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阿叔颠着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老爷······”他一抬头,方子晨已经窜到床边了。

  赵哥儿虚弱的躺在床上,浑身汗湿又脸白如纸,脆弱得像一捏就碎的娃娃。

  方子晨冲过去,焦急又关切的喊他:“赵哥儿,感觉怎么样?”

  赵哥儿声音很轻,喉咙干渴一样:“夫君,我难受。”

  唐阿叔和产婆抱着孩子候在一边,干净的热水又重新送了进来,冯嬷嬷想喊方子晨出去,方子晨抢过他手里的毛巾,自个给赵哥儿擦起身,看他做得娴熟,冯嬷嬷就没说什么。

  给赵哥儿换了干净的衣裳,方子晨一手放到他肩胛骨下,一手放在他腿弯处,将他打横抱起来。

  冯嬷嬷和阳哥儿赶紧的将湿濡的被褥换掉。

  产婆跟着忙活,看见方子晨这体贴的样,觉得赵哥儿也真是命好,找着了这么一个。

  她做这一行有几十年了,去平头百姓家里接生过,那大户权贵家的也去过,每次的孩子刚生出来,当家的汉子总会急着先看孩子,问是男是女?还是哥儿?产妇产夫鬼门关走一趟,生了闺女哥儿,有时候讨不着一句好,还得被骂一句废物,好一些的,进到房里‘慰问’两声。

  刚生孩子的全身都是汗,也不利索,她们产婆丫鬟伺候着,力气也不大,有时候得产妇忍着疼自己动,有个会疼人的汉子,到底是不一样啊!

  柜子里有新的被子,等都重新铺好了,方子晨才轻轻将赵哥儿放到床上。

  这会儿干干净净的,又贴着方子晨温热结实的胸膛,赵哥儿不觉得难受了。

  唐阿叔又把孩子抱过来。

  几乎是孩子靠近的一瞬间,赵哥儿就敏锐的察觉到方子晨哆嗦了一下。

  他有点想笑。

  刚他看过孩子,确实是有些······丑,脑瓜上的头发稀稀拉拉,身子和小脸儿红彤彤又皱巴巴,还有些脱皮,颇有些惨不忍睹,即使是自己生的,即使昧着良心,他都说不出一句好看。

  但刚生出来的多是这样,乖仔那会儿也丑,反正他是不嫌弃,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会孩子都没有闹,紧紧的闭着眼睛。

  方子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床尾:“赵哥儿,你先歇息歇息吧!”

  ……

  唐阿叔听方子晨吩咐,包了一红包给产婆,里头三两银子,可把产婆高兴坏了。

  晚上乖仔回来,听说赵哥儿生了,嗷呜嗷呜一通乱叫后就往内院冲,看见方子晨颓然的坐在台阶上,很是沧桑,他先止住步,过去抱住方子晨,紧张的问:“父亲,你西莫鸟。”

  “没什么。”方子晨憔悴的说。

  “爹爹生弟弟鸟,父亲不开心吗?”乖仔问。

  方子晨抹了把脸,开心不起来:“儿砸,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弟弟。”

  这两小儿子长这样,以后怕是都讨不着媳妇嫁不出去。

  方子晨不得不操心。

  他和赵哥儿,一个帅得惨绝人寰,一个包子脸可可爱爱,他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搞错了两孩子能长这么个样?郑佩瑶不是人,但还是有个人样的,赵嵩也不说了,五官端正,底下的孩子和孙子也是个个盘条亮顺,赵哥儿基因是好的——那问题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乖仔都不懂:“啊?”

  方子晨眼眶都红了:“你弟弟有点······有点恐怖,我怕他们以后走出去会吓着人,被人套麻袋,你要和父亲好好保护他们啊!”

