着值钱的东西带走。

  桃襄依旧波澜不惊交代道:“等城中官吏接手后,你就说此事都是你检举发现的。他们会给你封功,之后吃住都不用担心了,你也可以提出要组建凤展队,他们会答应的。”

  “那你呢?”石娘道。

  “我去找李春游,”桃襄微微笑道:“后会有期了。”

  说罢,他气定神闲地跨出府门,似乎前路光芒万丈。

  *

  桃襄不是一个注重穿衣打扮的人,是因为他外在条件本来就很好,即使穿着麻袋也能穿出一番韵味。

  但今天他刻意顺了件体面整洁的衣袍换上。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但就是想穿得花枝招展地去见李春游。挑来挑去,没有花枝招展的,只有一件还算入眼的小厮衣袍。

  藕色的布料贴身轻薄,但秋季还是太冷。腰间随便找了挑黑色宽带锢着,勾勒出他紧实的腰身,显得人素雅俊秀。

  桃襄望着前方来往入城的人流,大步昂首。

  城中恢复地比他想象中要快。

  上次和石娘进城巡逻时还是一派萧条,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肉铺茶馆开了门。

  现在若说经济完全恢复过来了也不为过。

  盛阳普照,来来往往的人流熙熙攘攘,好多新开的商铺上都贴着红对联,甚至还有舞狮助兴,热闹非凡。

  桃襄缓住了脚步,莫名的心慌油然而生。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与众人擦肩时自己才像个虚假的人。

  这里这么大,李春游会在哪,他会不会压根儿就不在城中?

  那应该在边境?

  由仪这么大,他现在身边一个同伴也没有,他要去哪里找。

  仿佛无数条视线都落在他这个“异类”身上,明明身后是对舞狮的叫好声,却硬是被桃襄听出有人在指着他窃窃私语。

  “这人看着好奇怪。”

  “我也觉得。”

  ——我、我不奇怪,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别看我,都别看我!

  桃襄嘴唇嗡动,突然从胃里冒出一阵恶心,顿时头晕目眩,捂着嘴赶紧扶着一棵枯树蹲下。

  现在的他终于再也无法冷静,浑身冒着虚汗甚至想当众哭一场。

  “诶小兄弟,你没事吧?”

  一只粗糙宽厚的手拍了拍桃襄肩膀。

  桃襄眉心紧皱,害怕得有些发抖,眼前氤氲着水汽警惕地望去。

  妇人叹了口气,也蹲下,轻声细语道:“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你这么大一个人,有啥困难是过不去的,对吧?”

  桃襄都不知道自己哭了,自己现在缩成团的样子肯定特别可笑。

  他想开口对妇人道谢,但一张嘴就是声呜咽的哭腔。

  妇人顺着他后背,温柔道:“我懂我懂,没事,有时候发泄出来也好。”

  她从篮子里掏出个热毛巾和一个馒头,馒头塞给桃襄,她则亲手用毛巾为桃襄擦去泪痕,怜爱地絮絮叨叨道:“肚子填饱了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我儿子生前最喜欢吃我做的红豆沙馒头,参军前我给他带了一箩筐的馒头,他写信说他战友吃了馒头天天嚷着让我当他干娘。”妇人眼角笑出了皱纹:“如今这情况买不到红豆沙了,但我在馒头芯儿里灌了点糖浆,你尝尝。”

  桃襄不饿。

  变出吃的对他来说,简直跟鱼儿游泳般易如反掌。

  但这是第一次,陌生人主动给他分馒头。

  他咬了一口馒头,又香又软,中间的糖浆不是很多,但也如甘泉般直直灌到他心田。

  “好吃,”他顿时泪如雨下,混合着眼泪狼吞虎咽地将糖馒头塞进嘴里,他才像饥荒中的难民,呜咽道:“好吃,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就对了!”妇人爽朗一笑,将热毛巾留给他:“这么俊的小伙子,什么困难能打倒你,对吧?”

  “对。”桃襄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您……妈妈。”

  妇人离去的身形一顿,摆摆手道:“儿子再见!”

  *

  人的神经敏感得出奇。

  一个眼神能让人脊背发凉,一个馒头又能让人呆坐在路旁冷静一下午。

  桃襄好像一点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泪痕早就被风干,他手握着毛巾望天发呆。

  这时,一块石子砸中了他想的脑门,笑嘻嘻的儿童跑了过来,装模作样道:“本大爷赏你的!”

  “什么东西……”桃襄拿起石子一看,是块儿喜糖。

  “恭喜恭喜”桃襄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恭喜个屁啊,傻子!”孩子嘲笑道:“是驸马爷在游街呢。”

  桃襄含糊地哦了一声,想着司马幸真是好闲,自己还没登基就先给妹妹挑了个老公。

  “当今驸马爷的喜糖,吃了后便能战无不胜!”那小孩崇拜地用树枝出剑:“驸马爷,那可是李春游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桃(吐出糖果)(磨刀中)

  李(揪着某风领子)(恶狠狠):再虐我桃儿我就诅咒你脱发胖十斤!

  某风(尖叫):好狠的心!你下章出场行了吧呜呜呜呜

  小剧场之TA眼中的众人

  采访者:李春游

  他眼中的桃襄:我那N生N世温柔漂亮身娇体软的小“娘”子!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啊,baby,你变成狗我都照样爱你(づ ̄3 ̄)づ╭~

  他眼中的青桃:这很难评,隔行如隔山,我祝他成功吧

  他眼中的木丰:【哔————脏话消音】

  他眼中的红豆:高情商

  他眼中的石娘:低情商

  他眼中的安知:……谁来着,忘了,没啥存在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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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襄哭到我的心巴上了QWQ我贡献自己的零食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