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咸鱼魔尊,在线救人[穿书]>第一百四十二章 渐远无书

  “我要你允的事,便是你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萧予圭其实不大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物件,也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不大碰那些人类该有的情感,这么多年里感受过最多的情感,还是从前杀完人后止不住的作呕和厌恶。

  是以在他察觉到自己对程渺的纵容与宽和时,还以为只不过是愧疚的附赠品,或是单纯的保护欲。

  无论实情如何,程渺他全族横死的那笔血账,如今都算在了萧予圭的头上。

  直到站在了决斗台上,周围全是混乱的灵气,耳旁是身后程渺止不住抽气的凌乱喘/息,他才迟来的感受到了那种感情究竟该被称为什么,也迟来的感受到了几乎要从胸中满溢而出的怒气与杀意。

  萧予圭出手很快,几乎只是话音刚落,那鬼宗弟子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紧接着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拍在了地板上,砸出个直径至少有三丈还多的坑来。

  那方才脸上还挂着嘲讽笑意的人如今正如个筛子般往出漏着血,眼见着便是不活了。

  萧予圭只知道杀招,因而见了那鬼宗弟子的模样也不意外,在场周寂静无比的气氛中抬了目光,冷冷扫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手震惊的众人:“还有谁么。”

  鸦雀无声。

  “怎么,这人杀的冤了?”萧予圭冷笑一声,“大比之时不许禁术,若有人施展而出,便要在比斗结束之后加以惩罚,这不是你们定下的规矩么?”

  维持秩序的修士早已傻了眼,对上玄衣青年那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竟是激灵灵打了个颤,好一会儿才寻到自己的声音:“可……可那也不是你该做的,况且这比试并未结束……”

  萧予圭不耐的抬了手,打断了他的话:“禁术使出的一瞬间,这比试便结束了。在座诸位都是正义之辈,不会看不出若是继续打下去,究竟会是何等下场吧?”

  他脸上神色更冷:“还是说,诸位分明有着相救之力,却要眼睁睁看着虚怀宗掌门之徒折在鼠辈的诡计之中?”

  在座修士顿时一片哗然。

  先前还可以说是事态紧急,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这青年一句话出口,他们所有人头上可是瞬间都多了顶“见死不救”的大帽子!

  萧予圭冷冷听着周围嘈杂混乱的争辩与怒骂,讽笑一声,目光直直朝着主位上那个面色发青的人看去:“旁人说没看见这鼠辈使了禁术我信,乘风道人你呢,当真是也没看见么?”

  闻鹤才原本淡漠的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萧予圭眼尖,看见他手下那玉石座椅上竟是生生多了几道裂痕。

  在旁人面前倒是挺要脸的,当婊/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呢——萧予圭嗤笑一声。

  他既是做出了决定,就是全然不顾后果的。

  “魁首决出后,必须接受旁人挑战,现在那鼠辈已然死了,那我便是新的魁首。”萧予圭揉了揉手腕,将身后已然昏迷、却依旧死死撑着自己身体,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的程渺拿法术托起,送到场边。

  他做完了这一切,便吐出口气,眼眸闭上再睁开后,已是一片淡漠:“那只有同届弟子才能挑战的规定太麻烦。不必顾虑了,想报仇的、想要这魁首之位的、觉得我方才不该下杀手的,一同来吧。”

  场边的修士被青年冷若冰霜的眼神盯着,竟是发起抖来。

  这玄衣青年年岁尚轻,看起来也似乎没什么来历,周身的气势更是诡谲难测,却使得他一个即将踏入渡劫期的修士隐隐觉出了恐惧意味!

  这究竟是什么人?

  场中诸人听完了他猖狂至极的语声,纷纷议论起来,那修士也拿不定主意,只得求救般向着闻鹤才投去目光:“掌门,你看……”

  他刚刚触及到闻鹤才的目光,便是悚然一惊——那位向来淡漠冷清的乘风道人,如今眼中竟是一片杀意?