  乖仔眉头蹙紧,不高兴了:“父亲,你不可以这么说弟弟,弟弟天下无敌第一可爱,你这样不对哟。”他教育完方子晨就哒哒跑屋里,没一会儿又哒哒跑出来了,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后怕,他挤到方子晨怀里而后紧紧抱着他,默默的不说话,一副心有余悸的样。

  弟弟确实长得好恐怖,像鬼,跟杜伯伯家的弟弟和大舅家的妹妹一点都不一样,太可怖鸟。

  孩子生完了,赵家人才得了消息,过来又是好一通热闹,不过这会天儿冷,除了女眷进了屋,汉子们只得巴巴站外头问了。

  “大嫂,孩子长什么样?”赵云越急着问。

  史念祈高兴的道:“哎呦,这小模样,好得很。”

  “确实,弟婿本就是个好皮相,赵哥儿也是,两孩子自然是不差的。”

  方子晨和乖仔面面相觑。

  赵云越又问:“孩子长得像谁啊?”

  赵二嫂这会也瞧不出像谁,回了一句:“我瞧着好像有些像方小子。”

  方子晨:“······”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他长那样,赵哥儿怕是早打死他了。

  赵嵩下值后才过来,先是高高兴兴去内院看了赵哥儿,后头出来吃了饭,说起两孩子眉开眼笑的,可吃着吃着,他又突然唉声叹气。

  这大喜之日,这样实在晦气,赵云越说了他几下,赵嵩瞪了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还想吃木棍是不是?”

  这小子是不成器的,除了会看话本,那是啥子都不会了。

  方子晨问:“涸洲那事还没平下来?”

  能让赵嵩忧愁的,也就这事儿了。

  赵嵩点了下头:“你小子不在朝堂也倒是敏锐。”

  方子晨道:“不是又派了人过去吗?”

  听说先头上阳那同知被打得不轻,不躺它个大半年绝对是好不了,后头听说是又重新派了人过去。

  赵嵩说:“那人路上出事儿了。”

  方子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又是当地百姓干的?”

  “不然呢?”

  涸洲被当官的压榨太久,历来任职的几个知府和同知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他们已经‘怕’官了。

  如今大毒瘤好不容易去了,自是不想再让人来,来的这个比前头那个更贪怎么办?那真是没活路了。

  人一穷起来,又饿坏了的时候,就啥子都不怕了,不说县令,就是知府也是照砍不误的。

  朝中大臣都害怕往涸洲走,而且大家各司其职,身职重务,轻易不好调动,提拔别地官员过去,一时又没有合适的,有些是任职没满,有些任职到期但看其资历却又不太行,担不起重任。

  如今涸洲没人管着,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秋收那会儿,知府又贪了一笔大的,税重得紧,往年就冻死不少人,今年那边的百姓怕是更难了。

  赵嵩是个体恤百姓疾苦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方子晨送走他,回到房里,乖仔正趴在床边同赵哥儿说话。

  两孩子被放在婴儿床里,这是先头方子晨让木匠做的,小风正坐在一边,戳戳这个又摸摸那个,好像稀罕得不得了。

  “方叔,弟弟们好可爱啊。”

  方子晨勉强笑了笑。

  小风知道他怕这种虫子一样瞧着像没有骨头的东西,便道:“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就好看了。”

  方子晨踢了一下他屁股下的小凳子:“说的你很有经验一样。”

  “就是这样,唐阿叔和冯嬷嬷都说了,以前,”小风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以前娘生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

  赵哥儿看他有些落寞,招手让他坐到床边,拍拍他手背:“想家了?”

  “没有。”小风轻轻摇头,说:“这里就是我的”

  他确实是很少想的,不是没有良心,而是想了就难受,赵哥儿和方子晨对他好,长辈一样,弥补着他缺失的父爱,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孩子留房里,外间有张小床,唐阿叔就睡上头,屋里烧了炭,暖乎乎的,倒也不怕冷。

