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权门妾>第101章

  乾熙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二月未过, 煦煦暖风已吹入京城,陌上杨柳、宅边芳草,处处昭示新春的到来。及至三月初, 暖阳高照, 天气都略嫌热了。

  这个时节, 碧梧宫正是树木繁茂、落花纷飞的好景色。

  帘子打下,碧玉炉轻吐薄烟,室内静谧清幽。

  阮明姝侧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是尚服局早先呈来的样册。她又懒懒翻了几页,便随手搁下, 望了望窗外。

  春光明媚,啁啾鸟鸣。

  她挺想出去走走, 但去年冬日又有了身孕, 如今已经显怀,肚子沉甸甸的。加上春困, 人也变得懒倦。过了好久不见起身, 竟是又闭上眼小憩起来。

  墨兰悄声走上前, 轻柔地替皇后娘娘盖上薄绒毯子, 尔后退到一边,悄声将窗子阖上。

  屋里更安静了, 以至于殿门外柳芽儿急急的说话声都听得清楚。

  墨兰怕她吵着主子休息, 忙走出去。

  “什么事这样急惶惶的?说了多少遍要稳重些, 你呀!”她见柳芽儿没急着跑进来,便知不是什么大事儿, 气恼地在对方脑门上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她待柳芽儿亲妹妹一样亲,平日也舍不得说, 只是她年底便要出宫嫁人了,以后主子屋里只柳芽儿这么一个旧人,她放心不下呀。

  她也想在宫里呆一辈子,从小宫娥嘴里的姐姐变成姑姑再到嬷嬷,可到底还是叫主子劝住了。阮明姝替她谋了门好亲事,是她原本想都不敢想的。

  "是小殿下的事儿,能不着急着慌的么?"柳芽儿揉揉脑门,不服气道。

  “太子殿下?”墨兰一听,比柳芽儿还急。

  太子今年才三岁,乃是圣上和娘娘的独子。娘娘九死一生,吃了好大苦头才生下小殿下,这偌大的皇宫里,没人比他更娇贵了。

  宫人私下里笑言:陛下的心尖尖是娘娘,娘娘的心尖尖是小殿下。

  “小殿下不是在太后宫里玩么,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墨兰追问道,一方面忍不住着急,另一方面又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太子殿下叫陛下带走了,现下该在文华殿呢!”柳芽儿道。

  “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墨兰松了口气。

  “哎呀,你不知道!”柳芽儿一跺脚,“殿下又惹陛下不高兴了。小殿下风寒才好没几日,若是叫陛下训斥,受了惊可怎么办!”

  自打小太子满周岁,柳芽儿便寸步不离左右,感情自然比其他宫人更深。

  殿下肖母,又生得漂亮惹人怜爱,平日里皱皱眉头,柳芽儿都要心疼的。这会子叫陛下沉着脸,提着后颈拎走,她能不急、能不担心么!

  是以火急火燎跑回来搬救兵。

  就是陛下,也有能降服住他的人——皇后娘娘!

  “娘娘呢?快请娘娘去陛下那,让陛下别生气了。殿下年纪小,懂什么呢,不过娇气了点,有什么值得计较的!”柳芽儿说着要朝殿里走。

  “哎——”墨兰拦住她,犹豫道,“娘娘这会子正歇息呢,还是等醒了再说吧。陛下虽严肃,疼爱殿下可不比娘娘少。”

  “墨兰姐姐,”殿里服侍的小丫鬟推开门,跑出来,“娘娘醒了,叫您和柳芽儿姐姐进去呢。”

  *

  殿内。

  阮明姝已经起了,她坐在妆镜前,身后小宫女正为她拢发戴簪。

  菱花镜映着她云羞月隐的容颜,昳丽无双。许是因为怀着身孕,原本冷白的肌肤生出暖玉般的光泽,眉眼的霜雪绝色融为柔波静水。

  春光明媚无边,触及她也显逊色。

  侍女将最后一支冰晶海棠步摇戴好,阮明姝虚扶着墨兰的手臂,小心站起来。

  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小腹明显隆起,四肢却纤细依旧,柳腰袅袅。

  “昭儿做了什么,叫陛下不高兴了呀?”阮明姝温声问,一边转过身来。

  恍若清风吹活卷册,画中人走了出来,春晖万缕,皆映在她一人身上。

  柳芽儿一时看呆了。

  “娘娘越来越漂亮了,怎么能这么漂亮呢......”她读的书不多,也不知要怎么说,傻气又直白。

  “你呀!”阮明姝笑着摇头,语气与方才墨兰颇像。

  “奴婢错了,正事要紧,”柳芽儿吐了吐舌头,

  “陛下和太后娘娘议事,太子殿下在一旁玩响球。响球不小心掉在地上,滚了好远。陛下就让太子殿下去捡回来。太子殿下不想去,撒娇让郑姑姑去捡。”

