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昏昏沉沉,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车内。
宽敞的后车座内铺着绒毯,他身上也披着小毯子。
一觉睡到现在的酸软感令他一时爬不起来,又躺了半天,缓了会儿,觉得身体有力气了,他才慢吞吞坐起来,哑着嗓音:“……大哥?舅舅?有水吗?”
没有人回答他。
车厢内很暗。
今晚是个无月之夜,大片大片黑色的云团聚集,挡住天边的一缕缕光线。
车子行驶在林荫大道上,树影婆娑,一阵暗一阵明。
身边递过来一瓶水,竟是温的。
明岁奇怪的摸了摸瓶身,是他平日里常喝的牌子。
他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又躺下去了,整个人头都很沉、很疼,是低烧的感觉。
他困顿的合上眼,重新进入梦乡的前一秒,余光无意间瞥过对面——他终于在漆黑夜幕中看清对面人的脸,清冷英俊的五官,身姿笔挺,乌发朗眉、淡漠从容。
他穿着C家这一季度的西装,纯手工定制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模糊的光影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沉静内敛的模样,略微低着头,似在闭目养神。
明岁混乱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腾的直起身,“……沈嘉言?!”
他嗓音哑,一只手支着身体,难以置信的盯着身旁的沈嘉言。
明岁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病条服,唯一不同的便是套了袜子,棉袜包裹到脚踝,勾出细细伶仃的弧度。
沈嘉言缓缓睁眼,侧过头,看着他,唇角浮起几分笑意:“好久不见了,小少爷。”
好久不见个鬼啊!明岁头疼欲裂,烧的脸颊微红,病恹恹的垂着眸,黯淡的光线中他这一点变化并不清楚。
沈嘉言也没有发现,他细致的伸过手,为明岁披上西装外套,外套完美的贴合着身体线条,隔除了空调微风的寒冷。
明岁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任由他给自己套上外套,温暖令他重新有了力气,他坐直身子,就在沈嘉言以为他会生气、愤怒、亦或者直接骂他的时候,明岁小声的叹了口气:“哎。”
这一口气叹的突然。
连沈嘉言都没想到。
沈嘉言一顿,笑了:“叹什么气?”
“好烦啊,”明岁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你们三个到底在干什么啊?连我生病了都不放过我。”
沈嘉言眉心一蹙,探过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回事,又烧了?”
明岁恹恹的,没有力气甩开他。
他今天上午刚输了两瓶水,现在又烧,身体难受,精神也疲惫。
他窝在车背上,身体陷入柔软的绒毯,乌黑的发羽垂在额前,眼尾浮起两抹晕红,在这静谧的夜色里,看了眼窗外陌生的风景,问沈嘉言:“你要带我去哪儿?”
低烧复发,不能立刻再输水,不然身体很难撑住。
沈嘉言蹙着眉看他,神情有些紧绷,他打开车载储物柜右下角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板退烧药。
明岁打眼一瞥,发现里面除了退烧药,还有退烧贴、口服液、棉签以及消毒酒精。
沈嘉言准备齐全的来带他走,看来已经提前知道他生病了。
果然,保温杯连带着退烧药递过来,明岁没犟,乖乖吃了药。
吃了药最好睡一觉,沈嘉言便帮他重新铺好绒毯。
冷眼看着沈嘉言的一系列动作,空调温度调的适宜,明岁又问了一遍:“说啊,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嘉言撩起眼皮看他,不轻不重的回答:“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明岁疑惑。
沈嘉言道:“三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你舅舅——包括你大哥,都对你不怀好意。”
明岁眼皮一跳,后背罩上来一双大手,掌心温热,慢慢揽着他的肩膀,让他舒服的躺下来。
他仰起头,看见了沈嘉言的下颌。
沈嘉言坐在车厢内的阴影中,平静的对他说:“现在相信我了吗?”
明岁又困又累,没心思听他说教,阖起眼眸,细密的长睫洒下一层浅淡的阴影:“你什么时候说过?”
看他难受的皱着眉,沈嘉言眼神凉薄,手指却很诚实的帮他按摩起太阳穴,他力道轻柔,语气却依旧淡淡的:“我说过很多次。”
明岁:“?”
