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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弋要订婚了,和杨家那个小女儿杨纾雯。
订婚宴上人来得齐,连有一阵没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朝钰薇都带着女儿乐彤来到了婚宴现场。
乐彤穿了件将将及地的天蓝色公主裙,一来就往郁琰跟前蹭,小声喊道:“我要和琰琰舅舅一起坐!”
郁琰并不是个会宠爱小辈的人,但今天孟兰淳没来,而且在朝冶离世以后,每年乐彤生日郁琰都会准备两份礼物,虽然这人总是冷冰冰地不爱说话,但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把她当成小孩来敷衍。
因此家里除了老妈和姥姥,乐彤还是和这个小舅最亲。
“今天很漂亮。”他对乐彤说。
乐彤脸上一副得意的小神情,很想大笑,可又害怕露出自己才刚掉了颗乳牙的牙齿,所以便只好小声又骄傲地说:“当然啦,因为今天是我自己搭配的。”
郁琰淡淡地看了眼坐在乐彤身侧的朝钰薇。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骄傲,穿着打扮上也略显素淡了些,两人交视了一眼,朝钰薇轻声说:“听我妈说,最多还剩一年半……还是在他状态良好的情况下。”
她说得隐晦,但郁琰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朝文斌”。
“之前我在朝阳总部培养的直系都被打压得很死,”她看上去有些气馁,“我爸那边也不松口,根本就回不去。”
郁琰不动声色地和她碰了碰杯,唇动的弧度很轻微:“只要是人,就总会有犯错误的时候。”
“静观其变吧。”他说。
没人比郁琰更了解现在的朝弋,他知道这个人的压力很大,惯性失眠,很多时候都只能依靠药物入睡,同时情绪波动大,离不开他的“安慰”。
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提取情绪价值,在郁琰看来是一种相当愚蠢的行为,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所以这种短暂的临时占有不过是饮鸩止渴。
朝弋总有一天会崩溃。
他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这场订婚宴的男主角却状若无意地朝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订婚的条件谈得很清楚,朝宪父子俩的意思是,只要他肯同意乖乖和杨家联姻,就会立即放权给他。
朝弋的确有些等不及了。
这一世的郁琰比前世要更早地接触到了那位肇事司机的妻儿,甚至还通过某些手段拿到了霍胜通过好几层关系网洗到詹沛渝第二任丈夫户头上钱财的证据。
只可惜证据链还是不足,毕竟作为这其中关键一环的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控制住了,这婊|子现在是不得已,才会继续蛰伏在他身下。
郁琰最近已经被他驯得很“温顺”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朝弋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拔去这人蛇蝎一般的毒牙,只能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逼他暂时将其收敛起来。
可如果再不成为朝阳集团的掌权人,朝弋害怕这个人自己早晚会控制不住。
他太危险了。
言辞试探之间,朝弋发觉这个人甚至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当初那个替霍胜出头办事的中间人。
而且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无知模样,妄想着从他这里套出那人现在的所在地。
这个贱|货……
敬完了长辈,朝弋又满脸笑意地带着那个温雅年轻的订婚对象来到了郁琰所在的那桌前。
按照长幼次序,朝弋理应先敬朝钰薇。
“大姐,”他冲着这个女人虚伪地笑笑,“没想到你会肯赏脸来。”
朝钰薇在经过他数次明里暗里地打压后,虽然心里仍不服气,可明面上倒也没有再做得太难看了,毕竟朝文斌的身体越来越差,又铁了心地要把朝阳交到这个私生子手上。
她知道自己可能斗不赢这个人了,说不准往后自己和女儿还要仰仗他的鼻息。
因此在朝弋和杨纾雯向她敬酒时,朝钰薇还是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来:“订婚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做姐姐的不来,像什么样子?”
紧接着她又同他身侧的杨纾雯碰了碰杯:“祝你和我这位小弟弟百年好合。”
说完又故意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彤彤,叫舅妈。”
杨纾雯登时红了脸:“不用……叫阿姨就好了。”
乐彤闻言看看妈妈,又看了看郁琰,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开口叫人。
就听站在她身侧的郁琰轻飘飘地:“叫舅妈吧乐彤,迟早的事。”
可她嘴里才刚蹦出一个音节,却又被朝弋给打断了:“叫阿姨,乐彤。”
杨纾雯脸皮薄怕尴尬,于是连忙笑着打圆场:“其实叫什么都没关系,不如喊姐姐算了,还显年轻。”
说完她便又朝着郁琰脸上望去,刚进场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人了。
他不怎么说话,着装很低调,只是一套日常通勤的休闲款西装,但就是有种能让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他的魔力。
杨纾雯先前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对他的初印象其实并不是太好,在他们口中,这人就是一个为了财与权甘愿雌伏于男人身下的男婊|子,亦或是一个美艳得过分的年轻“寡妇”。
甚至还有人说朝文斌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也曾是他的“榻上客”——他一直和自己的长子共享着这个男人。
对于这些漂亮得过分的人,人们似乎总不吝于编造一些带有性暗示的八卦传闻,毕竟谣言要脏一点才会有趣。
可当杨纾雯真正见到这个人时,她才发现这人和传闻中的其实不大一样,他看起来既不娇柔,也不作张作致。
宽肩薄削、身量颀长,举手投足间有种高不可攀的气质神韵。
那种美是浅而淡的,是饱和度极低的艳,矜贵的皮子底下,那股天然的肉|欲感被冷漠疏然的神态压抑得很牢。
杨纾雯从小就被父母长辈保护得很好,是个在爱与礼中教养出来的女孩,对这个漂亮的人生不出什么恶意来,只是有些隐隐的羡慕与向往。
“这位是?”她看着郁琰笑,矜持地等待着朝弋给他做介绍。
私底下,朝弋很喜欢用那个称谓作为对郁琰的羞辱,故意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的肮脏与下贱。
可到了明面上,他忽然又不肯那样叫了。
气氛有些僵持,好在朝钰薇及时说:“这位也是我弟弟,你和朝弋一样,喊他叫哥就行了。”
她对这个未来的“弟妹”并不反感,也是怕朝弋又要当众喊郁琰叫“嫂子”,让他难堪。
之前为了让她重新接手朝阳旗下的一家子公司,郁琰也在其中斡旋,帮了不少的忙,她没理由为着一个“外人”欺负自家人。
“哥。”杨纾雯微笑着敬了郁琰一杯。
郁琰的目光缓慢地从朝弋脸上略过,最后停留在杨纾雯的眉眼之间,然后朝弋听见他发至真心地祝愿道:“订婚快乐。”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朝文斌的身体每况愈下,连坐在他身旁的朝宪都显得比他有气色得多,后者面色微沉地把玩着手里握着的两颗核桃,低声说:“这种场合,没必要把他也叫来。”
“丢人现眼。”
他说的是郁琰。
“爸,”朝文斌皱了皱眉,“您别总说这些。在跟前养了这么多年,小郁也算是我和兰淳的半个孩子了,他又没做错什么事,这么大的日子,故意不叫他,让人孩子心里怎么想?”