  “哦,”阮明姝无奈道,“是昭儿爱干的事了。”

  陆君潜给他和阮明姝的第一个孩子取名昭宸,小名就叫昭儿。

  “奴婢觉得没什么嘛,太子殿下那么一点点的小人儿,哼哧哼哧跑过去,多麻烦呀。”柳芽儿不服气,为小主子辩解,“可是陛下不高兴,一定让殿下去捡,好大的声音呢,把小殿下吓哭了。”

  “于是昭儿就哭着找祖母抱抱,让祖母给做主,然后陛下就更生气了,是不是?”阮明姝太了解丈夫和儿子了。若是在碧梧宫,陆昭宸求抱抱的对象就会变成她。

  “是呀,”柳芽儿直点头,“娘娘您快过去吧,好好和陛下说说,别吓着小殿下了。”

  *

  文华殿是陆君潜看书处理奏章的地方,偶尔也会在此接见近臣。

  步辇在殿门外停下,阮明姝左手轻扶腰侧,右手搭着柳芽儿胳膊下了轿。

  隔得老远,内侍总领李全和秉笔太监夏延俱站在门外侯着。

  阮明姝还没走近,两人已谦顺又热络地迎上来。

  这二人都是狠角色,互相斗得厉害,又你一致对付大臣。

  阮明姝不至于畏忌他们,但后妃与宦官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况且她的皇后之位全凭陆君潜托着,娘家并无权势可依。

  于是等他们行过礼、问过安,阮明姝也笑着同他二人寒暄几句。

  “奴才们这就为皇后娘娘通传。”李全资历老,由他说道。

  “陛下想必正在教导昭儿,本宫悄悄进去便好,不必打扰圣上。”阮明姝语气柔和,脸上并没怎么笑,却叫人如沐春风。

  若是换做别人,李全别说答应,保管眯起那对吊梢眼,用眼神将人钉死咯。

  可现下发话的是皇后娘娘,陛下的逆鳞。他立刻笑着应了,与夏延齐齐躬身哈腰退到一边。

  阮明姝将门推开条缝,朝殿内张望。

  陆君潜耳力极好,早已听到脚步声,他从奏章中抬起头,目光与阮明姝交会。

  神色沉静依旧,眼底却有了笑意。

  他起身,要来扶她。

  阮明姝却轻轻摇头,纤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君潜挑挑眉,顺着她的意思,坐了回去。

  阮明姝侧侧身子,偷偷看她的好大儿在干嘛。

  这一看,一股气直冲脑门——

  陆昭宸扭股儿糖似的歪坐在御案旁的大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萝卜似的小短腿。

  毛笔抓在他右手上,左手却也满是墨迹,小爪子黑乌乌的一会儿蹭蹭衣服,一会儿摸摸脸。

  扑闪闪两只大眼睛像极了阮明姝,漂亮得叫人怀疑是否真的是男孩子。

  他撅着小嘴,一会儿委屈巴巴地偷瞄父亲,一会儿无精打采地抠手指。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自己身前铺着的练字纸。

  陆君潜顺着阮明姝的目光看去。

  呼吸都要气停了。

  陆昭宸忽然脖子一冷,抬头见父皇正“慈爱”地盯着自己,当即挺起小胸脯,黑乎乎的小手收回来,乖巧放在桌子上。

  “要吃果果了么?”他期待地望着父皇。

  “吃屁!”陆君潜大手一挥,将小兔崽子从椅子里拎起来。

  气归气,阮明姝却不愿意打小孩子,见状忙推开门,走上前制止。

  她步伐快了些,扶着腰。陆君潜见了,哪里还有空管陆昭宸,当下又将儿子扔回去,快步走到阮明姝身旁扶她。

  陆昭宸揉着摔得生疼的小屁股,巴巴看着爹娘,嘴巴撅得老高。

  阮明姝一走过来,他便急吼吼控诉:

  “娘亲,爹爹把我屁股摔坏了!”

  话音刚落,不仅没得到娘亲香喷喷的怀抱以作安慰,反而被拧住粉面小腮。

  “天天惹你爹生气,该!” 屋里没外人,阮明姝也不计较称呼。

  陆昭宸小脸上都是墨,画得和小花猫似的,阮明姝手上免不了蹭上,于是更生气了:“你用脸写字?”