明岁想和他理论:“我怎么不知道。”
“第一次,三年前,我和你说你舅舅对你不清白。”
沈嘉言有条有理:“第二次,一周多以前,墓园,我和你说过,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带你走。
两次,你都没有听我的。”
明岁:“……”
明岁就算在病中,也想垂死病中惊坐起,狠狠给他一拳:“你这也叫说?”
沈嘉言:“当然。”
明岁气的头更加昏沉:“你能再委婉一点吗?”
沈嘉言笑了,他笑意很淡,仍然揉着明岁的太阳穴,低声说:“那我该怎么说?直接跟你说你舅舅和你大哥不是好人,我就算这么说了,明岁,你会跟我走吗?”
“当然不会。”
明岁想也不想道:“我舅舅和我大哥……
他们应该就是暂时走错了路,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醒悟的。”
沈嘉言唇边的笑意淡下,他静静注视着明岁,明岁闭着眼,嫣红的唇瓣柔软而干净,有细微的纹路浮起,直到此刻,他仍在为盛时宴和盛闻找借口。
这不是沈嘉言第一次感觉到盛家人血脉里的牵连与纠缠。
那是即便任何一方踏破底线,另一方也会包容、理解,与其共进退的韧性。
沈嘉言安静下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明岁躺在他腿上,渐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前方的挡板滑下。
保镖没有回头,声音却变得严肃:“沈先生,后面有人跟踪。”
沈嘉言瞥了眼后视镜,七八辆七人座轿车紧追在奔驰车后,最前面的宾利风驰电掣,他甚至能想象的到车内盛闻和盛时宴冰冷难看的脸色。
毫无波动的扯了扯唇,沈嘉言说:“去前面的广场。”
保镖有些担忧:“沈先生……”
“不必担心我,”他道:“我们早晚要算这些账。”
***深夜。
夜色浓稠。
城南郊区森林公园,公园尚在建设中,准备打造为南城的‘森林氧吧’。
大门口一片绿树环抱的空地,空地未来会筹建成小公园,由着老人小孩们健身,现在还没动工,最是适合算旧账。
沈嘉言的车被逼停在空地外围。
暗无天日的夜晚,云层翻卷,一丝光线也不透露。
七八辆黑色轿车呈半环形,将沈嘉言的奔驰牢牢环在中心,沈嘉言这趟出来也带了不少保镖,保镖们原本就在空地边缘待命,现在立刻奔来,与盛家保镖呈对峙之态。
“哐当——”宾利车车门开了。
盛闻和盛时宴面无表情地下车。
沈嘉言背靠着奔驰车,吩咐司机将车开远点,别扰了明岁的清净。
明岁仍在睡,困得没有发现周围环境的变化。
等到车子将明岁带走,沈嘉言才转过头,视线冷冰冰的与盛闻对视。
“轰隆——”远处隐有跑车驶过,马达声震耳欲聋。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几十名黑衣保镖毫不示弱地冲向对方,空地上嘶吼声、拳拳到肉的拳声、闷哼声——最后,是沈嘉言嘲弄的笑容。
“怎么,两位,还把我当两年前看待吗?”