  那杀意消的极快,修士几乎以为不过是自己紧张之下的错觉,满心期待着闻鹤才能主动站出来操持大局,阻止这胡来至极的行为。

  情形转变太快,打的人措手不及,如今正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大局的人站出来安抚修士、宣布大比结束。

  谁知闻鹤才沉默片刻,竟是冷冷道出一字:“比。”随即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玉石座椅上。

  那修士已然傻了——比?怎么比?难道真要如场中那位突然出现的青年所说,让所有人都来围攻他一个么?

  他几乎要急的哭出来,却明白掌门的命令决不可违,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的通报:“魁首出现,各位可以自由挑战……”

  话音刚落,便有无数道流光直冲场内站的笔直的青年而去!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萧予圭却丝毫没有意外。

  那老东西丢了脸,肯定是要在他身上讨回的。

  他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在场大多数的修士都只以为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至极的散修,而只要在场中杀了他萧予圭,老东西就能让他的好徒儿荣登魁首之位。

  而场中的修士,恐怕也无人敢将今日之事传出,除非那个人能与闻鹤才、与虚怀宗抗衡。

  看来自己这次,当真是把那老东西气的狠了,居然连掩饰都不想做,便要要了他的命。

  萧予圭望着那无数道直冲自己而来的流光,忽的勾起了唇。

  想让他死?他偏不如了他的意。

  天下第一法修萧予圭,一战成名。

  无论是结婴修士,还是分神修士,甚至于渡劫期的鬼宗门主,都落败在那位身着玄衣的神秘修士手下,甚至于在他手上走不出三招。

  这场在所有人看来都会拖上许久的打斗,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了。

  那届状况频出的大比,最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落幕。

  没有人能看透玄衣青年的身形、摸清他的术法,甚至于连他的武器都没能逼出来,便已然落败了。

  萧予圭之名,终究是传了遍天下。

  ——

  程渺醒来的时候,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的猛然坐起了身子,无声的喊了句“师兄”,被梦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目光呆滞的望着周围陈设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被人接到了师父的乘风殿中。

  可萧予圭呢?他师兄呢??那人的术法有蹊跷,万万小心……

  他惶急的转了转头,撑起身子要下榻,却是疼的吸了口冷气。

  周身的经脉都仿佛了干枯了似的,那颗早已结成的内丹也是毫无反应,浑身上下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了一番,疼的让他眼冒金星,更糟糕的是,程渺只要稍微仔细想些什么,脑中便会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情况,心中却疯狂的不安起来,艰难无比的撑着剑从榻上坐起,慢慢在院中转了圈,却并未看到此时该等在院中的那个人。

  师兄呢?程渺只觉得头疼的像是要炸裂,废了老大的劲力,才从记忆中扒拉出些细碎的片段来。

  他……分明挡住了那术法,脑中却似被巨锤敲击了一般,嗡的一声没了意识,待到神思回笼,便已然倒在了地上,看着那施了禁术的人缓步走来,分明是要站起身来的,却是连自己的身躯都控制不住。

  然后……就有个人站在了他身前,一身玄衣,周身的杀气几要凝成实质,冷冷的说了些什么,又将他送到了场边。

  是师兄上场了。

  师兄上了决斗场?!程渺猛然意识到了不对,撑在霜落剑上的手一坠,被划出了深深一道血痕,自己却是毫无所觉,只头重脚轻的喘着气想,师兄怎么能上场呢。

  他这些年里也看出了许多,知道萧予圭的身份是个秘密,所经手的事也应该都是些不大能放到人前的事,却都装着毫无所觉,依旧撒娇抵赖的要同他的师兄呆在一处。

  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自己的师兄,恐怕是永远无法出现在人前、更不能被全修真界知道的。

  程渺在猜出这些后,竟是有些隐秘的得意起来——这样的话,师兄就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的温柔、他的肆意,永远也不会、更不能让他人看到,他的身边也只能有他一个、只会有他一个。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萧予圭真正暴露在人前,又会引来什么样的事端。

  仿佛萧予圭隐藏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事,而程渺会一直被他守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程渺将自己过去几年里从未想过的许多事,都在此刻就着几乎能触及心魂般的痛苦细细想了遍。

  他不由自主的怕了起来——师兄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要是走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师兄分明是最疼他的人,却会放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弟子居,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语,这弟子居旁,也没有他的气息……师兄如果真的已经离开虚怀宗了呢?

