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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了?”朝弋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却见这人忽地把脸一侧,冷着张脸躲开了。
紧接着他又侧身挤到了郁琰身边,单人沙发就这么点富余处,全被这人挤占了不说,后者还被他逼得只能侧着身子往里靠,整个人被挤得动弹不得。
朝弋于是又锲而不舍地去摸他的下巴,谁知却被这人毫不留情地拍开了手。
方才那突然的暴力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可发泄过后,朝弋心里忽然又觉得有几分后悔。
他实在分不清郁琰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而且越来越容易被激怒,汹涌的情绪就如同海潮般拍打着暗礁,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我控制不住,”说着他又伸手去揉郁琰红肿的唇,“一想到你又在骗我,我就想……”
“杀了你。”
他把鼻尖抵向郁琰颈后,一团滚烫的吐息顷刻间就逼近了,好像只要一张嘴就能咬上去。
这动作无疑是依赖而亲昵的,但同时又带着浓浓的迫胁意味。
可郁琰却还是不说话。
朝弋有些烦躁地掰过了他的脸,这人的前襟几乎已经被撕开了,雪白的一张画上多了两处张牙舞爪的牙印、腻红的颜色,可底下的衣服却还好端端的。
那里他一直不敢碰,怕没轻没重的把孩子弄坏了。
朝弋对此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清醒的时候尚且还知道几分轻重,可那欲|望的闸口一旦被打开,他脑中便只剩下了将他凿穿、撕碎这一个恶劣念头。
“要不要坐上来?”他忽然说,语气里带着几分煽诱的意味,“我帮你舔。”
“就算是赔罪,好不好?”
郁琰似乎对他的建议无所可否,他不发一言地握住朝弋把着他脸的那只手腕,接着迅速向下一扯,而后他坐起身,反手就给了朝弋一巴掌。
朝弋并不惊讶,他伸手碰了碰火辣辣的那半边脸颊,偏着头轻笑了一声:“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
“不是觉得亏欠我吗?插个嘴都不行,”他故意放出一副轻挑模样,“你不是吃得也很开心?”
这人像是听不下去了,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朝弋面上的笑容立即淡了,冷着张脸追上去:“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明知道那贱|货恨不得舔着看一遍,你就这么贱?”
郁琰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贱|货”是谁,他冷笑着转过去:“你不是就想让他看见吗?离近点看不是更好……”
还不等他说完,朝弋便一把掐住他的颈,压着他撞在了门板上。
那原本虚掩着的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响,这会儿才总算是彻底关合上了。
“那姓卫的有过两个女人,在此之前从未对同性产生过兴趣,但你猜他刚刚闻着谁的衣服在打|飞机?”
“你就是个骚|货,”他说,“郁琰。”
话说得这么脏,朝弋以为这个人总该发怒了,可他却只是敛眉,看向他的目光中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
朝弋被他盯得心脏发麻,正要收回手时,眼前这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再度掐住自己的脖颈。
“这样你会开心些吗?”
“来,”他轻描淡写地,“杀了我。”
那阵发麻的感觉顿时变成了痛,朝弋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终落成了无可奈何的愤怒,他松开手,然后一拳砸在郁琰身后的门板上。
实木门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伴随着轻微的炸裂声声,门板上出现了一道凹形裂纹。
然后郁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踱来踱去,像只被困在玻璃罩中的兽。
临近的边柜里摆着的书册被他发疯似地扫了一地,紧接着便是摆件花瓶,以及那特意被买来装饰书房的蝴蝶标本。
朝弋此时耳边轰鸣作响,只有听见那尖锐的迸裂声,他的烦躁情绪才会纾解几分。
这时候靠近他是相当不理智的,郁琰比谁都清楚他发起疯来的力道,可思虑不过片刻,郁琰便穿过那一地狼藉,缓步走到了他身后,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朝弋只觉得耳边的轰鸣声忽然消失了,整个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
身后那人环抱着他的腰身,又轻轻覆住了他破皮渗血的那只手,于是朝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疼。
“你以前……”郁琰轻声。
不是这样的。
但其实他眼下所展露出来的痛苦与挣扎,早在前世就已经有迹可循,只是那时的郁琰并没有将朝弋这个人放在眼里。
对待不爱的人,郁琰向来是残忍的。
更何况在当时的郁琰眼中,他还是设计杀死自己视为兄长并挚友的凶手的亲儿子、亲外甥。
尽管那位“兄长”也并不是那么的白璧无瑕,但他的的确确一直陪着他长大成人,在得知他父母亡故后,即将期末考的朝冶甚至特意请假回来,寸步不离地和他一起待在郁家守灵。
这个人几乎贯穿了他半生的成长轨迹,是那时的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个人。
所以他不会爱上朝弋,也不能。
可事与愿违,和朝弋接触得越久,他沦陷得也就越深,到最后甚至开始一步步地向他放低底线。
和朝弋上|床的时候,他骗自己说,这只是为了更好地捏住这个人;偷吻他的那天,他又骗自己那仅仅只是因为一刹的恍神;选择把孩子留下的时候,他依然在骗自己,就当是还他一条命……
直到今日,他依然不敢承认那是爱。
