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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两个人玩球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宋栖沅干脆就把周禹溪和平时常约的那伙人也给叫来了。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朝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周禹奚眼下正勾着他的脖子热情地和他俩打着招呼,有什么话宋栖沅也没法当面和朝弋说。

  趁着换衣服的时候,宋栖沅顺势把朝弋拉到里间,小声向他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把他带过来的。今晚是他先约了我去南河那边打桌球,我和你说过吧,之前我爸公司的资金流出了点问题,他爸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投了一笔不小的钱进来,那我们家拿人手短,他老找我玩,我也不能不乐意啊。”

  “你一个电话约我打球,我就马上推了他的,可他非要问我晚上干嘛去,我说来这儿打球,他就说那就改个场地,都一个圈里的人,我要非说不让,那也挺尴尬的。”

  朝弋很知道他这个发小,宋栖沅这人没啥棱角,谁都不轻易得罪,和谁也都玩得挺好。

  他也没理由逼着人家非要和自己同仇敌忾,不许他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要好,所以听见他忽然和自己解释这么一长串,朝弋还挺莫名奇妙的。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管你和谁玩,”朝弋脱了卫衣,换上一件运动服,“你愿意和狗玩我也没意见。”

  “诶!”宋栖沅笑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周禹溪那人虽然二了点,但人其实不坏,对朋友还挺义气的。”

  顿了顿,他又问:“要不是为他,那你脸干嘛这么臭?我还以为咱俩今晚就要友尽了,刚脑子里都开始放回忆杀走马灯了都。”

  朝弋被他逗乐了:“神经病。”

  宋栖沅也嘿嘿笑起来,笑完了又问他:“那你到底因为啥不高兴?”

  朝弋就把最近发生的事简要地和他说了,只说了他爷爷让他给祖宗上早香还有朝文斌他们要给朝冶做试管的事儿,没提到郁琰。

  宋栖沅听得一惊一乍的,发自内心地感慨:“我去,你家这都啥事啊?不然你委屈一下娶了我姐,来我家当上门女婿算了,我家钱虽然没你家多,但我姐那女的说实话化了妆也能勉勉强强算个大美女吧,你嫁她也不吃亏。”

  朝弋把旁边一瓶矿泉水倒过来做势要砸他头:“宋栖沅,你要庆幸我现在手上还没拿上拍子。”

  宋栖沅笑着躲开了,但笑完了他还是感觉挺无语,意简言赅地评价道:“不过说真的,你爷有病,你爸有病,你妈也有病。”

  朝弋看着他:“那用你说?”

  “但你多少也沾点儿,”宋栖沅说完就跑开了,“别打我!我是拿你当好兄弟才和你说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

  见朝弋好像没生气,宋栖沅才小心翼翼地说:“就感觉自从你被你爸叫‘回家’之后,好像就变得有点怪怪的,我也说不太上来那种感觉,就……你懂吧?”

  还没等朝弋回答懂不懂呢,更衣室外忽然有人敲门,才没敲两声,那人就直接按下门把手走了进来,两人扭头一看,是周禹溪。

  “你俩磨蹭啥呢?”周禹溪笑着催促道,“就换个衣服的事儿,怎么还在这里聊上了?快来,我那小女朋友都等急了!两大老爷们,怎么比人家女孩还能墨迹?”

  宋栖沅习惯了和他磕牙打屁,闻言也笑着说:“告你性别歧视啊,我俩多唠这两句影响你得冠军了吗?”

  几人有说有笑地去到了场地上,周禹溪那小女朋友远远看见他,就小跑着追了上来:“亲爱的你穿运动服好帅。”

  他那新换的小女朋友长着一张巴掌脸,笑起来脸上两酒窝,周禹溪见状往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我的小宝贝儿,嘴咋怎么甜哪?让我亲一口尝尝,看宝贝有没有骗我。”

  朝弋听着挺难受的,凑到宋栖沅耳边,挺认真地问:“他爸开的是炼油厂?”

  宋栖沅笑得停不下来。

  网球场上好几个老熟人,都是常和他们约球的那群人,李洋走在最前边:“好久不见啊朝哥,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出来。”

  李洋和朝弋的关系还不错,两人初高中都在同班,时常混在一处,也都和“乖小孩”这三个字不沾边,每次和人干架,朝弋要是记一大过,他就得记一小过,有福不同享,有难倒是都能同担。

  几人围一块聊了会儿,周禹溪那边和小女朋友也亲热完了,两人过来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故意打趣他:“就这么情难自抑吗?当我们一群单身汉的面儿呢,恶心心!”