  程渺脑中针刺般的疼,疼的他低吼一声,脚下一软,差点要摔到地上去。

  他撑着一旁的梅树站稳了身子,将自己的手掌狠狠抵在了剑锋上,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霜落剑身上凝了血霜,不断颤抖着,似乎被主人伤害自己的举动吓的不轻。

  程渺被疼痛唤回了些神智,步履蹒跚的走出房门,将下唇咬出了血,想捏个法术出来,搜寻一番师兄的踪迹。

  可他如今全身灵气尽失,不但没能捏出术法来,还被已然抽空的丹田激出一口血来。

  他自以为喊的出了声:“师兄,师兄……”

  却只是些含混的气声。

  程渺却毫无所觉,只是撑着一柄霜落剑,步履蹒跚的晃荡在乘风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下,用着嘶哑的气息一声一声喊师兄。

  他的师兄并没有回应他。

  程渺在耳畔吵闹无比的耳鸣里,极为敏锐的辨别出了些旁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哭,又好像不是在哭,而是兽类临死前的嘶鸣。

  他本该有些意外的,大脑却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了,几乎是像那行尸走肉般,撑着剑,朝着声音出现的方向挪去。

  是处关了许久的侧殿,殿门大大敞开着,透出浓重的血腥味来。

  程渺慢慢晃到了敞开的窗前,目光一寸一寸向屋中移过去。

  他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神智,都能看出些蹊跷、不会如此大大咧咧的走到这殿门前来。

  可惜他全部的神智都用来思考自己的师兄究竟身在何方,那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看清殿中的景象中定住。

  程渺手上不是没有沾过血,却没有任何一番景象,如他眼前所见一般恐怖。

  地面上勾了密密麻麻的线,几乎布满整座大殿,却被无数横七竖八的物体遮住,看不清究竟是绘出了什么。

  大殿正中,鼓鼓囊囊的物事堆成了一个祭坛般的样式,最上方立着两个人,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姿势却有些奇怪。

  那黑衣人比白衣人足足高了半个身子,几乎要有一丈高,程渺又看了许久,才看出来,那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吊在了半空。

  而后他看清了那吊着他的东西——无数条布满了血污的链子缠在那人有些扭曲的身上。

  他又看了看,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链子,而是大大小小、一条一条抓握起来的人类四肢。

  他这时才发现殿中那些密密麻麻的“线”都是安静流淌着的血液,而那些鼓鼓囊囊的物事,似乎都是缺失了部分肢体、死不瞑目的灵兽妖魔,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人。

  程渺的心跳瞬间便快了起来,周身泛起刺骨的冷意,却完全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目光却好似粘在了吊在空中那人身上似的,怎么也撕不下来。

  他应该明白那人是谁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仿佛失了衡,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来,再将自己撕扯成无数碎块。

  那白衣人并没有注意到殿外的程渺,他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被吊起的人身上,手指微动,整座大殿中的血肉顿时如活了一般鼓动起来,仿佛生出了灵智般在地上蠕动着、彼此撕扯着,甚至有不少的残肢断腿慢慢爬向了祭坛,似乎想抓住祭坛之上的两人。

  血肉如潮,那白衣人便站在这浪最中心,将满殿厚重到几乎要从门槛上溢出的血肉缓慢聚拢。

  程渺看着眼前这副诡异至极却又妖冶至极的盛景,只觉得霜落剑上的冷气几乎蔓延到了他全身,将他连人带魂魄都冻透了。

  他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淡漠声线自殿中响起,声音中却是带了从未听过的滔天怒意:“萧予圭,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那人似乎是气到了极致,声音中杀意森然,与他清冷淡漠的声音产生了极强的撕裂感。

  靠近梁柱的“锁链”慢慢摇晃起来,那黑衣人似乎是笑了,又好像是在颤抖。

  一道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声音响起,竟是在哀求:“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白衣人冷笑一声:“我怎么舍得?你可是我做出来最好的一具,我怎么舍得要了你的命呢。”

