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言兮酒醒后听春桃说她是被她扶回来的,便放下了心。

  还要等两个月才能等到秦老将军回京,得空的时候她便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记录一些前世的东西。

  比如敌军破城而入的那一日装备的盔甲样式,武器是什么。

  又比如在同凌夫人有限的相处里,他做了什么事,又是如何同其它眼线取得联系的。

  半个月,京中的会试结束了,李言兮教春桃读诗的时候,书生敲门拜访。

  一见到春桃,他的眼睛便亮晶晶的,红着脸说:“姑……姑娘,我上榜了。”

  李言兮看了一眼春桃,沉默的站在旁边,听着两人交谈。

  春桃横他一眼,蛮横道:“你说你定会拔得头筹,那你可是榜首?”

  书生意气风发的点点头,然后笑了,大概是有些紧张,声音结巴:“我、我原先看你喜欢我写的字,特意写了一副带给你。”

  春桃浑身的气性瞬间消了,之前答应小姐要说的话也全卡在喉中,她瞧了书生一眼,接过字画。

  那书生高高兴兴道:“过几日我便来向春桃姑娘提亲,以后…以后我天天给你写副字画,可好?”

  眼见得春桃要动摇了,李言兮温声道:“你不过是纳个妾,为何还要提亲?”

  书生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言兮拉过春桃的手,拍了拍,温声说:“春桃自幼跟着我,要我放心把她嫁出去,我得去你家看一看。明日一早,你再过来吧。”

  书生走后,春桃拿着字画,笑得粲然,她跟在李言兮身后,猝然道:“小姐,其实做妾我也愿的。”

  院子里的迎春花早便开了,走近了闻,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李言兮碾下一个花枝,放在春桃手心,“花盛开的时候,谁都会认为它好看。”

  六岁的李言兮指着淡黄色的迎春花,蹦蹦跳跳同娘亲说:“这花可真好看。”

  她母亲咳嗽了几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言兮,花盛开的时候,谁都会认为它好看。可是啊,花是会败的。”

  那时她还太小,不懂娘亲话中含义,她望着咳嗽的女人,凭着小孩子的感觉猜测道:“娘亲,你是不是想爹爹了,爹爹好久没来我们这了。”

  她娘亲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爹爹他又纳了个妾,这段时间不会再来看我们了。”

  许多东西指望一个六岁的小孩懂实在太难。

  到后来李言兮明白了的时候,已经迟了,她的娘亲早成了一抔黄土。

  要是她能早点懂,她就能在那个说话温柔,待她极好的女人郁郁而终时,告诉她:“娘亲,爹辜负你了,我们不理他,你有言兮,言兮会对你好的。”

  可惜有些事情注定要成为一生的遗憾。

  见春桃手指微拢,握住花枝,她又道:“我们相识几年了?”

  春桃回道:“六年了,宋寅十年时,小姐在街上把我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下来。”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了,我只望你过得好。我知道书生待你不错,也知道你有些欢喜他。”

  “可他既然如此喜欢你却不愿娶你为妻,你不想知道缘由吗?”

  春桃把枝条上的小花扯下一朵,沉默片刻,小声道:“想。”

  李言兮松了一口气,大概她说不想才是最麻烦的,于是开口嘱咐她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自见分晓。

  次日,书生很早便守在了李府门口,李言兮同李承铉说了这件事,酌情考虑下放她出了府。

  这书生家里不算殷实,住在城东京郊的一个小宅子里。

  说是宅子,更像一个小院子,几栋房屋被竹篱笆围成一圈。

  李言兮前脚刚踏进去院落,就听到一声:“哟,来了?”

  她抬眼,只见一个五六十多岁佝偻着的老妪走了过来,眯着眼打量她。

  老妪虽然驼着背,却昂着首,扫她一眼,半是得意半是酸溜溜的道:“这就是春桃?”

  跟在后面的春桃准备接话,书生也准备解释,却被李言兮截住了话头。

  “婆婆好。”

  老妪满脸神气,要笑不笑:“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机灵哈,这就喊上婆婆了,丫鬟就是个丫鬟,始终是个——”

  书生嚅嗫打断,“娘,快进去坐吧。”

  始终是个什么?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李言兮心里发笑,面上仍是一派温和。

  到了里屋,书生他娘坐下,对着李言兮命令道:“既然快要过门了,自然要好好熟悉我们元家的规矩,先给我倒杯茶吧。”

  李言兮一听,当真伸手去够茶壶,却被春桃拦下,春桃瞪着老妪。

  老妪一瞧这架势顿时哟哟哟的叫了三声,“还没过门呢,就给我在这摆上架子了,这女人谁,大丫鬟身后的小丫鬟?还瞪着眼呢,难不成你也想做我们元生的妾,那我可要考虑考虑了,毕竟我们元生可是要做状元的料,不是什么女人都能瞧得上的。”

  李言兮知道要是这些话放在春桃身上,春桃可能不会在意,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这些话羞辱的是李言兮,春桃是绝对忍不了的。

  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她拍了拍春桃,在书生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给老妪添了茶,温声道:“婆婆,您说元生会考中状元,那万一考不中呢?”

  老妪瞬间像被引燃的火药,把她的茶一掀,冷着声道:“娶你个丫鬟做妾也就罢了,你还敢在这咒我家元生,我们家元生可是要中状元的,要娶公主的人。”

  李言兮心道大宋就一个公主宋若,还已经有婚姻,这书生怎么娶,做男宠?