  孩子这会儿觉多,也不怎么哭,尿了就闭着眼哼哼两声,幼猫叫一样。

  赵哥儿中午累着了,之后又一直看着孩子,只歇息了一会儿,这会正睡得熟,没听到,唐阿叔离得远也没有动静,最后还是睡在床里头的方子晨听见了。

  孩子的婴儿车就放在赵哥儿旁边不远处,方子晨原是想睡外头,可离孩子近,一翻身背对着孩子时,他总觉得孩子正蠕动着像他爬来,弄得他脊背发寒,最后不得已扭扭捏捏的把赵哥儿移到外头,自己睡床里头去了。

  他虽是怕得紧,但到底是自个儿子,下床忍着恐惧去摸了一下,发现湿了,睡前唐阿叔刚给他们换过尿布,方子晨看见了,没什么难度的,就是拿布把他们屁股包起来了就行,唐阿叔下午忙里忙外的累得紧,这会也不好叫人起来,方子晨自己摸索着给他们换上,整个过程孩子的脸他都不敢看,抓人脚丫子也只哆哆嗦嗦的用了两根手指头,不过几分钟,他脊背上硬是出了一层的冷汗,要是喝二两小酒糊涂一下,他还以为万里长城是他建起来的,简直是累得要虚脱。

  正要撤回手,老三却突然一下握住了方子晨的小手指,睁开了双眼。

  黑黝黝的,却又浸过水一样,干净无暇。旁边的老二换了尿布后睡得很香,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像两条细细的线。

  方子晨怔住了。

  唐阿叔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奶,发现方子晨竟坐在婴儿床边,一个劲的往三少爷脸上戳。

  三少爷也没睡,踢蹬着脚丫子,显得很是活力。

  方子晨对着唐阿叔笑道:“这是个精神小伙,像我。”

  唐阿叔都想笑:“老爷不怕了?”

  “怕什么?”方子晨牛逼哄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唐阿叔呵呵笑着给孩子喂奶,小家伙吃的贼香,一到嘴就下肚,只老二,猪一样还在睡。

  这是牛的奶,每次挤出来了都要熬煮,委实麻烦,方子晨想着还是请两个奶娘才行。

  他正打算明儿起来了去帮他儿子找奶,结果隔天刚吃过早饭,黄公公来了,说皇上宣他入宫。

  方子晨一进御书房,见桌上两明晃晃的长命锁,二话不说收了起来,笑呵呵的:“谢谢皇上。”

  夏景宏打趣他两句,而后疲惫的将他招到近前:“方小子,你想升官吗?你想发财吗?”

  方子晨诚实回道:“想啊!”

  夏景宏说:“现在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

  朝中最近撤了一批人,空位还缺着,最大那个二品,最小那个也是五品。

  方子晨心跳剧烈。

  夏景宏:“朕觉得你是一个有能力,有抱负,有理想,有担当的人。”

  “对,皇上,你的感觉没有错。”方子晨非常高兴:“皇上,你是想给我补苏老头那个位吗?”

  苏老头之前是通政使司副使,正四品。二品那个他不敢去妄想,毕竟他入职不久。

  “你想做通政使司副使啊?”夏景宏问。

  方子晨笑了笑:“嗯!我觉得这个位置很适合我,五品那个,太有损我的档次了。”

  夏景宏也跟着他笑了:“不,朕觉得让你去当通政使司副使屈才了。给你当个知府怎么样啊?”

  方子晨马上警惕起来了。

  他不是蠢的。

  “皇上,还是算了,我这人胸无点墨,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是······”

  “知府正三品,一月发放的米布那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同着月例,一月能有两百多两。”

  夏景宏徐徐善诱:“可比你现在在翰林院里赚得多啊!”

  多又怎么样呢!

  翰林院里起码安全啊!

  要钱不要命,死了他还能带着去天上花吗?这种事儿是蠢蛋才做的。

  “你就去五年,任职满了朕调你回来,朕也就是跟你感情好,不然这好事儿朕早让别人去了。”夏景宏见他不说话,加大了火力:“你不去,在翰林院里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这个位置,没有十几二十年的,你爬不到三品。”

  方子晨为难了:“可是涸洲那边太危险了,我如今有三个儿子,我得惜命啊。”

  夏景宏撇他一眼:“就是危险朕才让你去啊。”

  方子晨瞪大了眼,拔高了声儿:“皇上,微臣以前是坑过你一些银两,但微臣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仇大恨,您至于这样吗?”