  紧接着便是一声嘶哑无比、泣血般的惨嚎,最后在轻微的咕噜声中停止,那道本就嘶哑的声音变得有些含混了起来,似是口中有着吐不出的东西,却仍是在求饶:“杀了我……杀了我……疼啊……死了吧、杀了我吧……”

  “心脏破碎、大脑剥离,全身上下所有经脉全部切断,你居然还能说话。”白衣人的声音极冷,“即便是剁成碎肉、将你的舌头声带全部毁掉,你也死不掉。即使魂魄尽碎,只要有一股力量将其全部拼凑起来,就还能操纵肉/体。”

  白衣人低低笑起,程渺竟是从他的笑声中察觉出了一股极为诡异的温柔之意:“萧予圭啊,你这具壳子,当真是完美极了。”

  “杀……了我……”另一道声音却好似听不见他的话语,依旧在不断的求饶。

  “你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稍微乖一点。”白衣人似乎对那人做了些什么,又是一道凄厉至极的嘶吼,“不过也是,魂魄身躯都被撕成了千百块,想来也只有最简单的反应了。”

  那满殿的血浪仍在翻涌,一部分甚至已经攀爬到了“锁链”上,几乎是幅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余下那人夹杂着呕吐抽泣的求饶声。

  “来尝试个新的吧。”白衣人的声音中充满了诡异的趣味,“你的魂魄随着□□分散了,每一块都能察觉到那块□□的感受……直到最后组合在一起。”

  “这殿中有九千具尸体,什么物事都有,不如让这些东西将你撕个干净,我再将你拼合起来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那满殿蠢蠢欲动的血浪似乎是没了限制,疯狂地向着祭坛上被吊起的人涌去,欢呼般翻涌着、撕扯着,传出极为诡异的□□摩擦声与轻微的水响。

  那团血肉翻涌的极快,程渺几乎看不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却依旧能听到那道嘶哑至极的声音。

  在哭泣、在求饶、在乞求着死亡。

  可有人是不许他死的。

  有片半透明的物事慢慢自殿中飘出,在空中悠悠打着旋儿,落在了程渺额上,再慢慢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最后落在他的衣领里,被风吹动,轻轻的响。

  是那片画在了竹膜上的墨莲。

  竹膜是很轻的,本不该落在程渺身上,而那朵墨莲如今吸满了血,便也没能飞出多远,只好落在少年的衣领上,湿了一片。

  程渺只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死了,他周身没有一丝暖意,甚至于连脑中的疼痛都感受不到,却依旧能听见那道声音在低低的哭泣。

  白衣人尤在说话——他仿佛心情极好,甚至少见的说了长句,温柔的过分:“你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的。”

  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你只是一把刀、一件器具,居然会为旁人出头了。”他的声音极轻,几乎像是情人间的絮语,“我真是有些后悔,让你与他遇见了。你知道我要做多少事、杀多少人,才能将你造下的烂摊子都收拾好么?”

  “我说过,不许与他多接触的。”

  “是你没有听……我真是傻了,居然开始同你讲道理了。”

  白衣人又是轻轻一叹,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惭愧:“还是现在这样好。只有让你知道疼了、知道怕了,你才能乖乖的,理清楚自己的位置。”

  程渺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疯,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不出声的看着,为什么眼中竟是连一丝眼泪都没有。

  他撑着霜落剑,在殿外不知站了多少时候。

  那团血肉翻涌的渐渐慢了,白衣人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了起来:“终于是知道疼了……就把你拼回来好了。”

  程渺随即便看到了令他生不如死的一幕——那血肉渐渐散开,露出一具颀长精壮、他熟悉无比的躯体来。

  是他的师兄。

  白衣人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几乎温柔的不像是个人:“予圭,醒醒。”

  紧接着程渺便听到了个每日都会在他耳边响起、今日却显得尤为嘶哑,像是还未适应这具身体一般的声音:“我还是对那小崽子放不下。”

  程渺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到殿中的气氛变了。

  是狂怒,却又不是被违逆了的怒气,更不是因对眼前人的在意而起的怒意。

  仿佛是一种眼睁睁看着事情脱控、却又无法阻止的狂怒。

  白衣人的声音瞬间便冷了下来:“程渺注定会死的。你救不了。”

