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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音室里。

  朝弋惬意地曲指在手边的玻璃杯上轻轻一弹,盛放着半杯冰块的酒杯顿时迸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被他揽抱在怀中的那个人微微发着抖,连那垂下的长睫都在打着冷颤。

  “很冷吗?”朝弋低头将披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再度往上扯了扯,而后状似心疼地抵着他额,“再忍一忍,只是为了帮你消一消肿,你乖一点。”

  “朝弋……”

  朝弋恍若未闻,抬眼看着那方色彩滚动的幕布,荧幕上眼下正放着一部耳熟能详的动漫电影,这回是他选的片子。

  “这样吧,”他唇角慢慢勾起,“琰琰说一句爱我,我就帮你拿出来,好吗?”

  说着他又伸手去碰他的脸颊,才触过冰块的指尖湿哒哒的凉:“好吗?”

  郁琰看也不看他,眼尾沾着一点脆弱的红,可语气却仍是冷硬的:“你做梦。”

  朝弋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笑着含了一块冰,含到稍化了,才低头度到他口中,和他交错着吻。

  荧幕上的电影情节已经播到接近尾声,两侧音箱内放起了舒缓的背景音,吻到一半,朝弋忽然又抽离开,把那一小块冰留在郁琰嘴里。

  随即他枕靠着柔软的沙发椅背,出神地望着电影里那个温馨的大结局:“你小时候看过叮当猫吗郁琰?”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郁琰的后背,动作很轻,哄孩子似的温柔。

  而后自说自话地笑:“我特别喜欢看。”

  “好羡慕大雄,”朝弋眼中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憧憬,“一直想要他们那台时光机。”

  郁琰沉默着不说话。

  可曾经记忆里的这个人却开口询问他:“为什么?”

  “因为,”于是从前的那个朝弋笑着说,“想回到琰琰出生那年,把他偷走。”

  藏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悄悄地养大,然后他的人生里从此就只有他、只剩他,他贪婪地要他所有的爱,所有的目光。

  要他的喜怒哀乐,也要他的悸动和依赖。

  然而时隔一场死生,他现在想的却是,真有这么好的机会,倒不如回到自己出生那天,然后把那个小孩子掐死在襁褓里。

  没活过,就不会渴望,也就不会疼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忽然又慢慢地说,“爱我吗郁琰?”

  “爱?”郁琰怨恨地抬起眼,咬着牙说,“你好可笑。”

  “我死都不可能爱你,我恨死……”

  “好吧,”他搂紧了郁琰,然后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好吧。”

  恨也好,至少比不爱要好。

  *

  四月春末,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

  朝弋今天难得醒得比郁琰定的闹钟还要早,他低下头,出神地看向怀里那个熟睡的人,这人醒着的时候就很安静,睡着了更是连句梦话也没有,一点也不可爱。

  可朝弋静悄悄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情难自抑地吻了吻他的发旋。

  这些天没开暖气,这个人夜里睡着睡着就会迷迷糊糊地钻到他怀里。

  朝弋倒是很乐意抱着他睡,哪怕这人一早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吻完了发旋,他又埋首至他肩颈之间,迷恋地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总觉得郁琰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喷了香水好闻,不喷香水也好闻,连睡着了都要勾|引着他。

  坏人。

  忽地朝弋又想起了他那个短命的大哥来,那人和郁琰朝夕共处了四年之久,他一定也闻到过。

  不,说不定他更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在郁琰还是他的“好多鱼”的时候就在觊觎他了,想到这里,朝弋心里突然泛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反胃。

  于是他就自己和自己较劲地呕起气来,最后气不过,又在郁琰脸颊上啃了一口,咬得不重,只留下了一排浅淡的印子。

  郁琰皱着眉推了他一把,这人最近没接兼职,在家里闲得都长毛了,昨晚才折腾他到凌晨,早上竟还能醒得这么早,每天都和躁狂症发作一样亢奋。

  “又发什么狗疯?”郁琰试图从他怀里挣出去,却又被这人一把拽回去,他还没睡醒,眼半睁不睁的,不耐烦地搡他,“滚开。”

  朝弋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盯看着他那张因缺乏睡眠而显得倦怠的脸,因为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这人眼下还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朝弋心疼地抬起手,用指腹揉蹭过他眼下的皮肤。

  这人长了张得天独厚的脸,就算被折腾得快碎了,也有股脆弱颓丧的美。

  他看得痴迷,可被他盯看“把玩”着的郁琰却只觉得惊悚,因此他抗拒地说:“该起床了。”

  不知道是这句话里的那个字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朝弋的呼吸忽然又急促起来:“今天不是周末吗?急什么?”