盛闻罕见的没了形象,衬衫略显褶皱的穿在身上,头发凌乱,一双黑眸冷如寒冰,看着沈嘉言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漠然到了极致。
“三年前,我不该给你留后路。”
他阴戾道。
沈嘉言:“确实,这是你的疏忽。
你应该也没想到我还能从北美回来。”
盛闻并没有因为他的嘲弄而变了脸色,他神情始终冷漠,居高临下的,充满上位者高高在上的睥睨与审视,他看沈嘉言的眼神像在看蝼蚁,不值得自己失态与分析。
“沈嘉言,我从不会给一个人两次机会。
今晚,我会让你怎么从国外回来,就怎么滚回去。”
盛闻说着,挥了手,隐匿在黑暗中的剩余三辆车内又下来不少盛家保镖,身形精壮,一身腱子肉,看起来是退伍老兵。
盛闻在军队有背景和关系。
盛家直属他的几十名保镖,几乎都是军队派送过来的。
他本身也是军人出身,在军队待到二十三岁那年才退伍,回来接受江河日下的盛家。
沈嘉言神色不变,在做出带走明岁这一决定之前,他便研究了盛家很久,自然知道盛闻不是好对付的,沈嘉言身后的保镖也是雇佣兵出身,略显深邃的五官彰显出他们的国籍,两方人马打的势均力敌,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盛闻的心思并不在场内,他冷淡的环顾周围,最终将视线落在远处树影下的奔驰车上。
奔驰车被树影遮得严严实实。
隐约可见有几个保镖守在旁边。
盛闻眼神一厉,盛时宴已经挽起袖子,小臂线条流畅、肌肉贲发,他朝着奔驰车走去,中途有保镖想要拦他,却没想到这位贵公子身手矫健,像一条暗夜里行走的猎豹,出奇的狠辣、一击必中。
盛时宴眼神极冷,不带任何情感的扭断一个保镖的手臂,“滚开。”
保镖发出惨烈的哀嚎:“啊——”盛时宴甩开他,正要继续往前走,耳侧忽然响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他反应极快的闪过,拳风依旧擦过他的侧脸,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盛时宴眸光森然,盯着身后的沈嘉言。
沈嘉言也脱了修身的西服外套,甩了甩拳头,“跟别人打有什么意思。”
他眼神不比盛时宴温和多少,冷的瘆人,里面裹挟着三年来日日夜夜的狠意、厌恶,毫不留情的挥出第二拳!盛时宴再次偏头闪过,他也不是好惹的人,瘦削的身材下是常年锻炼的肌肉,爆发力十足,横踢踹出,划破风声——狠厉的拳脚相击,两人像生死搏斗的兽,身材同样高大、强壮,堪称可怖的力道从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手中挥出,力道震天!“先生!”
特助拿着ipad,从车里跑出来,毕恭毕敬的站在盛闻身边,“要不要让人去帮大少爷。”
盛闻指尖夹烟,俯视着场内两人的争斗,眼神薄凉冷漠,一丝波澜也无,“让他们打。”
“你过来做什么?”
他瞥了眼助理。
助理把ipad给他:“法务部刚拟定的股份转移合同,已经按您的要求将全部股份转移给明小少爷。”
盛闻咬着烟,轻眯起眼,不疾不徐的审视着合同里的条款。
条款分明,每一条都与之前经过他检查的一样,盛闻拿起电子笔,在下方签名栏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把ipad交给助理,法律效应已经生成,明天打印出来备份,明岁已经是铁打的下一任盛氏继承人。
助理心中暗叹盛闻可真舍得。
下一秒,眼前身影一晃。
盛闻笔直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周围黑影恫恫,无数人想拦他的路,无数人想让他停下脚步,都被他不轻不重的化解。
他并没有青年人一腔热血的战斗欲望,也没有沈嘉言和盛时宴那么强烈的情绪起伏,他看着场内的混乱场面,眼神淡漠平静,睥睨、居高临下,那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看娃娃戏一般的冷然。
没有人拦得住盛家最强保镖团。
盛闻便这么一步一步,高大笔挺的身躯在模糊的夜色里,显现出清晰的轮廓,走向那辆静谧的停在树下的车。
“先生,沈嘉言那里……”
助理看见他嘴角浮起的笑意,霎时闭了嘴。
盛闻垂着眼睑,不紧不慢道:“他还不配和我斗。”
助理有些齿寒,迟疑地问:“那大少爷的出国签证……
?”
“继续办。”
盛闻冷漠的语气,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外甥,而是一个陌生人:“什么时候他认错了、没了心思,什么时候再让他回来。”
助理:“……是。”
*明岁睡得迷迷糊糊,是被脑袋中系统尖锐的鸣笛声吵醒的。
系统正在模仿火车发车:“滴——滴——滴——宿主,喜事啊!大喜事!”
明岁差点被他吵的直接去世。
他还在头疼,晕乎乎的睁开眼,只看见眼前一片昏暗,朦胧的树影摇曳,窗外是乌泱泱一群人,人头攒动,明岁认真看了好几秒,才发现这是在聚众斗殴。
“……什么情况?”
