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艳阳高照,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想来已是正午。

  方子晨正要掀开被子起身,还未动,窗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一个大脑袋露了出来。

  乖仔站在小凳子上,抓着窗户上的两根小柱子往屋里瞧。

  从医馆回来,徐大夫让小徒给他们抓了九包药,说是先熬着喝半个月,喝完了,让方子晨过去,他看看情况,再重新给他开。

  这药不能断,得连着喝几年。

  里头含着补身的药材,不便宜,九包就花了十多两银子。

  也幸好这会家里条件好了些,若是换了寻常人家,怕是要捉襟见肘了。

  赵哥儿想守着方子晨,且那两天他思虑过重,不吃不喝的,身子也不算得太好,可到底还是生意重要。

  没钱,谈什么感情。

  他早上起来,想去镇上卖辣酱,怕乖仔在家会吵着方子晨,想带他去,乖仔摇头不想去,还保证,说绝对不会吵到方子晨。

  赵哥儿只得自己去了,辣酱刚卖到半,张怀文来了。

  “赵哥儿······”

  赵哥儿不太想搭理他,可他直愣愣的站在摊前,见着他衣着不凡,本来想来买辣酱的客人都不敢上前。

  赵哥儿拧着眉,喊他让开,别妨碍他做生意。

  张怀文恍若未闻,只道:“赵哥儿,这几天你怎么没来摆摊?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赵哥儿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请你让开可以吗?”

  张怀文往旁边让了几步,见赵哥儿卖完辣酱,拿了背篓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眼神阴鸷。

  “少爷。”小厮低声道:“贾小姐说想见你一面。”

  张怀文淡淡扫他一眼:“连个男人都拿不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见。”

  “可是······”小厮犹豫:“贾小姐说,您若是不去见她,她就把······”张怀文脸色越发阴沉,小厮胆战心惊,艰难道:“她就把这事儿告诉赵小哥儿。”

  张怀文咬牙切齿:“这个贱人。”

  ……

  乖仔一早上瞧了方子晨快八百次。

  他生怕方子晨突然醒了,渴了,饿了,不敢走远,挖蚯蚓都在院外的小路边挖,这儿土硬,蚯蚓也不多,瘦不拉几的,面条一样,好像营养不良,他挖两下,就跑进来看一下,见方子晨还在睡,他才松了口气又去忙。

  这会见方子晨醒了,笑呵呵的,很激动:“父亲,你醒鸟呀!”

  “嗯!”方子晨边穿衣服,边问:“你怎么不进来?”

  “门锁住鸟,进不去鸟。”乖仔说。

  “啊?我没锁啊!”方子晨来到门边,试着拉了拉,发现拉不动,门被人从外头锁起来了,锁头应该还挺大,拉门的时候它砸在门板上,哐哐的响。

  这都不用想,肯定是赵哥儿的杰作。

  方子晨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在医馆他搂着人安慰了一宿,保证来保证去,说他绝对不会走,让赵哥儿放心,赵哥儿当时都嗯了,说信他。

  妈的。

  这就是信他?

  他劳改犯啊整这种。

  不过······赵哥儿也是太爱他了。

  魅力太大,他也应该理解,体谅一二。

  他来到窗边,乖仔伸手抱他脖子,探监似的:“父亲饿不饿?爹爹做鸟包几,里面有肉肉,多多滴肉肉,好好西,乖仔拿给你西好不好?”

  方子晨捏捏他的脸,软乎乎的:“乖儿砸,我想先刷个牙,你去打碗水给我。”

  “好滴!”

  乖仔跳下小板凳,踏踏去了。

  吃过包子,又喝过水,赵哥儿回来了。

  方子晨依靠在窗口边上,两手抱臂,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哟!回来了?”

  赵哥儿放了背篓走过来:“夫君,你醒了啊!感觉身子有好些了吗?吃过早饭了没有?饿不饿,我去给你热些鸡汤喝好不好。”

  “这个先不急,”方子晨看着他,目光来回扫视:“啧啧啧,赵哥儿,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竟然这么会玩。”

  赵哥儿听不懂:“夫君你在说什么?”

  “装,你给我装。”方子晨一副‘小样,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表情:“你把我锁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赵哥儿眼睛都瞪大了,诧异的朝房门看去。

  门上明晃晃的挂着个大锁头,应该是用了许久的,上头锈迹斑斑。

  “不是······我······”

  “不是什么不是,你什么心思我门清。”方子晨挑着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把我锁起来了,我出不去了你就能独占我?小样儿。”他嘿嘿笑了两声,得意忘形,美得很,没见赵哥儿的欲言又止。

  “囚禁play,你挺会玩啊!”方子晨荡漾的道:“这种的我还没玩过呢,想想还挺刺激。”

  赵哥儿:“······”

  赵哥儿有点想笑:“你不生气?”