  另一个人只是带了些笑,轻轻哼了声。

  仿佛方才身处那地狱般景象之中的并不是他,仿佛方才那个哭泣求饶的人只是一副假象。

  这个人只要恢复了神智,便永远是一副毫不畏惧、没心没肺般的模样,似乎永远也不会爱上些什么东西,或是爱上些什么人。

  偏偏心里又有着仅剩的一处柔软的地方。

  程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座宫殿的,只知道他的师兄所受的苦并没有停止,而是变得更加深重了。

  他已然回了神智,却并不想相信方才所看见的东西,却好歹还留了些意识,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醒来的屋子里,倒头便是长梦不醒。

  他常常梦见自己的师兄,却极少梦见师兄如今的模样。

  那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沾了红意,勾起的弧度夺魂摄魄,带了些薄茧的手握住了他的,唇角勾着笑,引着他在锁骨上轻轻落住,再一路绵延下去。

  他的手被师兄按的结实,几乎能感受到那具紧致颀长身躯上每一处起伏、每一道沟壑,能察觉到细微的颤抖、迷乱的呼吸,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本该跳的凌乱失序的心跳。

  程渺是喜欢的,甚至是有些欣喜若狂的。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兄,已经很久了,久的他想不起他第一次心跳失序,究竟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看见师兄那张温柔的笑颜,又或许是对上了师兄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再或许是被师兄握着手,一招一式、仔仔细细的练剑。

  可能更平常些,平常到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夜晚,他的师兄载着一身血气与伤口归来,受尽了苦、受尽了疼,却对他弯起桃花眼,勾出个纯粹如耀阳般的笑来。

  程渺想,他怎么就这般幸运,才能遇到了师兄呢。

  师兄是如平常一般纵容他的,甚至纵容的有些过——程渺的手指触到了许多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东西,甚至被虚虚握着上下起伏,耳旁是旖旎至极的声响,鼻息之间净是白梅悠悠的香气。

  他闭上眼,只觉得自己周身都颤了起来,攥了一手温热湿滑,又触到了他师兄那与表面的桀骜截然不同的柔软处。

  师兄早已松开了他的手,桃花眼中仿佛盈着一汪春水,眼角都红了,带着鼻音叫他的名字。

  师兄的声音也好听,平日里虽都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气力,却总能逼的程渺红了耳尖,如今这声线简直软的像是在软筋散里细细泡过,几乎是瞬间便激起了他沉寂许久的欲/望。

  他发觉自己不大愿意听师兄哭出声来,便俯下身去,将那细碎的抽泣全部咽进肚里。

  师兄依旧是纵容的、是宽和的,是对他怎么也生不出气来的。可二人之间终于毫无阻隔了的那一刻,程渺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他颤着手按上师兄的胸口。

  是寂静无声的。

  师兄好像是在低低的笑,又好像是哭了。

  他并没有张嘴,程渺却听见了道嘶哑无比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与彷徨,

  “你杀了我吧,程渺。”

  “我不想再活了。”

  程渺周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眼前那具身形优美、还留着他刻下印记的躯体慢慢化成一团辨不清面目的血肉,竹膜上的莲花被泡的晕成一片黑沉墨色,整齐的齿列半边沉浮在其中,轻轻敲动:

  “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

  “不算生,也不算死。”

  “杀了我吧,程渺。”

  程渺察觉到那团血肉将自己慢慢包住,呼吸变得凝滞起来,仿佛是溺在一片泥潭之中,怎么也挣脱不出。

  “这都是因为你啊。”那道嘶哑的声音轻轻在他耳旁响起,粗粝的声线几乎是在刮擦着他的耳膜,“是因为你,我才会受这样的苦。”

  “我喜欢你,所以你杀了我吧,师弟。”

  “求求你了。”

  这是他的欲/念,他的梦魇。

  ——

  萧予圭回到弟子居的时候,已经是许多日以后了。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师弟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为自己这几十日的不归寻了个好用的借口,高高兴兴的哼着小曲儿、怀里还揣了只毛茸茸的小兽,走进了弟子居,却没看见那个本该等在院里的人,甚至连桌上的饭菜也没看见。

  萧予圭:“?”

