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六十五章 、分崩离析

  颜筠谦百无聊赖地在炼丹房里待了几天,耐着性子没有跑出去见言如青。

  寻常人无疑是逃不出去的,主屋的槛窗全都被钉得死死的,窗缝小到只能供屋内的炭烟和柔软得像水一般的野猫儿出入。

  颜筠谦之前能跑出去寻言如青纯粹是他有本事,半夜去爬师父床可没那么容易,梁上君子也不是好做的。

  而且前几日才见到了下凡巡视的天帝,他还是安生些比较好,免得被人察觉出端倪。

  他忍不住去回想,见不到言如青的每一日都让他心痒。指腹抚上唇瓣,好似还能感受到最初梦中一吻的余温,即便是身困牢笼中也让他觉得欢愉。

  殷红如血的锁魂符贴满了炼丹房外目之可及之处,重重叠叠,将他围困其中。歪门邪法透露出的阴邪仿佛万重枷锁,真能起到吸人魂魄的作用,理应将屋内之人压得透不过气。

  颜筠谦倒并不受影响,他回味着与言如青相见的时日,掀开炉顶往丹炉里复添了一大把朱砂。手上一抖眼看着量加多了,又敷衍地擓了一勺黑漆漆的药汁进去。

  好一个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反正披着“回魂丹”之名的锁魂术已经被他弄得乌七八糟,又不是他吃,只要最后装入檀木匣中的东西像颗黑色丸子就行了。

  颜筠谦做完了这一切,笑着问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墨池:“啊,不如多加些生草乌怎么样?再多加些洋金花,味道应该不会差吧?

  嗯……还是不加了,毕竟如今储君位置高悬,若是一下子让圣上驾崩了还有些难办。”

  颜筠谦心情高昂,又笑嘻嘻地道,“哪怕不改‘回魂丹’的方子,也已经没有阳寿可以给那老东西用了。”

  墨池听不懂人话,焉了吧唧地缩在他膝上爱答不理。

  炼丹房的药味太重,墨池根本不愿意靠近这间屋子,平时肯定跑得连影子都瞧不到。但又过于害怕颜筠谦,此时只能乖乖地蜷在他怀里。

  老皇帝死了又有何用呢?颜筠谦折的阳寿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虽说如今的颜筠谦完全不在意这一点,可言如青还是会替他担心。

  “你说稚景执意要把如青带去听珠阁,会得偿所愿么?让我猜猜,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必应娘娘和如青说恢复前世记忆的方法吧?”

  颜筠谦抱着墨池蜗在小板凳上,一人一猫呆呆地望着咕噜冒泡的丹炉,柴火轻微的爆裂声落耳尤为清晰,颜筠谦正毫无保留地向墨池诉说着他从未向旁人说起过的事。

  丹炉鼎被他随手盖了块浸的破布,朱砂与药材融合散发出的古怪气味不至于太呛人。

  颜筠谦身上没有可用来逗墨池戏耍的配饰,头上的粗麻发带也早被换成了平常佩戴的玉冠,生怕言如青赠与他的物什沾染上药味,已贴身收着了。

  “估计是要去哪里寻什么留在凡间的仙界灵宝,前世过往一看就知了。”

  颜筠谦挠着墨池的下巴,明知故问道:“到底如青会如何恢复前世记忆,你知道吗?师兄。”

  墨池再通灵性也只是普通的黑猫,怎么可能指望墨池告诉他什么呢。

  “你一定知道,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实话实说,我曾经真的很羡慕你——并非嫉妒,而是单纯的羡慕。”

  颜筠谦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稍稍颤动,仿佛又想起了不愿回想的。理智在顷刻之间就要天塌地陷,却及时被他遏制住了。一双墨黑的眼瞳如古井无波,又开始自言自语,“因为那个人最信任你,而我什么都不是。”

  他什么都不是。

  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怪他明知自己什么都不是,还妄想在那人眼里寻求一份殊荣。

  “但他一定不会告诉你,他为何要下凡,又为何那般迫切地要寻回前世记忆。哈哈哈哈……他该不会真的以为,命中注定之事就会如他安排好的那般顺利进行吧?”

  颜筠谦忽而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淌下了晶莹的泪,身体都连带着颤动不已。吓得墨池“嗖”地一声从他膝上蹿了下去,就着细窄的窗缝一跃而出,只敢踩在窗棂下喵喵几声,用橙黄的眼瞳透过缝隙看他。

  “……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躲我,都是为了抛弃我啊。”

  颜筠谦单手撑着额,声音嘶哑得不像样,说不清是癫狂、是平静,还是已经被过去的执念与恨意折磨到彻底疯魔崩坏了,“是为了让如青从我身边逃走。”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如青……

  他说什么都要抓以桥正里住。

  “我唯一拥有的……”

  七日之期一过,颜筠谦从那牢房般的炼丹房中被放了出来。

  墨池不经吓尚不见了踪影,他也懒得去寻,把装着“回魂丹”檀木匣往佩兰怀里一丢就算应付了事,刚想叫降香备下马车去药铺,推开炼丹房的门看见槐树下挺立着的人影,连呼吸都一窒。

  言如青面朝向他,脚旁跟着一只黑猫,身上穿着他选的青衫,淡雅如竹,纤尘不染,没有疏离且不似仙人,眼前的心上人是只有他才能独享的平实质朴。

  树影婆娑,四目相对时,清冷的面上是只冲他绽开的浅淡笑意,以及只向他一人伸出的手,轻唤他的名字,“筠谦。”

  颜筠谦一个飞扑把言如青揽入怀中,快到来不及应声。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冬日两人这般相拥时颜筠谦的头顶才堪堪够着言如青的眉心,如今踩着云靴已经比言如青还稍许高上些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触处思量遍,上一回是他是趁机钻入言如青怀中的,今时今日却真能称得上是相拥了。亦无言地告知了一段姻缘并非是谁的一厢情愿,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

  “如青?”颜筠谦笑着问,“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在家等我?”

  原来两人一起生活的药铺已经能如此自然地被称作是“家”了,听起来真的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言如青想告诉颜筠谦,这几日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许多事,多到直到现在他还云里雾里。

  他还有些事藏在心里不能被颜筠谦知晓,可他并非是为了解决疑虑才来与之相见的,只是单纯的想见面就来了。

  他伸手抚上颜筠谦的头,温柔得真的如爱护徒儿的良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