  夏景宏笑起来,把一个盒子缓缓推到方子晨跟前:“你误会朕了,其他官员都被打了,但朕觉得你不会,你是个能的,朕很看好你。”他叹了口气:“涸洲离京远,交通闭塞,原先的知府一手遮天,压迫着底下百姓,朕到底是分不开身做到事事通透,让涸洲百姓吃苦了,派谁过去朕都不放心,就你,朕晓得你是个好的,跟他们都不一样。”

  方子晨打开盒子一看,美了,这会别说去涸洲,西天他都去得。“那是那是,我最大公无私两袖清风了。”

  “是啊,前儿涸洲又传来急讯,说百乡县今年又冻死了三十九人,百乡县在涸洲较之旁儿几县算是好的,如此百姓都······其他县怕是更甚。”

  方子晨心情也沉重了。

  “你还年轻,朕不求你过去做出什么业绩,就给朕守好涸洲,不学其他人对着朕阳奉阴违,按朝廷律法办事就好了。”

  方子晨没大没小的趴到御桌上,直言不讳:“可微臣刚买了房子,欠着牙行的银子还没给。”

  夏景宏就晓得这人还要坐地起价,眉心隐隐跳动:“朕替你还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心系百姓疾苦的,可是小家不顾何以顾大家,我夫郎刚生了孩子,不好去啊!”

  “出月子了再去嘛!到时朕给你安排些人,保你妥当。”

  “我只要守好涸洲就成了是吗?”

  “嗯!”

  “五年后真调我回来?不驴我?”

  “真的,朕一言九鼎。”

  方子晨美美的走了。

  右相从后头屏风走出来。

  身为臣子,应是为皇分忧,皇上指哪打哪,既是想派方子晨去,圣旨一下,他是不去也得去,难道还能抗旨不遵吗?

  右相觉得夏景宏实在是太过宠着方子晨了。

  夏景宏靠进椅背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和朕聊得来的人,朕不想他怨朕,朕想着他高高兴兴的去,克忠职守的为朕办事。”

  夏景宏和方子晨理念一致,知己般,右相懂他那种感受,如今他只担忧一件事:“可是这小子是个贪财的,年纪也轻,心性怕是不定,微臣怕他到了地方上,比前头那些人更甚。”

  “右相多虑了,那小子爱财,但他知道什么银子该拿,什么不该拿。”夏景宏无所谓的说。

  右相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方子晨贪便宜那是贪得光明磊落,行事虽是不羁,但入京至今,没做过出格事,买包子他是凭着厚脸皮同人砍的,从未以官压人。

  隔天早朝夏景宏就宣布了这一事儿。

  年轻的官员,没经验,管不住一个洲。

  而且方子晨只入朝都不到一年,一下从六品升至三品,快得史无前例,不管是妒忌的,还是真心觉得他不行为着涸洲百姓着想的,都站出来反对。

  “皇上,此事体大,还望慎重。”

  “皇上,方修撰经验尚浅,怕是难以当此大任。”

  “皇上三思啊!”

  夏景宏一拍桌子,沉下声:“那爱卿去?”

  所有人噤若寒蝉。

  只一人喃喃道:“皇上,源州通判任职已满,可将调任。”

