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峰几人轮流嘱咐,方子晨看着他们,道:“五年后我就回来了啊!你们这么搞,弄得我好像一去不复返了一样,这不太好啊!实在不放心,就给两小钱吧,我如今也就缺这个了。”

  赵云峰几人直接噎了。

  饭吃到一半,丫鬟进来说郑佩瑶来了。

  她自瘫了后就被郑家送到了城外的庙里,日日在里头‘反省’,郑家派过去的丫鬟受不了庙里清苦,早跑了。

  郑佩瑶虽说是对不住赵哥儿,但对前头三个儿子没有亏欠过半分,赵嵩狠了心不许她回来,赵云峰几人也不敢帮着求情,若是真把郑佩瑶接回来,面对赵哥儿,也难免的心虚,三兄弟私下商量后,在外头置了间宅院,把郑佩瑶从庙里接了回来,偶尔的过去看看。

  这事瞒不过赵嵩,他眉头拧起来,筷子啪的搁桌子上:“她回来干什么?”

  “小旭······”郑佩瑶坐轮椅上被丫鬟推了进来,她口齿不清,一个劲儿的喊着赵哥儿,说求他原谅。

  如今她是真的后悔,特别是在知晓方子晨被外放的时候。

  先头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觉得赵哥儿和赵嵩都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她不是不晓得方子晨六元及第文采出众,可都是状元,往年那些个状元入了翰林,有往上爬了的,十几年,升到了四品,这是好的。可也有大多是‘泯然众人矣’。皇上日理万机,没人帮衬着时常的提两句,三年一过,又有新状元出锅,前头那些个儿,就无人晓得了。

  她只当方子晨比那些状元厉害一些罢了,赵嵩在朝上人言微轻,且为人耿直,从不屑得用关系帮孩子谋出路,总说孩子能爬到什么地儿,要靠孩子自己,他帮了,孩子没本事,那位儿也做不久守不住,赵嵩对自个孩子都这般,方子晨本家无人帮衬,岳家也靠不住,要爬起来难啊!

  朝中事儿她不懂,她住京城几十年,只晓得没点背景是寸步难行。

  后头秦家派人来,京城那些人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对着方子晨多有忍让和讨好,郑佩瑶听完下人回报,也只觉得秦家是因为喜欢乖仔才会如此,赵哥儿若是同李志城在一起,孩子也带过去,这份殊荣落在李志城头上,加上有李原和孟家,李志城往后官途定是一路顺畅,他如今年纪轻轻的,便是四品的官儿,人有家世,自个也有本事,放眼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弟中少有这般出息的。

  她死不悔改,赵云峰去看她,她总拉着赵云峰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娘一心为着我们赵家,一心为你四弟,为什么到最后,他们都不晓得我良苦用心,还这般对我!他们没良心啊!”

  赵云峰终于受不住。

  “娘,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自我感动。”

  郑佩瑶都顿了:“云峰,你在说什么?”

  “你之前怨爹不帮我,说我三十多岁还只一六品小官儿,但你知道吗?不是爹不帮我,是我自己不想往上走了,我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你根本就不知道,爬得越高,在那种位置有多受限,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都有可能让我们赵家满门抄斩,我自己什么本事我知道,我也不想过那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生活。”

  赵云峰冷静着:“你瞧不上方子晨,可你知道吗?六元及第,我们大夏几十年都未出过这么一个人了,你不晓得皇上有多看重他,你眼里只有侯府的李志城。可李志城算什么?他若跟方小子一样的出生,他能三年内从一无所有走到这个位置吗?没有他,四弟还能回京吗?你知道四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吗?啊?有想过吗?”

  他一连串的厉声质问让郑佩瑶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你想要赵家成名门,想四弟做那侯府夫人,但终于到底,这都是你在想,四弟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个家,你根本就不懂,你擅做主张,耍那些肮脏手段,如今竟还埋怨我们不理解你,娘,”赵云峰沉着声反问:“那你有理解过我们吗?”

