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权门妾>第75章

  回小院路上, 墨兰在身后替阮明姝撑着伞。这个时节的雨,虽还夹着些冰,却已不似年初时冷了。

  路过陆君潜院前时, 阮明姝步子不由停下。她侧首凝望,墨兰立刻体贴地将伞抬高些。

  “小姨娘......”墨兰不知老太太和主子说了什么, 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此刻见阮明姝呆呆望着三少爷的院子,眉目缱绻,温柔又伤感, 这份不好的预感就越发强烈起来。

  “没什么,”阮明姝笑了下, “我们回去说。”

  语罢,又望了望昏暗雨幕中的庭院高楼,才沉默着离开。

  还没到屋里,柳芽儿已经跑出来相迎,一边为阮明姝撑伞, 一边将小手炉递给她,问主子冷不冷,说屋里备了暖汤。

  阮明姝进屋后,将两人喊到身边。

  “我要走了, ”她语气平静, 伤感之意却是掩饰不住, “天下无不散宴席。相识一场, 多谢你们敬我、帮我、扶我。”

  柳芽儿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墨兰则似有所预感, 默默红了眼圈。

  “陆府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但这点心意希望你们收下。”阮明姝说着,从桌下捧出两个小木匣, 正是前些日子绿绮送过来的。

  “是些银子打的首饰,并不值钱。但做得精细,节日里戴着也不失礼。日后若有急用,也方便兑换出手。你们收下吧,就当是我们彼此留个念想。”阮明姝娓娓劝道,“这儿有封信,将军回来时烦劳你们转交于他。除却我自个儿的事,也求了将军,等我走后把你们分到二少奶奶处当差。”

  “呜呜......”柳芽儿听了已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跪在她膝边。

  墨兰擦了擦眼泪,也跟着跪下来。

  阮明姝拍拍两人,强笑道:“好了,车马在外面等我,不再多说。最后一次了,还是要麻烦你们帮我收整一下衣物。”

  其余东西,她已早早收拾好。除却她自个儿带来的,便是陆君潜送她的笛子、匕首,其余的倒都没拿。

  老太太给她的信封里,除了证明她是自由身,与陆家再无瓜葛的约据,还放了两张银票。阮明姝抽出来,塞回她留给陆君潜的书信里。

  *

  马车隆隆跑着,车轮碾过处,雨花四溅。

  阮明姝在自家院前下了车,唤屋里人出来拿东西。

  “小姐!?”素绢跑来开的门,见是阮明姝,很是吃惊。

  屋里人也听到动静,未多时,阮明蕙、绿绮等人都跑了出来。

  “阿姐,不是说明日回来么?”姐姐回家虽然高兴,但见驾车小童和素绢手忙脚乱地从车上搬东西,阮明蕙有些慌了。

  “阿姐回来了。”阮明姝故作轻松,朝众人笑笑,对阮□□道,“以后不走了。”

  阮文举站在众人身后,目光恰同女儿对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来吧。”他连声道,抹了抹眼角。

  出乎阮明姝意料,父亲并没有高中后的狂喜兴奋,也没有见她灰溜溜回来后的洋洋得意。

  *

  “我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开恩,放我回来的。”阮明姝又一遍解释道,只觉整个人空荡荡的,提不起精神。

  屋内一片沉默。

  “这样最好!”阮文举终于忍不住开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阮明姝又叫他气得脑袋发疼,“爹,你一定要我说明白么,我们凭什么和人家说两不相欠?是我们欠得太多,根本还不起,女儿没有脸再在陆府呆了,你懂么?”

  她说完许久,胸脯犹兀自起伏着,委屈涌上心头,不由别过脸,将眼泪抹去。

  阮文举梗着脖子,怒道:“欠什么了?我求过姓陆的么!他自个儿声名狼藉,还假惺惺发善心,我阮文举不稀罕!我宁愿这颗头叫摘了去,也不需要他装好人!”

