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衍天劫>第六十一章 天道之怒

  凭罗烟姑娘的能为, 根本伤不到李无疏等人,她以死相搏是为当众嫁祸,为假蔚然的插手作出铺垫,而假蔚然搬出泽兰君, 则是欲将他们一行人引入更深的陷阱。

  布下这出连环计的人, 可谓是心思深沉。

  这让人很难不去揣测, 他与设计李无疏成为道门众矢之的的幕后黑手,究竟有何关联。

  至于为什么借泽兰君之名,而非代管邺城的药宗之名, 大约是因为考虑到李无疏一行人中有药宗弟子,容易拆穿。加之泽兰君在剑宗风波中与李无疏关系最为密切。

  如此看来,此人对剑宗发生的一切也十分了解。

  李无疏不禁怀疑, 阮柒在那次会上言明放火元凶就在道门当中, 是否语带双关,别有暗示。

  “蔚然”等杀手布下的千钧阵范围非常之大,足足占了小半个榆树林,代价却是效果大打折扣,但正是因为这样, 才使李无疏步入其中,没能察觉分毫。

  这千钧阵可能对李无疏造不成多大牵制, 但足够将江问雪与白术困住,使李无疏产生顾忌。

  李无疏的反应不出所料, 一见江问雪与白术被擒, 就缴械投降了。

  江问雪苦着脸道:“对不起, 师父。对不起, 师叔公。”

  白术一张脸比她还苦。他想若被应惜时知道, 定会责备自己平日修炼不勤。

  他仍然记得当日在不冻泉, 自己被那群为赏金而来的乌合之众捉住,用以要挟李无疏的事情。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蔚然”冷笑道:“令整个道门风声鹤唳的李无疏,也不过如此。”

  李无疏被几名蒙面杀手指着要害,不惊不乱道:“我倒想见见你的主子是个什么货色。”

  “你马上就会见到。但是在这之前……”假蔚然掏出一只瓷瓶,掀开瓶盖,递到李无疏面前,“我主人轻易不会见你。喝了它,我便满足你的愿望。”

  “原来是个胆小鼠辈。”

  李无疏接过瓷瓶,瞧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闻起来倒是好闻,有种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李无疏!你不要乱来!”李刻霜还跪在地上,紧张地看他。

  “蔚然”对他道:“江姑娘与白公子的性命就捏在你手里。我想道门双杰都不想见到自己重视的人缺根胳膊,或少了条腿吧?”

  李无疏抓着瓷瓶缓缓凑近嘴唇。

  谁知道喝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昏迷?中毒?当场死去?

  “李无疏!”李刻霜目眦欲裂。

  “李宗主。”假蔚然看向李刻霜,阴阳怪气道,“两个月前你还亲自参与围杀李无疏的行动。现在又何须惺惺作态故作关心?”

  “你!”

  “李宗主。太微宗一案即便不是李无疏所为,也多半是受他牵连。你难道要为这么一个祸害,舍弃娇俏依人温柔多情的女徒弟吗?此前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亲手杀了李无疏吗?”

  “闭嘴!”李无疏喝道,“挑弄是非,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过是想让我饮下这药,我满足你便是。”

  李刻霜眼泛泪光,克己剑支在地面上不住打颤。他声嘶力竭喊道:“不准喝!”

  为挣脱千钧阵的束缚,他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

  江问雪也慌张不已:“不要!”

  “蔚然”笑笑地看着李无疏,不再说话。

  李无疏瞥了眼李刻霜沾满泪痕的脸,张了张嘴,仍是一句话没说,举起瓷瓶的手在千钧阵中异常沉重。

  然而在他双唇触到瓷瓶的一瞬,变故发生了。

  地面上的莲形阵法忽然从莲心部位燃起耀眼的银白火焰,火焰顺着阵法的纹路向四周蔓延,火焰过处,阵法如同被烧过的引线一样,化作暗淡的深灰色。

  而早在莲心燃起火焰的那一刻,千钧阵便已失效。与此同时,李刻霜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弹起,克己剑直刺李无疏手中瓷瓶。

  瓷瓶在李无疏手中碎裂,他小退半步,看到那瓶中的药水淋漓洒落,一股脑全浇在李刻霜脸上。

  “霜!”