  这说话的和那通判同属一系,都是想安排自己人上,夏景宏自不例外,他一一驳了,左相和右相站出来,说可。

  方子晨年轻是不错,资历浅也是真,但看过他殿试的卷子,左右两相同皇上所想一样。

  当初只一题,乃西北战事。

  战事起,民不聊生,大多考生写了,从南方调兵,前往西北共同御战。

  可这话真是简单,朝国眼红大夏已久,先头不敢攻过来,是因为南边有秦家军坐镇。

  秦家若是派兵过来,防护线就弱了,秦老将军再厉害,也难敌千军万马,朝国怕是会立马打过来,此举是拆了南墙补西墙。

  有写征兵的,兵多了,西北自是会怂,可兵役和赋税一样,过重了,都要举民哀怨,此乃下下之举。

  只方子晨卷子最为突出。

  他只从两点出发。

  先吃饱,然后搞经济,搞文化,发展起来,钱多了,把军队武装到牙齿。

  改策略,把条件提上去,让人抢着来当兵。

  国富民强,肖小自是不敢来犯

  他以这两点为主干发散出去,枝干有补充,写得言之凿凿,夏景宏先头说让他守好涸洲,不鱼肉百姓就成。但私心里,还是渴望着他到了地方上,能做出些政绩来,可一想之前进京方子晨是不到中午不起来,早上赵哥儿怕他饿着,还让乖仔拿包子到床头掰了喂他,方子晨享受得像个大爷,懒得没眼看,还是得寻个人督促才行。

  夏景宏‘一意孤行’,偏要给方子晨一个大施拳脚的机会,加之左右两相赞同,谁都不敢再阻止。

  赵嵩自始至终都未说话,下了朝直接去方府,要外放的事儿,方子晨已经同赵哥儿说了。

  涸洲危险,前儿去了几个官员都被打了,方子晨是不想淌这趟洪水的,可他能真的同夏景宏对着干吗?

  人给他面子,把他当兄弟,就先招呼了声,不然一道圣旨过来,他再不愿都得去。

  而且他也晓得,如今在京城能混得这么滋润,都是靠夏景宏和秦家,他做不出点事,恩宠难在,秦家也不能总护着他到老。

  当初没地位,郑佩瑶小瞧他,还觉得他比不上李志城那狗日的,要是他牛一点,当初入京,他的赵哥儿就能牛逼哄哄的上侯府去,扇死郑晓燕了,他嚣张了一辈子,窝囊气儿实在是受不来,去涸洲一趟,再回来他就厉害了,到时候他几儿子,就能过他以前横着走的日子。

  为了夫郎孩子,拼了。

  路上他思前想后,回来同赵哥儿说,自己先行过去,等安定下来了,再把他和孩子接过去。

  下月走也不过十二,正冷着,外头天寒地冻的,大人尚且还好,孩子如何顶得住,可赵哥儿听他说完了就不愿,闷闷的不说话,一宿都没理方子晨。

  赵嵩来的时候方子晨还哄着赵哥儿,赵嵩喊他出来,拍着他的肩膀,满脸欣慰连声道:“好,好。”

  好啥?

  方子晨被他拍懵了。

  赵嵩只以为前儿吃饭说了涸洲的事儿,方子晨心系百姓,跑皇上跟前自动请缨。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该为国为民,他要再年轻十岁,这儿怕是已经在涸洲路上了

  方子晨看他热泪盈眶,满目欣赏,就知道他误会了,心中还有点虚。

  这事儿乖仔不晓得从哪儿听到了,晚上回来就抱着方子晨不撒手。

  如今虽是有三个孩子了,那两小子丑是丑,但方子晨也是爱的,可最稀罕的还是前头这一个。

  他抱起乖仔:“怎么了?”

  乖仔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闷闷不乐道:“乖仔和爹爹跟父亲去,一家人,不阔以分开。”

  “你爹爹让你来说的?”方子晨问。

  乖仔垂下头来,无措地绞着手:“爹爹不开心,乖仔问,爹爹不愿意留京城,乖仔也不愿意。”

  方子晨举起他,同他对视:“可是跟父亲去了涸洲,你可就见不到老四他们了,这样也愿意吗?”