他睁圆了眼,手臂没有力气,攀着车窗,依稀看见盛时宴和沈嘉言打斗的身影。
“宿主!大喜事!!!”
系统急不可耐的把好消息告诉他:“咱们任务完成了!完成了!”
完成任务的消息让明岁一个激灵,“完成了?”
“是的,盛闻签署了股份转让合同,现在你已经拥有盛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当之无愧的家产继承人!”
明岁难以置信:“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明岁浑身没力气,前座的司机保镖升着挡板,不敢打搅他。
他从车载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冰镇过的矿泉水冰冰凉凉,旁边还有温牛奶和酸奶,明岁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透过车窗,越发清醒的神智让他看见了盛闻踱步走来的身影。
盛闻穿过乌泱泱的人群,气度冷淡、雍容,一切争斗的影子在他脚下都如垫脚石,他不疾不徐的越过众人,慢条斯理地朝奔驰车走来。
车内外温差很大,窗户蒙上一层薄雾。
“宿主,咱们任务完成了,要不要走?”
系统美滋滋地问。
明岁轻轻伸出手,拂开让他看不太清的雾气,透过朦胧的雾气,他昏沉的大脑仍能在无数人影中,清晰的辨别出盛闻、盛时宴和沈嘉言的方位。
盛时宴和沈嘉言犹如困兽,拳拳到肉。
两个外形气质清冷禁欲的男人罕见的发了疯,狠厉的对待的对方,似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间隙中,盛时宴和沈嘉言都朝车子的方向看过来。
沈嘉言眼神阴戾,藏着些担忧,脸上明明挂了彩,却并不在意。
他好像又变回了三年前的模样,孤傲冷峻,初入社会,青涩又寡言,哪怕坠入尘埃,身板也挺得笔直,不甘落于人后。
像头冰原中独行的狼,桀骜不驯,盯着猎物时沉得如同入定,一旦动起来,必然要将猎物狠狠吞入口中。
盛时宴的搏斗技巧是明岁看过的,他能在拳击台上和教练打的有来有往,也能在高中泥泞的胡同巷子里,轻而易举地揍翻那些求爱不成、想把明岁迷晕带走的混混——他是那段时期里,明岁年少时光遮风挡雨的大树。
这个世界里,唯有这三个和他牵扯最深的人。
现在这三个人都聚在这片偌大空旷的空地上,像一场为他举办的、盛大的送别。
发烧带来的头痛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旋转翻腾。
胃里也一阵阵的难受。
他有点想吐,热的想把绒毯扯开,对着空调吹。
但这种痛苦,在对上窗户外盛闻的目光后,渐渐消失。
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只能看见外面,盛闻目光锐利、深邃,似乎穿透了薄膜车窗,清楚的看见了他。
男人嘴角缓缓浮起无奈的笑意,并不生气、厌憎,也不气恼他给自己惹了麻烦。
那是盛闻一如既往宠爱的、纵容的笑。
身体和大脑好像更加难受了。
明岁不自觉醛缩起膝盖,乌黑柔软的发羽低垂,遮住恹恹的眉眼,他像是要躲避这种疼痛,又像是真切地在为完成任务而松口气。
系统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很轻,淡淡的。
避而不谈的移开了脸,在盛闻即将走到车门前、敲响车窗的刹那——“……走吧。”
明岁说。
【叮——】世界瞬间陷入静止。
不论是争斗的盛时宴、沈嘉言,还是嘴角浮笑的盛闻,都像一幅渐渐淡去的水墨画,水墨画扭曲、反转,从清晰的画面虚幻,变成一条条虚实不明的黑线。
最终,世界变成一片漆黑。
一点金色的光芒浮跃。
明岁捉住了这缕光,也听见了主系统无机质的声音。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新手任务,您将在系统空间获得一个月的休息时间,休息时间结束后,即可进入下一位面——下一位面为《我是豪门真少爷》。
】【您的人设为嫌贫爱富、住在出租屋的网络‘女’神。
】【主线任务:成功获得陈氏集团继承权】【支线任务:刷满三位主角的羞辱值】【——系统空间传送开始,祝您休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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