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清回家的时候裴瑾容带着宋翊还没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逛花了眼睛。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宋翊是第一次和自己爹爹出去,指不定多黏糊。
昨日买的菜还有剩的, 他也没浪费。加上裴瑾容今早回来的时候带了只烤鸭,荤菜有了,素菜做些干炒黑木耳就行。黄瓜也是要的, 天热了, 凉拌黄瓜下饭。
裴瑾容虽说会吃辣, 但也是以前两人一块儿在云寒村住的时候练出来的。前几日他还看了眼, 想来是多年来没吃的缘故, 夹了几筷子后眼睛都红了一圈。故而宋闻清在做干炒黑木耳时下意识少放了些辣椒。
天色慢慢变黑,五月已经有蛐蛐了, 叫唤得欢快。
他刚点上烛火,屋外就传来动静。顿了顿, 他起身进了院里。
宋翊趴在裴瑾容的肩头睡得香,见宋闻清,裴瑾容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压着声音说:“翊儿睡着了。”
宋闻清从他手中接过买的东西:“你先把翊儿带进耳房去。”
裴瑾容轻轻点头, 抱着宋翊往耳房走。没多久, 宋闻清端着水进了屋,温柔地给宋翊擦脸。
大致差不多后,他转身看着裴瑾容, 用手掩着嘴小声道:“出去吧。”
说着将桌上的水重新端好,裴瑾容跟着他往外走, 缓慢把门给带上。
“洗手吃饭。”出了门自然不用再压着声说话, 宋闻清垂眼,端着木盆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宋翊还睡着, 说明他和裴瑾容两人得单独吃饭,心里久违紧张起来。
火光映在脸上,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中透着点旖旎,明明夜色渐浓,寒意打在窗纸上凝成了水,何时浸湿的无人察觉到,但宋闻清却觉得屋里热得让人发慌。
筷子时不时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灶台上还热着水,是用来洗漱的,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我进屋拿药膏。”
吃完饭,宋闻清撂下这句话后就忙不迭从怪异又暧昧的氛围中落荒而逃。
裴瑾容愣了瞬,低着头应声。
估摸过了一刻钟,宋闻清才拿着小盒药膏出来。他还未说话,裴瑾容就已经乖乖地伸出手来。
少年是坐着的,仰着头看他,宋闻清歪了头:“你别看我。”
“哦。”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倒是显得宋闻清才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不准哭。”宋闻清凶巴巴道。
说着坐了下来,将裴瑾容手上的纱布拆了。抹了药膏效果就是要好些,比起今早红肿的模样白净了不少,看起来也不是很吓人了。
直到头上传来低低的轻笑声,裴瑾容看了眼他,眉宇间满是笑意:“没哭。”
宋闻清有些气恼:“不要装可怜。”
“哥哥。”裴瑾容扯了扯他的衣袖,仗着自己夫郎心其实很软,可怜兮兮地撒娇。
又来了,宋闻清抿唇,指腹微顿。
他本来想说你好烦,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这句话,要是等会儿裴瑾容又耷拉着头,又要搞得他一晚上都心烦意乱。
买这府邸时考虑到宋翊年纪还小,需要多休息,便选了个离长安街偏点的位置。刚进戌时,巷里就没了吵闹,沉闷的心跳声在夜里藏也藏不住。
裴瑾容先开了口,他问:“哥哥,这五年里你有没有想过我?”
还未等宋闻清回答,他又说:“很奇怪,按理来说我忘记了你,但好些时候,我走在长安街上,看见撑着油纸伞的人,我会模模糊糊地想,哦,我和哥哥好像也在某条说不上名字的小街上这样肩碰着肩走过。”
“我有一次冬天,看见小雪飘着,还会想天气那么冷,可不要冻着哥哥才好。”
“还会想我又学了一道新菜品,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喜欢吃的。”
宋闻清的手微僵,直觉告诉他,若是再不快些走,他好不容易花了五年时间忘却的,那短暂得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不值一提的一年,将要扑江倒海地席卷而来,彻彻底底拉着他沉沦了。
可是,他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般,竟是走也走不得。
“我忘记的东西很多很多。甚至忘记在你面前,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爱说话的,还是只要看见你,就忍不住笑?”
裴瑾容深吸了一口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五年,似乎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宋闻清“唰”地起身,脸色煞白,慌忙将药膏放回药匣子里去,却是没拿稳,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再看裴瑾容,蹲下身捡不知落到何处的药膏。
裴瑾容的喉咙渐渐发干,嘴唇发颤,声音有些哑,哽咽道:“哥哥,但是我好像和以前不太像了。”
他变了好多。
他怕宋闻清某一天会发现他藏在京城的秘密,他怕宋闻清会像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他偏执又凶狠。
毕竟哥哥喜欢的,是那个正常的他,会笑的,会撒娇的。
而不是现在的他。
他曾经还想过,为什么他不曾同宋闻清说自己的家世,若是他说了,哥哥可能就不会找不到他,不会丢下他。
直到他全部想起来后,他才晓得,哦,原来是怕他那些所谓的仇家,突然和宋闻清说,裴瑾容装得真好,但是你不知道吧,他其实就是个疯子。
他和顾楠裴煜不同。裴煜和他说做生意讲究和和气气,可当真把生意做大后,怎么会少得了上门挑刺挑衅的人。
第一次的时候是一个混混带着一堆人把铺子砸了,那天晚上,他和裴泽便将那些人用绳绑住,丢在江里又捞出来,直到他们跪地求饶才放了他们。
第二次的时候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顾楠身上,趁她去寺庙时掳了她。虽说救得及时,但顾楠受了不小惊吓。可那些人只是被关在牢狱中几个月便被放了出来,裴瑾容冷着脸断了他们的手。
没人告诉过他,这是错的。
他只知道,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可以。
他失忆后,他变回了以前的他。可是好不容易的……他以为在云寒村的那几年,他已经好了。
“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的,所以若是你不愿再见到我,我可以走。”
裴瑾容眼眶红了一圈,小声道。
直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掌心扫过。
吻落在他的唇上,生涩又娴熟。血腥味在两人的口中传开,良久,耳边传来宋闻清凶巴巴的声音,他说:“不准走。”
裴瑾容眨了眨眼,将捂在上面的手拿开。空气暧昧得让人燥热,宋闻清一贯清亮的眸中漫起潮,发狠的小猫睫毛上挂了泪,裴瑾容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掌过他的后脑勺,温柔又缠绵。
他心想,哥哥,想要的东西,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