  “愿意呀,父亲最重要,乖仔就要和父亲一起,一家仁不能分开,而且大皇几说鸟,涸洲那边危险,他们打仁,乖仔跟着保护父亲。”乖仔气势汹汹的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方子晨。

  方子晨沉默了下。

  若是把赵哥儿和孩子留京不带去,等他到那边安顿下来,再让赵哥儿过去,没有一年半载的怕是不行。

  而且他舍不得他这小宝贝,大宝贝也舍不得。

  方子晨又入宫了。

  夏景宏一听他想延后一些去,知道他和赵哥儿感情好,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年底那会儿也确实还冷,赶路怕是也诸多艰难,便允了,拟写圣旨让护卫八百里加急传去涸洲,让同知先行坐镇,静等朝中知府下来。

  得了准话,方子晨回来同赵哥儿一说,人这才让方子晨亲了。

  两孩子在床上正睡着,方子晨靠过去,趴在一旁静静的看。

  赵哥儿早就想问了:“夫君,不怕大肉虫了?”

  他笑嘻嘻,方子晨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老子怕儿子,传出去有损我男人的尊严,老子神经大,啥子都不怕。”

  赵哥儿笑起来。

  这天赵云越请了方子晨和黎艺盛去喝酒,黄公公来了家里,把赵哥儿接宫里头去了。

  夏景宏原是想让小德子跟着过去,督促方子晨,可思来想去,觉得能降得住方子晨的,也就赵哥儿,他自己方子晨都不怕,小德子最爱逼逼叨叨,没准儿方子晨烦了,还要打他回来。

  夏景宏说方子晨懒,说他在翰林院里早上干活中午睡觉,尽是偷懒耍滑,赵哥儿听的脸都红了,先头他还觉得方子晨天天要上值,怕是累坏了······

  “到了涸洲,你多监督他一些,有那能力啊,还是得为百姓多做点儿事,赵哥儿,朕很看好你啊!”夏景宏一通忽悠,赵哥儿从宫里出来,顿觉自己责任重大。

  孩子是一天一个样,先头都不好意思抱出去见人,可不过一月,就完全变了,白白嫩嫩的,长睫毛大眼睛,小嘴儿是湿漉漉又红润润,人一逗,就笑着使劲儿的踢着腿,乖仔喜欢得不得了,上书房都不愿去了,每天起来就是先蹿赵哥儿房里看弟弟。

  不说乖仔,家里几个哥儿也是喜欢得紧,以前把赵哥儿当主君,对赵哥儿又敬又怕,如今只敬着,没怕了,下工回来洗了手,还老跑房里逗孩子。

  满月宴那天,方子晨又趁机赚了一波。

  本想洗三也办一次,不过办多了,他自个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外放虽不如近臣,但夏景宏一下排除万难给他直封三品,可见得其帝皇恩宠,若是到地方上,政绩好点,镀金回来,就直接上那正二品了。

  先巴结着。

  于是这天比入住新房那会来的客更多了,礼是送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皆是不便宜,方子晨照单全收,乐得找不着北。

  这帮人大多是巴结的,但也有那么几个跟方子晨好,真心实意的替他高兴。

  大家有过经验,来了就自动的把礼放麻袋里,虽然这一行为很是有失体统,但谁也不会说那不好听的话,万一被听见了,传到方子晨耳朵里,怕是要掉层皮。

  这人的气度,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月子里赵哥儿吃得好,晓得之后要赶路,他是半点不敢‘懈怠’,方子晨又给他弄了好些东西,这会儿人是脸圆乎乎的,身体倍棒。

  夏景宏也派黄公公送了礼来。

  天冷孩子没抱出来,就在内院堂屋里,里头搁了火盆,来的女眷进去围着孩子一顿吹捧。

  倒不是谄媚,而是这两娃子真好看,虽说是双胎,但却是没半点相似,如今还小也瞧不出像谁,但一身黄衣裳,小红帽,配着白脸蛋,大眼睛,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人一逗,两小家伙就踢蹬着小手脚朝人笑,眼睛都笑眯了,人多他们一点儿也不怂,十分的活泼。