  说着他伸手把住那人皙白长颈,眼神下落,看向这人并不突出的喉结上那泛着红的牙印,他像是渴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叫他:“琰琰。”

  “哄它睡,”他温柔地劝,“好不好?”

  郁琰一下子明白过来,拧起眉:“……你别太过分了朝弋!”

  片刻后。

  被朝弋随手丢在床边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伸手去拿,见来电提醒上显示着“老妈”两个字,正要挂断,可看了眼底下那人毛绒绒的脑袋,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于是朝弋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喂,妈?”

  自从上次在霍佳瑛的小别墅那边闹得不欢而散以后,霍佳瑛就再也没联系过他,那天因为听说了他们朝家要为那个死去的大儿子做试管的事儿,霍佳瑛张牙舞爪地和朝文斌大闹了一场。

  她的脾性和孟兰淳可谓是大相庭径,也就和朝文斌热恋期的那两年,偶尔还能装装温柔小意,那天在儿子那儿吃了瘪,霍佳瑛干脆就把火气全撒在了朝文斌身上。

  最后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呛了半天,也没分出个高下来,但霍佳瑛在得知那管东西已经让她亲儿子毁了以后,阴阳怪气地骂了声“该”,随即也就消停了。

  反正她自己虽然做不了明媒正娶的朝太太,但只要生的儿子能继承他们朝家家业,也够她后半辈子耀武扬威地活了。

  好容易熬到今天,霍佳瑛想了想,怎么着也不该把自己这个亲儿子再往外推,别到时候好处都落别人头上了。

  因此上次那场闹剧也就被她单方面揭过了,她若无其事地说:“还记得你妈呢臭小子!”

  “什么事?”朝弋问她。

  “没事还不能打给你了?”霍佳瑛说,“人宋栖沅一天天的围着妈妈姐姐转,上回我们去逛街,那小子又是开车接送,又是给拎包的,乖得不得了,也没见你跟他学学。”

  她也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压根就不亲近,只是泄愤似的抱怨。

  朝弋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掌中那人的后颈、柔软的头发,嗓音懒洋洋的:“我现在哪有车啊妈?您要是乐意的话我下回去租台三轮车载您逛街去。”

  “滚远点,”霍佳瑛没好气道,“那还不是你自找的,你说你没事干嘛和你爸过不去。”

  顿了顿,这才提起正事来:“对了,你这几天抽空去医院一趟,就你爸以前动手术的那家私立医院,他最近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你也别再惹他不高兴了。”

  “人这一生病心就软了,你过去哄他一哄,亲父子俩之间还能有什么隔夜仇?”见朝弋一直没回应,霍佳瑛有些急了,脱口逼问道,“听见没有?”

  听筒那边安安静静的,只有一点隐约的衣料摩擦声。

  霍佳瑛没耐心等他,不太高兴地放大了音量:“听见了没有啊朝弋?”

  那人不听话,咬了他一口,于是朝弋干脆狠狠地一用劲,顿时掠夺走这人所有的呼吸,随即他头微微向后仰,闭着眼笑:“嗯……”

  “放心吧,他死不了。”

  霍佳瑛:“你这叫什么话?他怎么说也是你爸!你……”

  不等她说完,朝弋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然后抓起郁琰的头发,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咬我?”

  这一下弄得恨了,郁琰吃了疼,整个人都软下来。

  朝弋看见他眼里的红,这才慢慢松开他的头发,而后轻柔地去捧他的脸,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又像换了个人:“对不起,把你给弄疼了。”

  “你乖一点吧,”他心疼地说,“我不想让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