  再者她清清楚楚记得前辈子宋辞在位期间殿试出的状元可没有这位元生。

  似乎嫌掀了茶杯还不够,老妪横竖看这个‘丫鬟’不惯,又拿了一个茶杯摔到地上。

  卡嚓一声响了起来,茶杯摔得粉碎,屋里安静了一瞬,书生也知道场面不好看,忙跑到老妪身边,小声道:“娘,昨天不是说好了……”

  春桃早便忍无可忍,看到这副场面,更是直接抬脚踹了一下长木椅,“就你也配让我家小姐倒茶!在这作威作福也不知道好好照照镜子!”

  那老妪被她吓住了一两秒,随后回过神来,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字眼:“小姐?”

  那老妪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瞬间转变了态度,“我瞧着这位姑娘就生得标致,衣服也穿得讨喜,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看着模样也与我家元生极为般配……”

  见春桃气急了,李言兮知道火候够了,拉住她要摔茶具的手,温温和和道:“春桃,该走了。”

  书生嚅嗫道想说什么,老妪也想说些什么挽留,一副瞧着元宝的模样盯着李言兮。

  春桃在书生的目光下,将他昨日送的字画拿了出来,这字画被揣了一路,却丝毫没有皱掉,她将字画扔到地上,冷冷道:“我不想嫁你为妾。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书生看着春桃走远,想追过去,却被他娘一把拉住。

  老妪看着他,直道我老脸都丢光了,我被嫌弃了,你敢追过去我今天就去死,哎哟我命可真苦啊,儿子带个妾回来都不肯孝敬我,还朝我甩脸色。

  书生难堪地站在原地,半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娘,你说好了不会闹的。”

  老妪又换了一副神色,神气道:“我这哪是闹,你还小你懂什么,我这叫教她规矩,我要是不这么一试怎么知道那丫鬟是个这么的货色,竟敢冲我大喊大叫……不过那位小姐你倒可以试着交往交往,一看就非富即贵……”

  书生打断她:“娘,我只爱春桃,我……”

  老妪气定神闲的说:“行了,女人嘛,哄两句就好了,过两天去提亲吧,我看那大户人家对那丫鬟还算重视。”

  去一趟京郊只用了两个时辰,天色还早,李言兮带着春桃逛了起来。

  她拍了拍春桃的脑袋,轻声道:“今个你想买什么就说,小姐付银两。”

  春桃没有推拒,去路边摊贩那买了许多首饰。

  虽然量多,因为她没进店肆,总共加在一起也没花多少钱。

  一直到进府时,春桃的神色才有了好转,她甚至还能笑着同李言兮说话:“要不是小姐聪明,我可差点要嫁过去受罪了。”

  李言兮只嘱咐她好好休息,没有再说其它话。

  因为不太放心春桃,这天晚上李言兮同她一起睡。

  两人只有小时候往一张床上躺过,长大后就鲜少睡一起了。

  她们前言不搭后语的聊了会天,然后正当李言兮快要睡着时,身旁穿来一阵啜泣声,低低的、闷在了被子里。

  李言兮上前拍了拍她,温声安慰。

  几日后,书生又来到了丞相府,说是来向春桃提亲的。

  李言兮道:“春桃说了不会嫁你,也不想见你,你来提亲便是自取其辱。”

  来回推拒几次后,书生急得红了眼,“李小姐,求求你让我见一次春桃,我可以解释的……春桃她还给我题的字做了批注,她心里是有我的。”他手中赫然抓着的是春桃扔在地上的那副字画。

  李言兮不愿再与他过多纠缠,让小厮将其拦下,转身便欲走。

  却被书生的话拦下:“李小姐!我娘…我娘她心地是好的,只是我爹生前总爱打骂她,两年前我爹走后她便成了这样。她之前被打怕了,所以……”

  李言兮停下脚步,转身瞧著书生,弯唇笑了,不是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带着锋芒刺人的笑:“你以为问题在全于你娘吗?真正的问题出自你自己,你太软弱了,所以你在你娘面前根本护不住春桃,”

  她喃喃低语,模样恶劣:“就像你在你爹面前,也没有勇气护住你娘一样,懂吗?”

  书生失魂落魄地走了,似乎深受打击。

  慢慢的,春桃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号人物,一切回到了原轨。

  一个月后,边境同流火国打仗的消息传到京城。

  李言兮从春桃嘴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一咯登。

  上辈子流火国在宋元宗上位后,就再也没有同大宋有过明面上的冲动。

  流火国阴险狡诈,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将大宋歼灭,就如同毒蛇的粘液,一点一滴渗透进猎物血液。

  这样的国家怎么会直接同大宋发生冲突。

  变故既突然又不合理。

  但是细想之后,李言兮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两国交战,皇上定会更多地注意内线的事。

  上辈子流火国潜伏十年,处心积虑,到底为何重来一世就多了这些变故?

  李言兮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正值春天,各种各样的花香充斥着整个院子,夜里还能听到虫鸣。

  春桃从里屋拿了盘蜜饯放到石桌上,嘴上道:“这流火国兵力储备都不如我们,偏偏胆敢开战,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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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宋若:?我媳妇给别人钱花还和别人睡了

  吃醋醋呜呜呜

  开始搞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