  这可把在座几夫人稀罕死了,挨个的轮流抱,抱到怀里了,小家伙吐个泡泡,然后笑起来,那些个夫人直接不想松手了。

  “两位小公子叫什么名啊?”有人问。

  赵哥儿抿了下嘴:“还没取大名,只取了小名,老二叫滚滚,老三叫蛋蛋。”

  有人没反应过来:“哎呦,这小名好啊!和两孩子配得紧,滚滚蛋蛋,滚······”她说不出话了。

  村里人说贱名好养活,这放京城里也适应,可真叫孩子狗子铁牛什么的,方子晨又觉得不太好,思来想去,取了这么个小名,连起来一起喊,够贱了,以后他家两儿子,定是好养,一餐扔两包子过去,人就能自己长大了。

  方子晨美滋滋的。

  十二月月底走。

  今年年节注定了是要在路上过。

  往年这会儿还要飘雪,今年却是比去年停得快了。

  方子晨怕孩子路上不舒服,原还想去请个大夫跟着,黎艺盛先过来了,说同他一起去。

  黎师傅祖籍在溱洲,溱洲下去便是涸洲,他和黎师娘年岁上来了,以前儿子在,为了孩子就想着在京城定居,如今就老两口,思来想去还是想落叶归根,这会还能动,身子骨也还硬朗,就想着和方子晨一道走。

  从京城到涸洲,两月多的路程,期间山路最是多,匪患横行,人多安全些。

  黎艺盛没急着回乡,想亲自送老两口回去,谢肖宇自是要跟着,原先赵哥儿还想,他们若是留京,铺子就转给谢肖宇,如今只能关门了。鱼哥儿几人自是要跟着去的。

  广福街那边的房子拖牙行卖了,方府留着,当初压牙行管事那儿的欠条夏景宏已经让人送了过来,以后回来还要住,方府自是不能动的。

  有赵家在,时常的让人过来看护一二便可。

  要安排和收拾的东西实在太多,忙了近大半个月,一切才算是都安排妥当了。

  快月底的时候,赵嵩派人过来,喊赵哥儿一家回赵府吃个饭。

  人多本应该热闹,但饭桌上个个沉默,没人高兴得起来。

  这一别,便是要好几年,山高水远的,平日想见个面都难。

  赵嵩抱过乖仔,仔细摸他头,第一次喊他名:“兰泽,去了涸洲就见不到外祖父了,你可别忘了外祖父啊,外祖父在京城等你回来。”

  他又看向方子晨:“方小子,小旭跟着你,我放心,啥子也不说了,在外头,你多护着他们些,遇事要冷静,我晓得你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谙世事,所以当初才······我不怪你,你们闹成那样,我也有责任,这不可推脱,小旭对你如何,我个旁人都瞧得清,你个自应是也晓得,以后好好过,当初他娘说你配不上小旭,可真说起来,是我家小旭配不上你,我家小旭苦啊!他跟别人都不同,从小离了家,我没教得他啥,他同其他世家姑娘哥儿不同,不会琴棋书画,与你做不到举案齐眉,你别嫌他,若是以后他有啥子地方不对的,也请你看在老夫的面上,多担待担待。”

  为了孩子,他把自己罢得很低,语气如同恳求。

  赵哥儿心头酸涩,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爹,你不要担心,夫君会对我好的。”

  “我晓得。”赵嵩道:“但不说我这心里头总是不放心。”

  方子晨知道他想要一句承诺。

  “老丈人你就是会瞎操心,不用你说我也会对赵哥儿好,而且,你真要担心也是该担心我,赵哥儿老打我,上次还拿这么粗的木棍,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你就要失去我这乘龙快婿了。”

  他比划了一下,还一脸心有余悸。

  “对滴。”乖仔啃着鸡腿也说:“外祖父,你不用担心爹爹,你应该担心乖仔和父亲。上次乖仔喂弟弟西鸡肉肉,爹爹打乖仔,乖仔屁股都被打成三瓣咯。”

  满桌人一下笑了起来。

  赵云越戳他额头:“你那是该打。”

  离别的氛围被这么一闹,瞬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