朝宪没说话。
朝文斌紧接着又道:“再说要让阿冶知道了,也会怪我的。”
他叹了口气:“阿冶一辈子稳重懂事,小的时候我和他妈妈不许他玩的,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就唯独喜欢这么一个人,改也改不掉……”
“也不知道到了底下,还能不能再见着他。”
朝宪闻言,有些无可奈何地往朝弋那边看了眼,话锋一转:“你真要这么快放权给他?”
朝文斌说:“我现在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人老了,总有放手那天,早点交到他手里,多少还能看着他再走一段。”
朝宪却不以为然:“他年纪也不小了,既然都已经订婚了,也是时候和杨家这个女儿要个小孩了,有了孩子人才能定下来,不然我怕迟早会有变数。”
“小弋才23,”朝文斌说,“纾雯也还小,这事我感觉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了。”
朝宪:“你难道忘了周家那个笑话了吗?”
周禹溪那事都在京圈里传开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惹了谁,那天从朝弋生日宴上回去途中,被人弄晕割断了生殖器,据说作案手法跟骟猪似的。
都知道他私生活不检点,和他有感情纠纷的男男女女查都查不完,光是挨个排查就要好一阵。
后来听说他自己也不想追究,家里人怎么问也都不肯说,于是也就草草结案了。
准女婿莫名其妙地成了太监,还闹得人尽皆知,吴家那边当然也不乐意了,果断让女儿和他解除了婚约。
“周家那个小儿子那是烂到没边了,”朝文斌说,“小弋至少这点还是好的,没听说过他私底下和谁谁谁纠缠不清的。”
朝宪冷笑一声:“你忘了他大学时还找过一个‘男朋友’吗?谁家正正经经的男人会想着去和另一个男人谈恋爱?”
“虽然他现在是乖乖订婚了,但到底夜长梦多,没看见重孙之前,我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朝文斌若有所思在膝盖上点了点:“过几天我让他妈妈和他谈一谈。”
*
订婚宴中途。
朝钰薇忽然发现郁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见郁琰说:“我去下洗手间。”
“没事吧?”朝钰薇立即追问。
郁琰摇了摇头。
他走了有一会儿,朝钰薇总觉得不大放心,又刚好也想去上个洗手间,于是便就起身追了上去。
宴厅不远处就设有一个无性别公厕,朝钰薇掀帘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郁琰俯身支在洗手台上,似乎是在呕吐。
朝钰薇见状连忙抽了几张纸,可走过去递给他的瞬间,却在这人低下去的后颈上看见了一个吻|痕。
很深的牙印,像是故意要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充斥着偏执又渗人的占有欲。
瞥见朝钰薇惊愕的目光,郁琰下意识伸手在后颈上按了一下。
水龙头还在“哗啦啦”地响。
郁琰抬手碰停了水流,紧接着接过朝钰薇递送过来的纸巾:“谢谢。”
朝钰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阿冶都走了两年了,你还这么年轻,再找也正常。”
“我妈前不久还问我说,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适龄的,男女都好,只要是个听话踏实的,”她说,“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郁琰一直没答话。
朝钰薇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于是又笑笑说:“到时候要是定下来了,别忘了带人过来让我妈看看,省得她成天念叨来念叨去的。”
郁琰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事吧?”朝钰薇忽然又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郁琰摇头:“没关系,可能是有点消化不良。”
他寻常吃得就少,就算是喜欢的菜色也是浅尝辄止,更何况刚刚朝钰薇就没见他动几筷子,因此他说是“消化不良”,她则有些不太相信。
朝钰薇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人泛红的眼圈,以及被粗糙纸巾暴力擦红的唇,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她总觉得郁琰这症状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可又不敢细想。
她知道这个“弟媳”体质特殊,但也听说过他的第二性征发育不全,基本上没有怀孕的可能,再说朝冶当时和他那么好,都没能说服这人和他一起去尝试一下试管。
而且朝钰薇实在想象不出这个矜傲的人会肯为别的什么男人生儿育女。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她对郁琰说,自从朝文斌被再度确诊之后,她就格外关注自己和身边人的身体健康,光是孟兰淳去年一年里,就被她带去医院体检了四次,“我前夫他弟,也就比你大了四五岁,去年确诊的胃癌,今年初说走就走了,有钱都没用。”
“身体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郁琰闻言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