  蔚然与一众杀手纷纷戒备,四下环顾。

  只见树林深处走来一人,一身浅灰,头顶幕篱,黑色绢纱几乎遮了半身。他手腕一转,墨梅剑袋碎裂,现出素雅的剑来。

  “果然是你。步虚判官!”

  “真的是他?!”江问雪张大眼睛。

  白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要假装与李无疏不熟,告辞离开,原来是为了暗中护航。

  “在下钟无煜,你认错人了。”

  钟无煜抱着一份莫名其妙的执拗,缓步穿过榆树林,周身威压仿佛有形有质,随着他的步伐逐渐逼近。他身畔无数金色榆叶落樱般飘落,只孑然一身,便令人不战而退。

  “撤。”蔚然对手下下令。

  他恨恨地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退了几步便凭空消失,进入无相宫结界。

  所有杀手也都跟进结界,眨眼消失不见,空留白术与江问雪在原地愣神。

  “你感觉怎么样?你说句话。”李无疏紧紧揽着李刻霜。

  “抱歉,我来晚了。”钟无煜走上近前。

  李无疏抬头看他,眼底有着不可察觉的惊慌。

  钟无煜被他看得身形一顿。

  李刻霜脸色难看,眼神不断变化,仿佛灵识之内有什么在做殊死挣扎,同时不断喃喃自语:“李无疏……李无疏……”

  “我在,我在这。白术,你过来看看他。”

  “李无疏……不准……”

  李刻霜仿佛想要抓住李无疏,双手胡乱摆动,眼神却无法聚焦,仿佛瞧不见李无疏在哪。

  白术好容易抓住他的手腕。李刻霜另一只手抓了个空,好像溺水之人沉入了水底,渐渐放了下去。

  “霜!”江问雪和李无疏齐声喊他。

  他两眼缓慢眨动,渐渐合上了。

  白术紧皱着眉头替他号脉,额头渐渐冒汗。

  江问雪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了?不……他不会有事吧?”

  白术沉默不语,扒开李刻霜的眼皮瞧了瞧。

  “到底怎么样?”

  “这……”白术道,“我医术不精,可能得让应师叔,或者我师父看看,才能瞧出来什么问题。”

  江问雪道:“这里是太素宗,去找泽兰君不是更快?”

  白术道:“应该也行。但泽兰君正在闭关,不知能不能见到他。”

  李无疏二话不说,将李刻霜背起,一抬袖,便召出了裂冰。

  白术眼前一花,是李无疏带着李刻霜御剑腾空。

  天空方才还星夜如洗,一眨眼便黑云密布,云中隐雷攒动。

  江问雪感到身体一轻,原来是被钟无煜提起。

  白术也御剑跟上。

  黑夜中,裂冰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流星,向药宗方向飞去。

  层云中间裂出一道缝隙,闪电如同赤红巨蟒一样伸向裂冰。却见半空当中,裂冰凭空横移数十丈。

  那闪电劈了个空,天空这时才传来惊雷声,宛如一声巨吼,天道震怒。

  白术追在后面,惊道:“怎么回事?他怎么躲过去的?”

  高空风啸不已,钟无煜缓缓道:“是流云九宫步。移形换影,变化莫测。”

  天雷速度何其迅猛,但凡李无疏反应慢上半分,就要连带李刻霜一同被劈中。

  白术骇然:“他在剑上使出流云九宫步?还……还背着个人?”

  江问雪自然不懂那是什么境界,只是紧紧盯着裂冰在天空曳出的流光:“又……又来了!”

  但见层云蓄势而发,又一道赤红闪电爬满天空。

  钟无煜连人带剑明显震动了一下。

  然而裂冰却似不慌不忙,周遭骤然亮起剑光数千,拢在裂冰上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将李无疏与背后的李刻霜护在中心。那道张牙舞抓的赤红闪电竟分毫穿透不过。

  “无尽剑阵!剑踩在他脚下,他怎么使出来的?!”

