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驰不顾众人脸上的吃惊和迷茫，跨着大步迅速离开包厢。
张硕扶着尉然，已经走进电梯，他单手揽着尉然的肩膀，看向尉然的眼神格外柔和。
尉然似乎很信赖他，身体完全放松，大半的重量交托在张硕的手臂上。
梁驰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一段遥远而难辨真假的记忆。
仿佛也像现在这样，一个青年扶着另一个醉酒男人走进电梯，他全程盯着两个人，攥着拳头子，嘴唇崩成一条直线，气的想把醉酒男人撕成碎片。
可又舍不得。
醉酒男人靠在青年的身上，信任又依赖。
这狠狠刺痛了梁驰的心脏，那天晚上，他回家后发了一场很大的火，摔了很久的东西。
第二天，钟云霄过来时，他正在努力寻找着什么重要的宝贝，是他昨天发火时不小心扔掉的，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他双目猩红，怅然若失，满脸的疲惫不堪，钟云霄吓住了，以为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传家宝，蹲下来跟他一起找。
是什么呢？梁驰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总之，他最后还是弄丢了那件宝贝，并在颓然失望之余答应了钟云霄一件事。
他是抱着泄愤报复的心理答应下来的，具体答应了什么，仍然记不清，隐隐约约跟……
“季言？”陷入回忆里的梁驰脑子突然一个激灵，那件事好像跟季言有关！
好像签订了一个合约，还有，醉酒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那样生气……
脑袋这时候剧烈疼痛起来，梁驰不得不中断这段模糊不清的回忆。
待状态恢复正常后，电梯已经下到一楼。
他想也没想的追了过去。
好在张硕的车跟梁驰停的很近，梁驰在人把尉然扶进副驾驶座以后，快步拦截在他身前。
张硕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梁先生，你有事吗？”
被他这么一问，梁驰愣在了原地，理智也逐渐回笼，觉得自己当真魔怔了。
半晌后，他摇头：“没事。”然后让开了身子，把目光生生从尉然身上扯下来。
张硕微微颔首，绕过他，往驾驶座位置走去。
就在他刚打开门的时候，车子里本该熟睡的尉然突然睁开了眼睛，和正定定看着他的梁驰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他伸出双臂，勾唇一笑，轻声喊道：“小驰。”
行动先于意识，梁驰疾步朝他走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开车门，低下脖子，矮下身子，乖乖等着尉然拥抱住他。
并且，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并没有因此躲掉或推开尉然的意思，一点都没有。
反而很期待。
不过尉然没再继续这个拥抱的动作，他满面迷惘，张了张口：“抱歉，梁先生，我有点喝醉了。”
梁驰紧珉着薄唇，决定遵循心底最深处的意愿，不再克制隐忍。
“嗯。”他声音又低又沉，“尉先生，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家，好吗？”
尉然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打量他片刻，点头：“好。”
梁驰伸出胳膊准备去扶他，身后响起一个让人不怎么愉悦的声音：“梁先生，你知道前辈住在哪里吗？”
梁驰站直身子，答：“不知道。他知道就行。”然后看向尉然，“告诉我你的地址，总还记得吧？”
尉然眼里迷茫更深，夹杂着些许醉意和水光，柔软无辜：“嗯……记得。”
张硕眼底颜色沉了沉，不再客气：“梁驰，你跟前辈还没有熟到可以送他回家的程度吧。”
梁驰无所谓的“嗯”了声，管他到不到，反正他绝不会让张硕把这样的尉然带走。
理由，不知道，也懒得找了，他向来不会压制自己，此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哦，对了，我刚才下电梯时看到季先生了，他在找你，很着急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先联系一下他吧。”张硕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至于前辈，那么晚了，你好像并不方便去他家。”
尉然不是女生，不存在什么方不方便，他这样说意思很明显——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送个压根不熟的醉酒男人回家，不合适。
梁驰企图拉着尉然胳膊的动作果然顿住，似是突然清醒，似是又陷入了更深重的迷惘之中，一时间，两人陷入僵局，还剩一个尉然，眼睛来回打量着剑拔弩张的二位小青年，迷惑，只剩迷惑。
二位小青年：喝醉酒变得超可爱的尉然绝对在犯罪！
“叮铃铃，叮铃铃——”梁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打破凝固的氛围。
他皱了皱眉头，接通。
“驰哥，你在哪，他们说你刚才下楼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声音急切。
“停车场。”话是对季言说的，眼睛却看着张硕。
“我这就去找你！”对方说。
几分钟后，张硕坐进副驾驶座，礼貌的跟梁驰和他身旁站着的瘦小男生摆了摆手，利索启动车子。
梁驰眼睛里都能喷出火光了，在车子即将开走时，突然按住车窗：“等一下！”
张硕和尉然齐齐回头看他。