  他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在弟子居中走了几圈,又仔仔细细地放了灵力出去探寻,这才迟来的意识到了个令他不能接受的事实——程渺不在这弟子居中了。

  这小崽子,是跑到了哪儿去?

  萧予圭轻啧一声,放下怀中那只小兽要走,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奔到后山去,果然看见那片桃林已被饿极了的灵兽祸祸了大半,有些树的树皮甚至都被啃了几块下来。

  他一边给饿的眼发绿、差一点便要开始互相攻击的灵兽添了些饭食,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想,若是让自己抓到了那小崽子,定然要好好罚他一顿,起码打屁股是少不了的,抄清静经也是少不了的。

  居然敢一句话都不留的就走了,当真是欠揍万分。

  萧予圭哼了几声,放下手中装满了食物的木桶,闭上眼仔细感受一番,发觉了程渺如今身在何方。

  可他的脸色非但没有好看些,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那小崽子怎么会在乘风殿?看气息好像还住了挺久了?

  闻鹤才有自己的事,并不常回乘风殿,在乘风殿中呆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折磨他。萧予圭倒不怕他突然回来,只是有些疑惑自己这向来乖巧的小师弟怎么突然就抛下了弟子居,住进了乘风殿。

  明明几个月前程渺还亲口说过永远不去乘风殿,要在这弟子居陪着他……萧予圭又重重哼了声。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程渺是小猪蹄子,还是炖的有点不够足、咬了硌牙,却还不舍得扔的那种。

  他身形一晃,转眼间便到了乘风殿门前,看着殿内那一水儿的白玉摆设,多少还是有些发憷。

  毕竟这地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多少有些不大好。

  他心里虽不怕,身上的皮肉却是知道疼的。

  萧予圭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道罚小崽子抄清静经还是不太够,不如再加上一本周易吧。

  程渺住的离正殿不远,萧予圭几步便走到了,看着那扇闭的严实的门,却是有些踟躇。

  他仔细思索了会,还是决定先不要大张旗鼓的敲门,足尖轻点,便到了屋檐之上,扒住了琉璃瓦,小心翼翼的往下看。

  程渺这个时辰一般在练剑,如今即便搬到了乘风殿,却依旧如从前在弟子居时一般,练的认真。

  少年一把碧剑挥的俊逸出尘,人冷剑也冷,步法飘逸、身形如烟,被乘风殿中缥缈的灵气一衬,几乎像是那皎皎一轮天上月,要脱出凡尘一般。

  萧予圭看的津津有味,眼见着程渺将一套剑招挥到了最后一式,无匹剑光挥出,却是有些后继无力般,眨眼间便要黯淡下去,便有些技痒,索性跳下屋檐,自身后虚虚握住程渺持剑的手:“这最后一式,需以自身修为为继,将剑光挥出……以你如今的修为,能挥成这样,已是相当不错了。”

  他将灵力灌注在程渺持剑的手中,引得霜落剑轻鸣一声,挥出道足有三丈长、耀眼无比的剑光来!

  萧予圭并没有注意到自被他握住了手便浑身僵硬的程渺,笑盈盈的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练了这么久,也该歇……”

  话音未落,程渺便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般甩开了他的手,劲力之大,仿佛握着他的并不是那个只对他温和以待的师兄,而是团会灼人的火炭。

  “卧槽?”萧予圭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甩惊的爆了粗口,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程小渺你长本事了,连你师兄也不让碰?”

  他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脸色冷若冰霜的程渺,嘀嘀咕咕的揉了揉差点被甩脱臼的手,两手又要往程渺脸上掐去:“怎么了这是?我不就是一段时间没回来么,程渺你怎么了这是?”