  钟无煜顿了顿,道:“他有两把剑。”

  黑云怒气滔天,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卷着一道道闪电劈向李无疏,仿佛在李无疏这名天道异数御剑腾空时,才注意到这根骨中芒刺,恨不能令他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李无疏近乎虚脱:“霜,撑住……”

  惊雷咆哮声中,裂冰的速度陡然快了。

  太素宗边界,裂冰犹如一道飞梭,嗖地穿过“止战之印”。赤红的闪电却未能通过“之战之印”,被尽数吸收,那维持了五百多年世间太平的神圣结界一时泛起红光,有如实体。

  李无疏一连穿过太素宗与天心宗,裂冰速度之快,天雷竟追之不及,更别提白术与多载一人的钟无煜了。

  凡身处太素宗、天心宗、药宗辖内之人,都能看到如此奇景。半边天空被染成红色,条条闪电接连劈下,宛如天柱倾倒,山河剧动。

  是夜风云震荡,天地无眠。

  太素宗有仙道大能得道飞升的传言不胫而走。

  李无疏才花了两个时辰,就从太素宗到了药宗。

  这阵仗太大,四季谷的药宗弟子纷纷出门张望。应惜时与药宗宗主姜楚风见裂冰落在谷口,连忙赶了过去。

  一落地,李无疏便昏了过去,同李刻霜一齐倒在地上。他使出通身能为,没让李刻霜被天雷挨到一根头发。

  钟无煜随后而至,才一放下江问雪,立刻上前查看两人。

  白术是最后赶到的,灰头土脸地对姜楚风道:“师父!救人!”

  姜楚风捋了捋垂到胸前的发带,唉声道:“这两人是天命之人,我手中一针落下,不知又要惹多少红尘哪!”

  白术翻了个白眼,转头对应惜时道:“师叔,救人!”

  不用他说,应惜时已经在为李刻霜号脉了。

  “先带去客房。”他面色凝重道。

  *

  李无疏醒来的时候,钟无煜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头顶幕篱仍未摘下。

  天边仍泛着不祥的红光。

  “阮柒……”

  听他醒了,钟无煜转过身,绢纱随着他的转动而扬起,可惜那绢纱太长,令人窥不见半分容颜。

  “你认错人了。”他说。

  从太微宗追到太素宗救人,又不远千里跟到药宗。说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谁信呢?

  李无疏坐在床头闭了闭眼,似在调整情绪。

  钟无煜道:“李刻霜有应惜时照看,你不必过于担心。”

  “我……”李无疏双手扶住头,“他是我最后的亲人……师父将他托付于我……我……”

  他感到身畔一沉,是钟无煜在床边坐下了。

  “李无疏,他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李无疏感到一丝心安。出自阮柒之口的预言,总是令人信服。

  “你再休息一会儿。”钟无煜将手搭在他肩上。许是因为李无疏灵力透支全身发凉,对方总是微凉的手此时竟然成为他周身唯一的热源。

  李无疏发现,每当自己遭逢剧变或身陷危险时,他总是陪在自己身边——九仪宗劫信物九死一生时,太微宗被焚当晚,在赤墟被逼入绝境那日……

  更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自己,给以默默的守护,就像这次遭遇杀手,他千里追踪,只为在危急时刻施以援手。

  那么他在剑宗不告而别时,究竟在顾忌什么呢?是否因为自己言辞有所僭越,而他真的只想做个萍水相逢的过客?

  他记得剑宗最后一面时,他只是说破了阮柒在赤墟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

  那么,是神态声色露了马脚?

  ……

  李无疏拉开了距离,垂着头道:“钟道长,多谢相救。”

  “不必言谢。”钟无煜这会儿连声音都不想掩饰了。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来自绢纱后的注视让李无疏每一次心跳都钝钝地震动,他低垂双眼,这种难受的反应令他心中涌起逃跑的冲动。

  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李无疏看向门口,如蒙大赦地下床:“姜宗主,是李刻霜醒了吗?”

  姜楚风犹犹豫豫站在客房门口,偷偷往这边张望:“我没有打扰到什么吧?”

  “……没……没有,我早就醒了。”

  姜楚风清了清嗓子:“李宗主醒了,但没有完全醒。”

  李无疏茫然:“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