“去看病吧,”郁琰把脸贴在他后肩上,低声地劝,“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求你……”
“也爱自己一点吧。”
*
仲夏初至,海岛上的空气愈发潮热,窗外天暗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朝弋不在的时候,郁琰偶尔会独自躺在靠近别墅的那片观海区的沙滩椅上看日落,这里正对着室外的监控,而且距离很近,不用特意打电话和朝弋申请就能过来。
他希望尽量降低那个人发火失控的频率,所以在这一个月里,他表现得相当顺从,但前提是这个人每周至少得去进行一次心理疏导,并按时吃药。
就在那海边天际的落日余晖将要完全消散之时,海面上忽然起了风,然后卫枫拿着一件薄外套走了过来。
自从那天之后,负责照顾郁琰的人就被换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聋哑妇人,而卫枫则被调去做一些杂活,无论是工作时间还是工作区域,都几乎避开了郁琰平时的生活动线。
今天他完全是趁着别墅里的那几人都在忙,这才偷溜出来的。
“要起风了,”卫枫弯下身,接着又压低声音道,“黄阿姨让我出来给您送件外套。”
郁琰看了他一眼,然后坐起身,看起来并没有要接过那件外套的意思:“我不冷。”
这件外套并不是他的,卫枫现在已经被禁止进入他的卧室,自然没可能再拿到他的外套。
卫枫看上去似乎有些着急,他侧身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说:“我有话要对您说。”
郁琰下意识看了眼监控。
“您跟我来。”
他的目光中满是急切,催了半天,这个人才终于肯站起身,然后慢腾腾地跟着他走到了一处遮阳棚底下,这里靠近别墅的那一侧植被茂密,算是一处监控盲区。
“我长话短说,”卫枫从兜里翻出一台老人机,他话音短促,两个字恨不得并成一个字来说,“这是现在别墅里唯一的移动通讯设备,黄阿姨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它不见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刚刚那位先生打电话过来,说是今晚有个重要会议,今晚可能过不来了,这很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卫枫不断向他强调着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毕竟参与这场会议的时候他应该没机会时时都盯着监控。”
郁琰静静地看着他。
过长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但却丝毫不影响这人冰冷又勾人的冶容,在昏暗光线的衬映之下,这人的眉眼逐渐融得柔和,于是连性别也变得含糊。
那是一种不准确的美。
卫枫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想要将他从这里带出去的欲望也更加强烈:“您请听我说,那艘负责接送朝老板的游艇就停在海岛的背面,驾驶员是我的叔伯,一直以来都是我负责联系的他,我刚刚出来前就已经联系过他了,最多还有二十分钟,船就会靠岸,在那之前如果被黄姨发现,我会帮您打掩护的。”
“然后我会让他把船开到一个离当地警察局最近的港口,那位先生就算再怎么目无法纪,也不可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把您再绑走。”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郁琰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一个表示赞同的信号。
郁琰淡淡一笑,他伸手触了触自己颈间那条严丝合缝的项圈,询问:“那这怎么办?”
“他说只要我离开这儿,它就会杀了我。”
“游艇上装有信号屏蔽器,而且我曾经学习过相关的技术,有把握拆除它的发射装置,您可以让我试试,如果不成功的话我们可以立即折回,您不会受伤的,相信我。”
郁琰没说话。
卫枫听着耳边海风的呼啸声,紧张地询问:“……您有在听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离开?”
卫枫立即攥紧了手中的那台老人机,现在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感到紧张:“那个人、他那样羞辱您!”
“而且您看起来明明也不愿意,”他曾经目睹过郁琰消沉痛苦的那段时日,那时候他甚至只能靠输液才能活下去,“如果您愿意的话,他也不会把您关在这里,不是吗?”
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郁琰会问出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人是因为被囚锢的太久,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并且对那个“罪犯”产生了一种病态的依赖感。
卫枫强忍住心里不断翻涌着的那股紧张情绪,很有耐心地劝解道:“您想想您的家人,忽然失踪这么久,他们难道不会着急吗?”
郁琰退开一小步,让自己重新回到监控的视野中。
“我没有亲人了。”
卫枫面上闪过几分诧异,察觉到郁琰向后退的动作,他立即伸手试图拦下他:“你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他关在这里?”
“外面很多人都在找您,有一位姓孟的夫人,还有一位姓刘的先生,只要您跟我上船,他们那边一定会帮忙拖住朝老板的。”
郁琰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卫枫看着他,最后劝道:“孟夫人还要我告诉您,她的丈夫于昨夜凌晨,在医院中去世了。”
“郁琰,”他忽然喊了他的名字,“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郁琰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这点犹豫并没有在他眼中停留太久。
“算了,”卫枫听见他说,“我得留下来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