  陆昭宸呆了呆,才委屈道:“是爹爹写的,他说会法术,写在我脸上,我就会写字了,不用他再教。

  阮明姝闻言将目光转向陆君潜,发现对方正试图用眼神威慑陆昭宸让他闭嘴。

  “怎么说?”阮明姝指了指儿子的大花脸。

  “我可没让他乱摸。”陆君潜慢悠悠,理直气壮得很。

  阮明姝扶额,觉得头更晕了。

  “柳芽儿。”她朝殿外唤了一声。

  柳芽儿闻声走进来候命。

  "带小殿下回宫,洗沐干净,再换身衣裳。"阮明姝吩咐道。

  历来皇子公主都是放在一块儿教养,不留在各自母妃身边。阮明姝却不管这些规矩,她和陆君潜就如寻常夫妻一般,将孩子放在身边自己带。

  "是。"能带小主子回宫,柳芽儿高兴极了,但在陛下面前不敢露出来,只小心翼翼将陆昭宸从大椅上抱下。

  “娘亲抱抱,一起回宫。”陆昭宸下来后,不愿自个儿走,而是张着小胳膊撒娇,让娘亲一起回去。

  陆君潜脸色越发不爽了。

  他正想教训小东西一顿,还没开口,阮明姝已先偎在他肩头,对陆昭宸说:“娘亲不和你一起回,娘亲要陪你爹爹。”

  陆君潜顿时舒坦,嘴角勾起笑意,连带着看小兔崽子的眼神都变了:

  昭儿这么像阿姮,世间难寻的可爱,不愧是他的崽。虽然娇气爱哭还调皮,他也不该凶他。

  *

  别看现在阮明姝拿捏准了陆君潜,一句话就叫他浑身舒坦,没了和小孩子计较的心思。

  一开始的时候,阮明姝并没想到这父子俩也会“争宠”。

  她生陆昭宸时,因是头胎没有经验,加之时局动荡让她精神紧张,是以生产并不顺利。

  据赵婉后来告诉她,陆君潜呆在产房外面,听到她的叫声,红了眼,不顾一切地要冲进去。最后还是太医说现在进去恐怕令皇后分神,更添风险,才勉强将人拦住。

  陆昭宸下生后,身体羸弱,夜间时常惊泣。阮明姝心疼又愧疚,总觉得是自个儿无能,才让孩子受苦,丁点大就要喝大人都嫌苦的药。

  于是她一颗心全扑在陆昭宸身上,日夜寸步不离地照顾、自然冷落了陆君潜。

  陆君潜那闷脾气,心里再吃味、再委屈,也不愿主动说的。

  直到陆昭宸快满一岁、调养得和普通婴孩般康健时,阮明姝松了口气的同时,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陆君潜几乎不主动和她亲热了!

  他是不是有别人了!?

  阮明姝警铃大作,气得饭都吃不下了。但冷静下来想想,又觉不可能:陆君潜虽抱怨小娃娃吵闹,可是每日来碧梧宫就寝却是雷打不动。

  难道是金屋藏娇,白天在前朝或书房私会?不至于吧.....阮明姝笃定,陆君潜这样的人,就算是变心,也不屑于搞偷偷摸摸这一套。

  所以、莫非是嫌弃她生完孩子,身量不如以前苗条了?阮明姝越想越觉得可能。

  她近几年胖了许多,容貌气质与十八九岁时大不相同。虽然旁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丰腴些瞧着更好看,但谁知陆君潜怎么想的呢?也许他就喜欢她未经人事时纤瘦冷清的样子呢?

  是夜,阮明姝叫宫人把孩子抱到偏殿照顾。

  云鬓低挽,香肩半露,她独自歪在轻纱帐内等候。

  陆君潜撩开碧纱薄幕,呼吸一窒。

  四目相对,只这一眼凝视,阮明姝笑了,她又有了全然的从容自信。

  她亦想他想得紧,身子如是,心中更是。可万万没想到,当她主动趴在他陆君潜肩头,对方竟绷着脸,并不抱她。

  阮明姝蹙眉,有些生气。

  却听自己这位乾纲独断的皇帝夫君,小孩子般赌气道:“怎么不去照顾小兔崽子,皇后娘娘还有空管为夫么?”