  “不生气。”方子晨捏着他下巴,垂眸道:“爱之深,情之切,我可以理解,谁叫某个人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呢!”

  赵哥儿看着他,眼里盈着笑意:“那我要是把你关一辈子呢?”

  方子晨惊讶道:“你来真的啊?来两下调调情就行了,关我一辈子,那老子不成坐牢了?先去把门开了,老子尿急着呢!憋了一早上了。”

  赵哥儿解释道:“可······这门不是我锁的啊!”

  “别开玩笑了,真的急,你就算想玩,你也该考虑下我的三急。”方子晨着急的说:“真的要顶不住了。”

  “真的不是我锁的。”赵哥儿又道。

  方子晨极度怀疑,满脸不信,这个家就他们三个,不是赵哥儿,难道还能是他自己?儿子就更不可能了:“真的?”

  赵哥儿冤枉极了,道:“真的,我早上走的时候只是把门合起来了而已。”

  在医馆的时候,他守着方子晨,看着他越发深邃挺拔的眉眼,确实是有过这个想法。

  他现在能赚钱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劳苦了半个月,才勉强赚了三文钱的赵哥儿了。

  他有能力养活他和孩子。

  以前想方子晨走仕途,是因为他还想着回家,可方子晨离开的时候,在那种无尽的失落和绝望中,他才明白,其实他最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都是一个方子晨而已。

  回家······已经不再重要。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离开他,唯独方子晨和儿子不可以,不能也不准。

  可他也知道,他一旦真的这么做了,他和方子晨也就走到头了。

  方子晨浪荡不羁,又爱自由。而且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不该被他困着,他该有更广阔的天空。

  他被囚禁过,那种滋味和无助,他比任何都要清楚。

  他舍不得方子晨走他走过的路。

  “那······”是谁?

  全家就三个人,不是他也不是赵哥儿,那只能是······

  方子晨同赵哥儿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乖仔看去,目标嫌疑人正无知无觉的蹲菜地里拔草。

  赵哥儿来到菜地边,招手将他喊过来:“乖仔,这门是不是你锁的?”

  乖仔大眼睛转溜溜的,眼神飘忽,小手上还抓着一把野草,临到头了还在抵赖:“乖仔不西道爹爹在说西莫。”

  赵哥儿拍了他屁股一下:“说假话会被大怪兽吃掉,你老实说,是不是你。”

  乖仔两手捂住屁股,被恐吓一下,这会老实了:“嗯!系乖仔锁滴!”

  赵哥儿:“那钥匙呢?”

  “扔臭臭里了!”乖仔说。

  方子晨:“······”

  罪魁祸首不是赵哥儿,竟真是他儿砸吗?

  方子晨眼睛都瞪大了:“扔哪了?”

  “他说扔茅坑里了。”赵哥儿回。

  “······那怎么办?”方子晨都噎住了,上次捞儿子时那股回荡的恶臭,熏得他好几天都没吃下饭,这会他依旧历历在目。

  这老宅以前住了一窝人,茅坑挖的又深又大,

  儿砸大个点,还好捞。

  钥匙?

  他捞个毛线啊!!!

  捞屎吧他。

  赵哥儿安慰他:“你等等,我去看看,没准还没沉下去。”

  方子晨燃起希望:“对对对,你快去。”

  不一会,赵哥儿颓丧着脸回来了:“夫君,没看到。”

  方子晨:“······”

  最后只能砸。

  乖仔乖乖站在一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点都不担心。

  赵哥儿没去做饭,他从厨房里摸了个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小狗子,一边啃包子,一边看赵哥儿,看戏般,颇有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这锁头是他在河小董家买的,方子晨之前把铜板当小红花用,乖仔表现好的时候,他总会奖励他一两文。

  这些钱被乖仔存起来了。

  他并不缺吃的,糖果家里一直有,方子晨说吃多了牙齿会长虫,虫子吃完了牙齿,就会咬他牙龈,牙龈吃完了就到舌头,然后人就会死,把乖仔吓唬的够呛,即使再喜欢再眼馋,他也不闹着吃,赵哥儿和方子晨给了他才吃。

  这钱也就没花出去,一直存着,这会都有三十几文了。

  他捧着银子去刘大力家,想问他们家有没有锁头,刘父说没有,但河小董家应该有。

  河小董他爷爷以前是走货郎。

  这些货郎总是挑着担子各村跑,常卖些杂货儿。

  变相的苦力活儿,河小董他爷爷近几年老了,身子大不如前,这才没做这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