  “云峰,娘······”

  赵云峰打断她:“你瞧不起方子晨,不过你知道吗?人被皇上下放去涸洲镀金了,涸洲知府正三品。”

  郑佩瑶猛然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置信。

  “这位儿没什么人敢去,因为涸洲穷,去了难出政绩。”

  政绩难出,就意味着再想往上走就难了。

  没人敢往涸洲走,调过去的几官员还都被打了,加上先头被蒙蔽多年,涸洲民不聊生,皇上怕了,想安排自己人上,诸多原因下,方子晨白捡了个便宜,但这便宜为什么不落别人家?

  皇上的人,也不只方子晨一个。

  究其原因只一个······

  “皇上答应他,五年后不管如何都会调他回来,子晨今年多少岁?人不到二十二,二十二的正三品官,娘您之前见过吗?皇上这份宠李志城有吗?李志城快三十了吧,如今废了不说,即使好好的,他也才几品?方子晨若是没点本事,能得皇上这般看重?”赵云峰说。

  郑佩瑶好像一下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赵云峰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不晓得,只满脑子都是方子晨的事。

  不过一年啊!

  六品直接跳到了三品,赵嵩努力了大半辈子,有多辛苦才走到这个位置郑佩瑶都看在眼里,可如今方子晨只一晃眼,就跟他平起平坐了。

  没准的五年后回来,赵嵩见了他,还得喊他一声大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何必啊!!!

  郑佩瑶悔得肠子发青,心肝绞疼。

  如今过来就是想求原谅。

  滚滚蛋蛋正被唐阿叔和冯嬷嬷抱在一旁,两孩子呀呀叫,郑佩瑶眼眶一酸,就想让丫鬟推过去抱,唐阿叔却先一步躲开了。

  方子晨没说话,见人如今说话口水横流,心虚得要命,菜都不敢夹。

  当初真是没想到郑佩瑶这么不经气的,这老虔婆怕是恨死他了,刚这么想,郑佩瑶猝不及防喊他名。

  “方小子。”她朝方子晨看过去:“当初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当父母的都这样,只想着为孩子好,我······”

  方子晨看了她半响,笑了:“你说的‘都这样’,除了你还有谁?”

  赵嵩眼见他说话开始阴阳怪气要发火了,赶忙让人将郑佩瑶推下去。

  “谁让她进来的?以后没我允许,不许放她进来。”

  方子晨感觉有些扫兴了,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儿,一家人才回了

  隔天又去左相府吃了一顿。

  左相夫人全程抱着乖仔一个劲儿的哭,乖仔要是没坐着横躺在她怀里,方子晨都以为自家儿砸凉了她才哭成这样,左相和他大儿子在一旁叮嘱着方子晨,让他到了地方上踏实些,不要飘,尽量给皇上守好涸洲。

  隔天的,同僚又请了,月底都是忙着吃离别饭,三十号那天,方子晨带着夫郎儿子正式上路了。

  带的东西多,足足装了八辆马车,夏景宏给了一辆大的,宽敞得紧,方子晨自己做了大轮胎换上去,因为橡胶不多,就做了六个。

  这车轮抗震好,黎师傅冯嬷嬷这几都是老骨头的,一路颠簸过去,方子晨怕人到了地儿直接得残了,于是给黎师傅那辆和冯嬷嬷那辆也给换了。

  方子晨不会赶车,黎艺盛也不会,只得雇佣镖局的人护送一趟。

  到了城门,有人在喊乖仔,是几个皇子,还有尚书家和右相家的小子。

  赵哥儿让人停了马车,乖仔跳下去,几小伙伴一起同流合污了几月,在皇宫出生入死,感情铁得很,这会儿抱头痛哭,鼻涕横流。

  “乖仔,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我父亲说涸洲那边很危险,乖仔,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人打残了。”

  “我们等你回来再一起骑单车。”

  四皇子拉着乖仔,声音带着沮丧:“乖仔,你能不去吗?我不想你去。”

  乖仔吸了吸鼻子,也是万分不舍:“乖仔要去保护父亲,父亲没有仁照顾,不得行哟!”