  这么多年,阮明姝只见过陆君潜委屈两次。一次是他同阮文举冲突,阮明姝只顾着自己父亲。

  再有一次,就是现在了。

  阮明姝第一反应是惊讶,她没想过陆君潜竟然会吃他亲儿子的“醋”,惊讶过后,不是好笑、不是生气,而是汹涌而来的愧疚与心疼。

  她脑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回忆,从她怀孕到现在,陆君潜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大到为了她在朝堂上寸步不让,小到给她捏腿、为孩子喂药......

  不禁眼眶泛红,鼻息轻抽。

  陆君潜见了,瞬间缴械投降:“不哭不哭,我错了,不该朝你发脾气。”

  他心里确实憋着气,可扪心自问,阮明姝有什么错?她是为了谁受这样的苦?这样一想,他觉得自个儿简直不是人。

  阮明姝紧紧抱住陆君潜,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 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但也是需要她哄着、需要她偏爱的小孩子”,阮明姝从此默默铭记在心。

  “我有错,”她柔声道,“我忘记告诉夫君,阿姮最爱、最爱他了。”

  陆君潜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的委屈是如此可笑,而她是如此可爱。

  他什么都说不出,也不想说。

  他横抱她,走向卧榻。

  ......

  春宵再长些吧,年光莫要催度。

  他要攥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

  *

  “娘亲偏心!只陪爹爹不陪我!”陆昭宸小嘴一扁,大声控诉,打断两人的回忆。

  陆君潜脸上关爱又骄傲的老父亲笑意瞬间消失,他俊眉微皱,扫了柳芽儿一眼:

  “还愣着干嘛?”

  “是,是!”柳芽儿正笑眯眯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此时方醒悟,忙抱起张牙舞爪的小主子退下。

  殿门阖上,阮明姝“噗嗤”笑出声。

  陆君潜正俯身想亲她,被她这一笑,弄得不上不下,郁闷道:“笑什么。”

  “我开心呀,”阮明姝大着肚子,不能像往日那般随意扑进他怀里了,只仰着头,晃着他胳膊,“昭儿天天惹你生气,你都不怪我惯他惯的,你是不是好爱我呀?”

  如今两人说是“老夫老妻”也不为过,心意相通,彼此不仅是夫妻,也是最知心的人。绕是如此,陆君潜还是没学会甜言蜜语。

  此刻对着阮明姝撒娇般的爱语,他并未用言语回答,只狠狠封上她嫣红.软.润的小嘴。

  阮明姝轻吟一声,很快便仰起头,主动又热情地回应他。

  唇舌交缠,呼吸间皆是彼此炽热的气息。

  情.欲如藤蔓滋生飞长。

  自打阮明姝怀孕起,为了胎儿安全,两人再没尽兴亲.热过。

  此刻两人交颈拥吻,陆君潜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可身体却不得不与阮明姝间隔出空隙,以免压到她的肚子。

  这个旖旎缠绵的吻,最终以阮明姝娇.喘着推开陆君潜结束。

  “没事吧,我有些过了……”陆君潜瞧着阮明姝绯红的脸,不无懊恼道。

  阮明姝摇头,脸上红晕更浓。

  陆君潜要扶她到椅子上坐下歇息。

  阮明姝没动,她分开纤长五指,与陆君潜覆着薄茧的大手交缠,细嫩的手心轻蹭摩擦着。

  “太医说,现在可以了......注意一点,没关系的。”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耳根都红透了。

  虽说是老夫老妻,可主动求欢,还是很难为情。

  半响没听到回应,阮明姝羞恼非常。

  “害怕就算了。”她甩开他的手,但很快又被重新捉住了。

  她听到陆君潜从胸腔里发出的轻笑声。

  很好听,但也很气人。

  “你笑.....”她质问的话没说完,已叫陆君潜温柔稳健地拦腰抱起。

  她本能地去护自己的肚子。

  “别怕。”陆君潜温声道,抱着她绕过五色九龙屏风,一直走到软塌前才将她轻柔放下。

  “怎么能在这儿.....啊,你!”白昼宣淫,还是在读书议事的殿所内,阮明姝又羞又惧,“我们回寝宫吧,步辇就在外面......”

  “这儿很好。”陆君潜不为所动,他半蹲着,隔着衣物亲吻阮明姝的肚子。

  逐渐向下。

  “可这是书房......”阮明姝越是紧张,就越受刺激。

  “书房又如何,”陆君潜眸中欲色深沉,手指间的动作却依旧轻柔,“在陆府时,你不是很喜欢在书房做么,每次都......”

  他叫阮明姝捂上了嘴。

  .......