  “你少来,”周禹溪笑起来,“我家会所里好几个刚来的签约‘员工’,都是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你要是羡慕,回去我挑几个发到你们家里,你们先帮着给调教调教?”

  “说话算话啊周总,我回去就在家等着了,给我送个有‘嫂子’一半漂亮的就行。”

  黏在周禹溪身边那女孩子吃吃地笑:“我哪比得上她们?只怕你们‘周总’舍不得。”

  朝弋本就心烦,今晚和人约球不过是为了发泄情绪,听这群人就这点屁话谈笑得开心,顿时更觉烦躁,好在这伙人没聊多久就消停了,由李洋打头,兴冲冲地开始分配队伍。

  “其他人怎么配我不管,反正朝哥和栖沅这两人,那是绝不能让他俩一组,”李洋说,“这俩从小玩到大,打球老有默契了,谁和他俩对上谁倒霉。”

  “李洋,打不过就搞针对,丢不丢人啊?”宋栖沅笑着说。

  “什么针对,这叫策略,会不会说话?”

  最后朝弋跟一个眼生的男生分到了一组,对面则是周禹溪和他小女朋友,那几个老熟人知道他打球打得凶,说什么也不太愿意打他对面。

  周禹溪自认实力不错,今晚又是带女朋友来的,挺臭屁地拉着女朋友站到了朝弋他们对面,冲着那妹子:“宝宝,今晚让你看看老公的实力,你就站那别动,老公都能带你起飞。”

  说完他又遥遥地朝对面眨了眨眼,意思是看在今天他带着妹子的份上,多少让着他点。

  “朝先生,”旁边那人忽然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我不太会玩,以前都是帮周少他们捡球的。”

  朝弋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有点面熟,但他又没什么印象了。

  这人很会来事儿,见状立即自我介绍道:“我叫程安安,是南河会所的一名侍应生,那天周少过生日,您不小心弄脏了裤腿……”

  他这么一说,朝弋就想起来了:“哦,周禹溪的小跟班。”

  程安安微微一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朝弋不太在乎队员的技术,能和他打配合当然最好,不能的话就乖乖戳那儿,别犯蠢就行。

  刚开始是周禹溪那边发的球,才刚两回合,站他旁边那妹子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夸他,周禹溪就丢了一球。

  “手滑,”周禹溪皱着眉甩了甩手腕,“刚光顾着聊了,都没热好身。”

  可接下来他们这边几乎是被吊打的局面,那边的程安安碍着对面是自己的老板,往那一戳几乎就没动过,但周禹溪还是完全吃不住他那种打法,没多会儿就跑得大汗淋漓,分数还一边倒。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禹溪直接把球拍摔地上了,脸拉得老长:“不玩了!”

  宋栖沅他们见势不妙,连忙上来打圆场。

  “知道的是朋友约球,”周禹溪本来还期待着享受一下小女友的赞誉,没想到朝弋这人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害得他在妹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打职业比赛呢,我看这小场地还委屈他了吧?”

  “朝哥这人就这样,”李洋人挺愣的,说话也直,“打球嘛,那不得有点竞技精神?”

  周禹溪听了顿时更不高兴了:“你意思是我小气了?”

  宋栖沅连忙拉住他:“李洋不是这意思,朝弋那小子从小运动神经就发达,谁和他对上谁就得被虐,不信你问他们,还有人连他两回合都吃不住呢。”

  他这么当众一解释,周禹溪才觉得找回了一点面子。

  “要不下半场打乱一下吧?都换换对手。”有人提议。

  于是宋栖沅和李洋就被换到了朝弋他们对面,宋栖沅从小被他虐到大,实力可比周禹溪那个业余的强多了,再加上李洋玩得也不错,势均力敌的两方,一场下来打得酣畅淋漓。

  打了几场,已经有人换场地玩射击、打桌球去了。

  宋栖沅那两人一开始还打得热血沸腾,这会儿差不多快四个小时过去了,宋栖沅感觉再打下去他就要小命不保,于是连忙求饶:“朝弋,差不多了吧?我这只手马上就要断了。”