  右相家的小子跟乖仔在一起混久了,懂了很多事儿,这会也道:“乖仔说的没错,方叔叔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看着确实是不太行,他们说读书人,除了读书做文章,刀都提不起来,乖仔厉害,没有乖仔的话,方叔叔一去,到了涸洲,被人一拳头过来,我们怕是得赶着去吃席了。”

  方子晨在马车里听了几耳朵,是想立刻下马过去揍他们一顿,展现一下风采,打得他们嗷嗷叫,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厉害,他妈的,说他啥子不好,竟把他说成小白脸。

  赵哥儿拉住他,笑得肚子都要痛。

  几个皇子身后跟着一队骑兵,前头那个下马到方子晨的马车外,抱拳喊了一声:

  “方大人。”

  声音有些熟悉,方子晨撩开车帘探出个脑袋:“哎呀,你不是皇上跟前那个,那个啥吗?”

  这人乃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常守在御书房外。

  “回大人,卑职姓张,单名泉。”

  “皇上派你来有事啊?”

  “皇上派我等同方大人一起前往涸洲,期间全权听命于方大人。”

  方子晨想起这么一回事儿了。

  夏景宏派了三十人来,骑着马,瞧着皆是像练家子。

  方子晨安心了。

  他妈的,这会看谁还敢打他。

  赵家昨儿就来送别了,这会没见着人,京城常有走商的来来往往,车队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乖仔回了车上闷闷不乐,赵哥儿抱过他,拿了包子出来,乖仔吸了吸鼻子,吃了两个包子,心情才算好点。

  车队彻底从城门口消失,赵云越和赵云澜几人才从拐角出来。

  “老四走了。”

  “嗯!我们回去吧!”

  方子晨和黎艺盛两人一走,赵云越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赵哥儿撩开车帘回头看,城门慢慢变远,方子晨靠过来,没说话,只揽住他的肩。

  他家不在这儿,因此去哪里他都觉得无所谓。可赵哥儿不一样,他盼着回家盼了十几年,赵家人待他不错,后头两车的东西就是史念祈和赵二嫂给准备的,涸洲的穷是人尽皆知,她们没去过,总怕着那地儿跟村里一样,啥子都没有,吃喝穿的,一应都给备上,另外两车是孟家给的。

  “赵哥儿,你若是······”

  赵哥儿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打断他:“你去哪我去哪,我舍不得爹和哥哥嫂子们,但你最重要。”

  方子晨没再说话,只用力抱紧他。

  车子全封闭,里头也不敢烧碳火,烧了就得把车帘撩开一些,但马车跑得快,风大得紧,大家只能在车里头铺上被子,盖得厚了倒也暖和。

  一开始赵哥儿还怕两孩子不适应,会闹,但有乖仔和小风在,一直逗着,倒是没有哭过,官道地面不是很平坦,但换了大车胎,铺的又厚,也不怎么颠簸。

  黎师傅坐得舒服:“方小子做的这轮子好啊!我一把老骨头,走两天了都不觉得难受。”

  上次他去城外庄子给个贵人看病,来返一趟,回去后他是哪哪都疼,因此才想着赶紧回乡,不然后头年纪越大,路上怕是要遭罪。

  之前就请了几个镖师,他们几大马车打眼得紧,黎师傅还担心被人盯上,这会看着前头开道的夏景宏派来的禁卫军——高大结实,神色威寒,顿时是啥子都不怕了。

  先头请的那两奶娘是京城人,自是不会跟来,赵哥儿没办法,只能带了奶粉。

  这玩意儿,根据历史记载,好像是成吉思汗做出来的,方子晨没想到大夏也有,但没现代那么‘精致’,这儿的奶粉很是粗糙,就是简单的把水分烘干了而已。

  队里还带了两只母牛,一些米糊糊,给孩子轮着来。

  河道冰冻,只能一路马车过去。

  方子晨跟着张泉他们一起骑的马,夏景宏送的那马车大,两匹马儿拉,稳稳当当的,谢肖宇常蹿到这边来逗孩子,有时候逗着逗着,就落寞着不说话。

  赵哥儿知道他在想什么。

  黎艺盛是独子,他自个不急,但黎父黎母却是急的。

  谢家门楣高,两老不敢明着催,但来信写得再含蓄,也有催促之意,两人成婚快三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黎母觉得他是身子没养好,话里话外都是劝他在家里歇息,不要折腾了,黎艺盛赚的银子够他吃,可谢肖宇是个呆不住了,一来二去,为了这事儿也烦了。

  赵哥儿把滚滚递他怀里:“多抱抱,以前在村里她们说小孩子带着运,抱多了,没准来年你就能怀上了。”

  谢肖宇不信这个,但赵哥儿也是一片好意,他笑了笑:“那我得多抱抱,滚滚,你要保佑你干爹爹来年生个弟弟啊!”