  阮明姝醒来时,殿内已经点上灯。

  她微微侧首,屏风外,陆君潜正在灯下批阅奏章。

  阮明姝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动动身子,略微有些吃力地坐起来。

  陆君潜听到动静,放下奏折大步走过来。

  “什么时辰了?”阮明姝揉揉腰窝,声音是酣睡初醒后的慵懒。

  陆君潜没答,他虽极力克制,但最后情不自禁,还是过了些,因而此刻更担心阮明姝的身体。

  “有没有不舒服?”大掌轻轻覆上,他低声问。

  “没有呢,”阮明姝柔柔笑着,看着自己的肚子,“她乖得很,一定是女儿。”

  陆君潜冷峻锋利的眉眼也染上温柔,轻轻“嗯”了一声。

  “但愿是个女儿,”阮明姝歪着头,靠着他身上说话,“昭儿是太子,有他必得挑起的担子。但是咱们女儿,只要开心幸福就好啦,她喜欢什么,我们都顺着,好不好?”

  “好。”陆君潜为她理着秀发,应道。

  阮明姝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看到女儿长大后的模样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沉吟道:“若还是男孩儿.......也行吧……,有两个皇子,那些个宗室大臣能闭嘴了,整日叫你“开枝散叶”,管得真多。”

  “都好,”陆君潜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想了想,对阮明姝道,“不管男女,后面都不再生了。”

  其实只要想到阮明姝要再经历一次生产,他便很不安。

  他知道产房内阮明姝挨得痛,受的苦,其实产房外他恐惧、无计可施,同样宛如酷刑。

  陆昭宸出生后,他便有意避免阮明姝受孕。

  羊肠、鱼泡都用过。

  可阮明姝不爱用,嫌戴着这些东西行房“恶心扒拉”的。

  他又不愿让阮明姝吃药伤身,只好迫着自己,别弄到里面。

  可情至浓时,总有失策的时候,去年阮明姝又怀了。

  她倒是挺高兴,因为身边人都说女人生孩子第一次是最难的,后面便好了,而她这几年身子也调养得好多了。

  陆君潜心中担忧,倒不愿说出来影响她心情。

  今日才寻着机会,同她交个底。

  他已经派人找到陶孟章,叫他研制副男人吃的药,一劳永逸。

  阮明姝回道:“若是生的女儿,自然不用再生了,我也不愿受苦。”

  “就是男孩,也不再生了。”陆君潜微微皱眉,斩钉截铁道。

  阮明姝有些犹豫:“可我真的很想要个软软乖乖的小棉袄,你不想么?”

  陆君潜顿了一下,才回答:“看天意吧。”

  阮明姝眨眨眼,不再同他争论,毕竟她自个儿也没多坚定。只能祈愿老天爷作美,叫她此次一举得女。

  “呀,差点忘记正事!”阮明姝忽然坐直身子,弄得陆君潜好一紧张。

  “慢点。”他提醒道。

  “让你叫裴星洲回京,办得怎么样了?”阮明姝一想到妹妹的婚事还没着落,便发急。

  现在她当了皇后,又诞下太子,阮家早已今非昔比。想娶阮明蕙的贵胄才俊排着长队,可阮明蕙看都不看一眼。只闷声呆在陈州,改良织机,兴办作坊,教妇人女孩织布。

  若她是真的不屑男女之情,无意婚嫁,阮明姝倒也不强求,左右妹妹自个儿有本事,还有她这个做皇后的姐姐,不嫁人也能安稳顺遂过一辈子。

  可阮明姝知道不是,她这傻妹妹心里想着裴星洲呢。

  而裴星洲三年前主动请缨,去千里外的幽州边地戍边屯兵。

  至今未归。

  *

  “先前写了密令,叫韩蛟带去幽北边镇。”

  “怎么说,他还是不愿回来?”

  陆君潜点头,见阮明姝气恼非常,安慰道:“别急。”

  “我能不急么,这都四年了,明蕙来年就二十岁了!”阮明姝没好气道,真不知这两人怎么想的。

  “星洲还二十五了呢,我比你还急。”陆君潜哂道,“我娘和裴姨母快把我烦死了。”

  何止是两位长辈,他甚至梦到裴月河被气活了,从墓里跳出来和他打了一架......

  “这两个傻子,不上道,一个比一个犟。”阮明姝直摇头,“我已经写信,让明蕙回京照顾我待产。”

  “裴星洲那儿,就看你了。”阮明姝一掌拍在他大腿上,“押也要把他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