“车窗降下来。”梁驰对尉然说。
尉然犹豫了一会，照做。
梁驰弯下身子，眼神阴鸷的简直要把他生吞了：“扣子扣好。”
尉然：“……”
手指勾着衬衫领口位置，摸到纽扣，乖乖扣好。
梁驰沉着的那张脸终于松动了一点：“好了，尉先生，再见。”
头疼眼晕，因为醉酒而格外柔软的尉然：“……”
“哦，再见。”
梁驰眼角弯了弯，恰被一旁的季言捕捉到。
“驰哥～”季言努力扯出一个甜笑，一把挎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们回家吧～”
梁驰点头。
季言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尉然，嘴边的笑容骤然变冷。
张硕再不犹豫，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梁驰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看了季言一会，问：“我跟尉然之间发生过一些事，除了我，你们和他都记得，是吗？”语气格外笃定。
“不是！”季言大声回答：“你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驰觉出一些异样，继续问：“季言，我跟你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很早了啊，我们从小就认识，驰哥，你到底怎么了呀？你这样我好担心的……”他小脸煞白，胆怯的捏了捏梁驰的衣角，一副随时要哭了的模样。
梁驰脾气再不好，也不是个欺负人的主，只好道：“对不起，吓到你了，你别紧张，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这天晚上，梁驰把季言送回家后，翻箱倒柜，企图找到什么东西，以此来证明他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模糊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
自然一无所获。
另一边，张硕把尉然扶到床上后，人已经慢慢清醒，对他道了谢，实在难受的厉害，随便收拾收拾休息了。
张硕没有过多打扰他，但也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进车里，抬头看着居民楼里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眼眸一片幽暗依恋。
很多次他无家可归的时候，那个房间里的灯都这样为他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小片纹身。
很奇特的图案，非要分辨的话，像一扇门的形状。
他从车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划破纹身，鲜血刹时从皮肉里流了出来，整片纹身散发出紫色的光芒。
静待片刻，车厢里响起一个慵懒的男声：“怎么突然联系我了？”
张硕知道他没有耐心，直切主题：“我想看一下梁驰的记忆库。”
“哦，为什么，他有记起来什么了？”
“没有。”张硕想起他看向尉然的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烦躁道：“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有失去记忆。”
紫光颤了颤。
通话另一方沉默片刻：“不可能。”
“所以我才想看一下他的大脑数据库。”
对方思索了一会：“可以。但我能力受限，你只有十分钟的查看时间。”
“十分钟就行。”张硕回答。
……
葑城的七月，是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节。
早晨八点半，尉然懒洋洋的从床上起身，四肢沉重，头昏脑胀，眼睛酸涩的厉害。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很快想起自己昨天聚餐喝醉了酒。
连带着的，也想起梁驰追到停车场，要送他回家无果，让他扣上衬衫扣子的事情。
以及，季言拉着梁驰胳膊离开前看向他的敌意眼神。
好吧。尉然摇头苦笑，做完渣受做横刀夺爱的第三者了嘛。
吐槽归吐槽，尉然没那么善良伟大，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着长大的青年忘记他，本属于自己和他的所有记忆被李代桃僵，还能无动于衷。
季言和所有人一样被攥改了记忆，尉然自然不会对他有生出半分不满，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把自己的宝石拱手相让。
除非梁驰记起一切后，仍然没有选择他，他才会洒脱放手，祝他幸福。
但很明显，梁驰并不希望他放手。尉然想起人昨天的种种行为——口是心非，脑子里忘了他，行为上却延续着烙在骨血里的不可控的占有欲，心里有了低。
他几乎可以断定，梁驰在等着他想办法让自己重新记起他，又或，早默默各种求证了。
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的特殊感应。
不得不说，尉然的确很了解梁驰。经过一整夜的苦思冥想而不得结果后，他烦了也怒了，干脆找人打听了尉然的家庭住址，早上六点不到就蹲在了人房门口。
于是，尉然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那张疲惫踌躇却俊美不减的脸。
“梁先生？”尉然有点不敢确信道。
“嗯，是我。”梁驰的声音因为宿夜未眠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