  朝弋没尽兴,冷酷地让他换只手。

  宋栖沅快哭了,人挂在李涛身上哀嚎:“哎我去,我真的快死了大哥,你当初怎么不去考体院呢?说不定还能为国家争光呢。”

  好说歹说,朝弋才同意不打了,休息一会儿换场子玩桌球。

  宋栖沅拉着李洋就地坐下了,然后冲着朝弋身边招手:“喂,那谁,帮我们到自动售卖机那边买几瓶饮料,妈的渴死了。”

  程安安立即就动了,刚主要是朝弋在打,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虽然朝弋没开口,但程安安还是很来事地多给他买了一瓶,朝弋很自然地拧开就喝了。

  等他喝完了,程安安就用那双圆眼盯着他笑,然后伸出手比了个数字:“五块。”

  朝弋看了他一眼,然后抬下巴指了指对面:“找他要,他有钱。”

  “我不要钱,”程安安说,“花五元能买到你的微信吗?”

  朝弋看着他笑了笑,程安安有些捉摸不透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他生得白净乖巧,很有学生样,南河会所里不少客人都私下里向他们主管打听他。

  “多大了?”

  见他好像对自己有兴趣,程安安立马精神了:“二十一。”

  “那可惜了,”朝弋说,“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这就是婉拒了,程安安也没强求,不过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但加个微信也不吃亏嘛。”

  “我听他们说您和您父亲闹矛盾了,他革了您的职位,还把消息放给A市商圈里大大小小的公司……”

  不等程安安说完,朝弋就拧着眉打断了他:“谁和你说的?”

  “前天有几个朝阳的员工来会所里玩,我给他们倒酒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这事儿本来也不是秘密,朝文斌的本意就是想让这事儿传开了,逼着这个小儿子只能回家和他服软。

  “这事儿和加你微信又有什么关系?”

  程安安就等着他问呢,闻言狡黠一笑:“我号上加了好几个中介呢,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拉您进那些兼职群。”

  朝文斌使手段把他手里那几张卡都给冻上了,之前念书时候买的几只股最近涨势倒是不错,但现在银行卡不能用,卖了也拿不到钱。

  而且他常开的那辆车也被他叫人锁在地下停车库里,和明抢也差不多了。

  微信上倒是还有小几万块,但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今晚包场打球就花了两千,桌球和射击场那边还要另算,要玩桌球,酒肯定不能不开……他组的局,这些消费肯定默认是他请客。

  朝弋从前完全就没考虑过这些琐事,账单开出来,他就把卡递过去,无论消费金额多少,也不过就是一串单薄的数字。

  犹豫了几秒,朝弋还是屈服了,他打开手机递过去:“你扫我。”

  “等我爸死了,”他又说,“我就去南河开几瓶最贵的酒,算你的。”

  程安安忍不住笑:“那倒也不至于劳烦您父亲死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将新加上的朝弋拉进了那个兼职群:“群里有时候会有稍微高薪一点的兼职,不过那种肯定要抢,手慢就没了。你趁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办一下健康证,有些地方要求比较严格。”

  朝弋看了眼群里发布的兼职信息,连个日入150以上的都找不到:“‘稍微高薪一点’是指多少?”

  “像什么快递分拣,一天一般能给180,还有节假日的时候有些酒楼公馆会招临时侍应生,之前春节的时候能开到五百呢。”

  朝弋:……

  就是程安安口中的“高薪”,在他这里也只是打发乞丐的价。

  不过他估计朝文斌会比他先坐不住,用不了多久,朝文斌病情加重,面对着偌大的一个集团,他会渐渐开始感到有心无力。

  而朝钰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会在这段时间里出尽风头,越爬越高……

  朝文斌那种人,一辈子都喜欢把权利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哪怕妄图和他分权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儿,他也会被激怒。

  他从来只愿意自己给,但不许别人从他那里“要”。

  这时候只要让当初鼎先厂里那位收受贿赂、意图谋杀朝弋的员工跳出来自首,再借几双手一推,这场蓄意谋杀案很快就会在集团里传开。

  朝弋就是要把她高高地捧上去,再狠狠地摔下来。

  就像他们当初对自己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