  滚滚咿呀叫了一声,攥着拳头使劲挥,似乎觉得自己应承了还不够,又踢蹬着胖胖的脚丫子踹了蛋蛋一下,蛋蛋也立马挥起了拳头。

  谢肖宇看得好笑,抱完这个抱那个,晚上都想留在这边不走了。

  路上经过城镇有客栈,晚上便歇里头,若是宿在野外,护卫们就扎了帐篷围着火推睡。

  方子晨晚上都会回车里,如今没条件,小风也就没得避嫌了,同着睡在里头。

  鱼哥儿几人分成两车,车厢小,又加上被褥,实在是挤不下人了。

  出发前史念祈劝着赵哥儿把小风留下,因为小风大了,学习也上进,但要学的东西儿多,不说琴棋书画要会些,就是这女红也得学,小风对这些儿一窍不通,女红也刚学了个把来月,去了涸洲去哪寻嬷嬷?

  而且涸洲的嬷嬷怕是也不晓得京城的规矩,这一去五年,等回来都十六了,再学就晚了,不好找婆

  小风虽不是赵哥儿亲子,但赵家自也不会苛待他,赵哥儿寻了小风,把史念祈的话儿同他讲了,不出赵哥儿所料,小风没选择留下。

  这孩子,是真把他们当家人的,赵哥儿也是如此,虽晓得把小风留京城好一些,但还是把他带上了。

  一家人哪里能分开。

  方子晨当时在一旁听完了,只道:“大嫂这话好笑,你不就是什么都不会,还不是寻了我这么个好的,虽然这世上像我这样的男人少有,但也没关系,要是嫁不出去,我再把他送尼姑庵就行了嘛!多大点事儿。”

  这话刚说完,方子晨就满院子的被小风追着打。

  ……

  方子晨这边是横着睡,如此也是挤,乖仔得睡方子晨肚子上,还好这小子没怎么长个,不然可就压坏死人了。

  冬季冷,晚上寒风凛冽呼呼的吹,刮死个人,大家都是挤一被窝,倒是挺暖和。

  行至一来月,终于到了下阳,行程终于去了大半,因为赶着上任,中途路过城镇,也没得去逛,今儿孩子尿布用完了,得找个客栈洗洗,烤一烤,然刚入城,一队兵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都还没到涸洲呢!

  就有人找茬了?

  但瞧着也不像,人穿着兵服。

  前头一汉子过来,恭敬问:“敢问是方大人?”

  他语气笃定,看来是认识自己,方子晨也不扯了,回:“是我啊,你谁?”

  “小的乃衡阳秦老将军派来的。”

  方子晨被外放的事儿一传出来,将军府那边刚得了消息就给衡阳那边去信了。

  涸洲什么地秦老将军自是晓得,有些地儿百姓彪悍得紧,先头那边一县令听说半夜被偷袭,一家老小全被揍了。

  秦老将军是怎么都不放心,乖仔再能打,人锄头挥过来他那大脑瓜子怕是也要裂。

  思前想后,秦老将军派了人过来。

  秦家兵分两种,一种‘国有’,一种‘私有’,但私兵人数有限,不可超。

  如今京中除了皇上,左右两相最为权贵,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招募私兵,只秦家有此殊荣。

  秦家本就手握重兵,还能有此待遇,可见皇上信任了。

  这次来了五十人,因为赶不到京里,便来下阳这边等着。

  方子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谢吧!又觉得这秦老将军实在是太小看他了。

  区区刁民,他会怕吗?

  那不能啊!

  八车东西,加坐人的马车,长长一队伍,可谓浩浩荡荡,入城时官兵呵了一声,说要搜查,都没用方子晨出马,张泉策马过去,腰牌一出,那官兵立马朝着马车跪了下来。

  “原来是大人,小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罪。”

  方子晨车帘撩开一瞧,拍拍乖仔:“儿砸,看见没有,父亲现在有没有派头?”

  乖仔追捧:“父亲厉害咯。”

  “那是。”方子晨说:“到了涸洲,你父亲就是老大了,到时候父亲也给你弄一腰牌威风威风,谁要是不长眼拦了你,你就学张泉,知道吗?”