  程渺脸上的神色更冷了,望向萧予圭的眼神里几乎能掉出冰碴子来:“师兄,自重。”

  萧予圭一愣,被这突然变脸的小崽子气的都有点乐了:“自什么重?你身上什么地方你师兄我没看过?别闹脾气了,过来跟你师兄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程渺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拿了自己的剑转身便走了,还将门扇合在了萧予圭脸上,差点将自家师兄那高挺的鼻梁打折。

  萧予圭:“……?”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站在屋门面前思考了半天这小东西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得扯着嗓子朝屋里喊:“程小渺你是不是生师兄的气了?快出来吧,师兄把前些日子打碎了的那块玉佩拼好了,还拿术法固定好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碎了。”

  那玉佩是程渺送给他的,说是要放在他身上,取个平安喜乐之意,萧予圭前些日子没注意,一不小心当着程渺的面给摔了,程渺当时脸色就冷了下来,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萧予圭却隐隐觉得他还气着。

  程渺毫无反应,萧予圭有些急了,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自己的一堆错处,最后又语气沉痛的保证,若是程渺真出来了,他日后打死都不再犯那些手欠嘴欠的小毛病,甚至主动承担了程渺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洗衣洗碗业务。

  “我真的保证,真的保证,做不到就让劫雷劈死我……程小渺,你再不出来我就哭了!我真哭了!!”

  程渺呆在屋里,听着外面萧予圭一本正经的装腔作势,唇角不大明显的勾了下,却又极快的放了下来。

  他不能答应他。

  那日所见,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他的师兄这么好,是该光风霁月、该名扬天下的,怎么也不该被人生生撕成了肉泥再重组,不该被折磨的绝望崩溃、一心求死。

  更不该,知道他心中那难言的欲/念。

  如果没有他,师兄或许还会受苦,却不会因为想保护他冲上了决斗台、暴露了身份,被折磨的没了形状。

  程渺简直恨死了自己。

  如果当年能不那样黏着师兄,能不那么喜欢师兄,是不是就不用看见师兄被磋磨的不具人形、不用知道师兄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脑中再次闪过那日师兄嘶哑痛苦的乞求与梦中溺水般的窒息感,程渺喉间一痒,差点咳出一口血来。

  心乱则道乱,程渺知道自己的道法已然慢慢走岔了路,却并不想纠正回来。

  他拼了命的想要师兄,却又花了全部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行的。

  终究还是太弱小、太软弱。

  若是那日他能够识破噬魂之法、能成功击败对阵之人,自己的师兄便不会受到那样的折磨。

  程渺听着门外假模假样的哭声,背靠着门扇,慢慢滑坐下去。

  不,不对——即便他夺得了魁首,也无济于事。

  闻鹤才那日对师兄所做的那些事,看来并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知道的,还是太晚了。

  若能早早知道……若能早早知道……

  程渺苦笑一声,就算早早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修士,闻鹤才一根手指都能按死。

  他心中有无数的妄念,想变强,想要师兄,想护着师兄,想要闻鹤才死……可如今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屋子里,连门也不敢出,生怕再看上师兄那张紧张无措的脸一眼,心底筑下的层层防备便会轰然倒塌,继续在师兄那无穷无尽的纵容里沉湎。

  萧予圭装模作样的嚎了几声,没把程渺嚎出来,倒是真把自己嚎的有点委屈了。

  这小崽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是真有脾气,也该对着他直接发出火气来,现在躲在屋子里生闷气,又像个什么样子呢。

  他顿了顿,收敛了一贯不太正经的神色,少见的软了声线,低声道:“师弟,你同我说说,为何要生气好不好?你若说了,我便应你一件事,我什么都允你……”

  一片寂静。半晌,屋内才响起了一道冷淡声线:“什么都允我?”

  萧予圭等的心都快凉了,听见这声眼中“唰”的亮了起来,也不顾程渺根本看不见,疯狂点头:“什么都答应你!就算你要我把魔界的龙窝炸了我都答应!”

  门扇拉开,程渺仍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已不比萧予圭低上多少,微微仰了脸,眸中冷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厌你抢了我的魁首之位。”

  萧予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好像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明白了。

  “缘由你已知道了。”程渺并不看他,手已按在了门扇上,是个立刻就要关门的样子,“我要你允的事,便是你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点什么,在作话放个叹气猫猫吧,无论是被恶心到还是刀到了的宝儿都能来摸一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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