  阮明姝点点头:“好啊,有你这句话,女儿也安心了。以后大家伙死在一块儿,女儿下去也不怕没脸见娘亲。。”

  “你......你你.....”阮文举气得脸色发青,“大好的日子,一直死不死,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我不敢,我担不起不孝的名声。”阮明姝吸了吸鼻子,“爹你放心,你尽管继续找陆君潜麻烦,真出什么事,女儿一定下去给你陪葬。”

  “姐!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阮明蕙哭着抱住她,哀求道。

  阮明姝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汹涌的波澜,片刻后才开口:“现在我也回来了,爹你若是再找陆君潜麻烦,我是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你现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阮文举又急又气,“他怎么样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你以后不许见他,不许再有任何瓜葛!我们阮家的家风名声再不能坏了!”

  “既是如此,爹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阮明姝冷冷抛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阮文举震颤过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今日殿试上与他认知相悖的种种,再加上此刻女儿的一番冷嘲热讽,叫他多年来笃定坚信的那堵忠奸善恶之墙,隐隐裂开条缝。

  快到门前时,阮明姝忽地定足回首:“把青罗叫到我屋里,别说她身子不舒服,就是瘫了,也给我架着过来。”

  素绢三人被她语气中的寒意吓到了,慌忙点头相应。

  “明蕙,你也过来。”阮明姝缓了缓语气,对妹妹说道。

  青罗走进阮明姝屋里时,脸上还是带着怨意的。

  直到对上阮明姝有些伤感的目光,她才意识到不妙,慌忙跪下,朝坐在椅子上的阮明姝重重磕了个头。

  “小姐......”声音抖得厉害。

  阮明姝望着她低垂含泪的面容,五六年的时光,一幕幕从她眼前飞掠而过。

  她半响没说出话来,再开口却已经下了狠心。

  “你该知道我为何事找你。”她平静道。那日陆君潜怒气冲冲地拿出避子药,她立刻就知道自个儿身边有鬼。

  怎么早上送来的东西,藏得好好的,下午就叫陆君潜翻着了?

  于是便留心探察,其实都不用查,她只将引路的剪枝叫来问问,便什么都知晓了。

  “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青罗泪流满面,叩首求她。

  “你恨我恨得紧啊,”阮明姝叹息道,“那药,藏在盒子底下。云西给了明蕙,明蕙都不知道其中隐情。你倒好,帮我送个东西,还把盒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我猜你是偷听了我和云西说话,又或者云西和别人的话,是不是?”

  阮明姝说着,只觉脊背发寒。她待青罗,不说像姐妹,也算半个家人。她知她心高气傲,屡屡僭越,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竟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是不小心听到!”青罗还在挣扎着辩解。

  “好,我信你不小心听到,信你不小心发现匣子的秘密,但在陆君潜面前摔倒,说你是来送药的,也是不小心!?”阮明姝心窝发凉。

  “我,奴婢.......”青罗惶然急思着借口,却见阮明姝目光冷冷,一 旁绿绮等人都又惊又恨地看着自己。

  “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青罗姐姐。”阮明蕙质问道,一开口,又是想哭。可她烦死自己总是哭哭啼啼,于是使劲瞪大眼,将眼泪强憋了回去。

  青罗嚎啕一声,捂脸痛哭。她后悔了,她不该那么冲动的,一下子就叫抓住把柄。若是阮家将她赶走,她该怎么办呢!

  “不是,我对小姐没有,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她哭着说,“我只是太恨陆君潜了!他是个刽子手,我家、我外祖付家,都是叫他抄家灭族的。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奴婢怎么会害小姐?奴婢只是想让小姐和陆君潜分开,让小姐离这个恶魔远一些......”

  她这样一说,屋里几个丫鬟都面露同情,阮明蕙脸上也显出些为难的神色。

  “你外祖是付太师?”阮明姝虽开口问了一句,神色却是没什么变化。

  “是,是。”青罗急急点着头。

  “付家通敌卖国,按律该诛九族的,圣上和陆将军开恩,只斩了你们三族内男丁的头,你还有什么好恨的?”阮明姝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