  “嗯!”乖仔眼睛亮晶晶:“乖仔系官二代鸟,乖仔牛牛滴最厉害,谁拦乖仔,乖仔就亮出腰牌吓喜他。”

  赵哥儿咳了一声,方子晨立马敲乖仔脑袋:“但你不能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知道吗?”

  “哟,”乖仔急忙道:“父亲,干坏事不对,乖仔早就知道鸟,乖仔才不会做坏事,乖仔系好乖仔,棒棒滴乖仔。”

  赵哥儿看见乖仔插着腰,胸膛要顶上天去,不由觉得好笑。

  车队在上阳休整一天,带的干粮该补充的补充,该洗澡的洗澡,忙忙碌碌一通。

  赵哥儿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几个孩子,乖仔还好,皮实得紧,没觉得有啥,偶尔的还会跑外头跟方子晨骑马,就是没有鸡吃,瘦了一些,不知道是小时候执念太重,还是真的喜欢,这小子没鸡肉吃饭就不香,方子晨心疼坏了,每到镇上休整总要买几只鸡留着,晚上让人热了给乖仔,滚滚蛋蛋也没闹腾,黎师傅常过来看他们,把了脉直说这两小子真是壮的,跟着他们赶路,没怎么哭不说,还越长越胖了,没瘦一丁半点儿,真是硬骨头啊!

  赵哥儿觉得应该是怀着的时候吃的好,两孩子就结实了。

  一月底已入了年,城中热闹非凡,熙熙囔囔。

  这会儿客栈没什么人,大家都搁家里过年呢,赵哥儿让掌柜的给他们上些好酒好菜,护卫出京后一路护送着他们,风餐露宿的不容易,秦家的也得招待好,毕竟是年节。

  他们一共百来人,怎么的都得整个十桌,客栈里干活的小二大半放假在家里过年,如今人手怕是不够,但掌柜的不敢说,这一行人,个个骑着马,腰间佩着刀,还官兵护送着,七/八的行囊,怕是大人物啊!不好得罪,赶忙的去隔壁客栈,让人救次急,先厨子小二都借过来。

  赵哥儿让唐阿叔给鱼哥儿几人发了红包,让他们吃过饭后去外头玩玩,明儿就赶路了。

  鱼哥儿几人兴高采烈,他们年纪到底是还小,就爱凑热闹。

  冯嬷嬷和唐阿叔不愿去,在客栈里头照顾孩子,方子晨便带着赵哥儿和两孩子去了,小风被赵哥儿牵着,乖仔依旧坐方子晨肩膀上,小风看着前头,恍惚想起还在小河村那会儿,他在方家的第一个年好像也是这般,可那时候他矮,被赵哥儿牵着的时候,目之所及皆是屁股,如今一晃,不用方子晨抱,他也已经能看清前头的风景了。

  如果当年赵叔和方叔没去山上寻他,那他这会儿,怕已是森森白骨了。

  手上力道渐重,赵哥儿垂眸看过去,却发现小风眼眶通红。

  “怎么了?”

  小风瞳眸深得看不出情绪:“赵叔。”他没有多说,只喊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握住赵哥儿的手。

  赵哥儿也不多问,回握住他,方子晨掏着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私房钱,给两个小的和一个大的买了好些东西,都是吃的,可把乖仔高兴坏了,一路囔着‘父亲最好咯,乖仔要给父亲一个亲亲’,同方子晨是黏黏糊糊的,赵哥儿都感觉快没眼看。

  他们回来时,豆哥儿几人也回来了,赵哥儿红包给的不多,就只一两,但平时也有给月例,豆哥儿几人没怎么花,就买了些干果和饴点心,原以为是他们买了自己要吃的,后头路上见着他们拿来给乖仔,赵哥儿才晓得了。

  都是懂感恩的。

  隔天一早又赶路了。县令收到消息再赶过来,客栈已是人去楼空。

  “怎么走这么快。”县令捶胸顿足。

  师爷不明白,只听下头的禀报阵仗很大,禁卫军,秦家兵跟在两旁护着,他听着都胆寒:“老爷,这来的是何许人啊?”

  “应是前往涸洲任职的方大人。”

  涸洲这地儿,南边地区的百姓也许有些都没听过,但几月前夏景宏刚发怒整治朝堂,起因便是因为涸洲,上头消息往下传,当官的都知道这事儿,一时安守本分得紧。

  师爷消息不通:“老爷,既是如此,您也不必过于失望,涸洲什么地儿,这方大人去了,也许一辈子就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巴结上了能有什么用。

  县令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你就是个老糊涂,人说懂个毛,我看你是连毛都不懂。”

  师爷:“······”

  咋地还羞辱起人来了呢?

  常待着马车里会闷,方子晨路上偶尔的也会喊赵哥儿出来,教着他骑,赵哥儿也学的快,几天就学会了,外头虽是冷,但视野开阔,一路上风景尽是不同,从下阳出来,周边路上还全是白雪,到处的白茫茫一片,可越近涸洲,两路旁的石山越是多,天气也没像京城和下阳那般冷,渐渐的,路边开始看见野草了。

  赵哥儿不愿再坐马车里,怕两个孩子小风和乖仔照顾不过来,赵哥儿便把冯嬷嬷和唐阿叔调了过来。

  赶紧赶慢,二月底,终于到了涸洲。

  他们这路线是通往涸洲南边,大夏南边和中部比北边富饶,赵哥儿知道涸洲穷,可他原以为是涸洲北边穷,南边最怎么样都应该同扶安镇差不多,可这会儿看着路边的村庄,那真是连小河村都不如的。

  满目的泥土房,茅草屋,路边偶有赶路的百姓,那穿的真是一个寒碜,大冬天的,就一双草鞋,裸露的脚趾青紫着,褐色灰旧且单薄的衣裳上打满补丁。

  这里没下雪,是南边的天气,可南边的冬天也很冷,虽然没有冰雪,但是伴着风伴着雨,阴沉潮湿,寒意难耐,冷得刺骨,赵哥儿看见他们如此穿着,觉得整个人都更冷了,下意识捂紧披风。

  马蹄声大,大家好奇的看过来。

  以前小河村穷,但大家看着还算有点肉,人也没显得死气沉沉,这会这些人,竟是满目的麻木,一点精神都没有。

  方子晨一队人穿着富贵又厚实,路边百姓晓得人不是富商便是大官人,赶忙诚惶诚恐的让到一边,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直到走远了,才好奇的张望。

  大队刚要往镇上去,前头突然冲出来个汉子,还举着锄头,方子晨赶紧勒紧缰绳停下马。

  那汉子看见前头一大群人,骑着高头大马,见到自己冲出来,人腰间的佩剑已经拔出了一半,几十双眼睛齐齐紧盯着他,大汉下腹骤然一紧,懵在当场。

  啥回事?

  这不对啊!

  前头那些来任职的,没带这么多人啊!

  现在这局势是敌众我寡,打不过的。

  他锄头一把锄到地上,然后装聋作哑的假装在那儿干活。

  整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好像不是来打人的,而是专门跑这儿来干活似的,方子晨和赵哥儿刚想笑,路边草丛里又蹿出来三十几个人,个个手上都抄着家伙,不是镰刀就是木棍,赵哥儿还看见有个手上拿着锅铲。

  他们冲出来不过一秒,看见方子晨身后人多,又立马蹿到草丛里跑里了。

  出场前后不过三秒。

  这帮人是很懂识时务的。

  先头那汉子入戏了,没跟着同伴跑,还在路边锄草,他哥们跑远了又匆匆回来,靠近了跳起来一巴掌扣他头上。

  “你个二愣子,还不跑,想吃牢饭了是不是?”

  赵哥儿看见他们慌慌张张的跑林子里去,这会真是忍不住笑了。

  方子晨也顶不住,这一笑,后头那帮子人也跟着,这些人实在是整得跟玩儿一样。

  路上连续遭遇了八/九波,不过都没人敢上来找打。

  到了涸洲,又行了两日,总算到了涸洲城。

  他们太过扎眼,入城门要受查,张泉很会摆谱,每次话都不说,腰牌一出,大部队就被放行了。

  同知是个年过半百的瘦弱老头,早得了消息,这会已经恭候多时,他先是匆匆扫了一眼,心中大惊,吞了把口水才做辑喊人:“见过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