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六十一章 离开

  青年分明是在笑,眼里却冰冷没有一分笑意。

  ……

  十五日,漆黑的夜幕中一轮明晃晃的月。

  段轻舟伤口反复发炎,又昏睡了很久。迷迷糊糊的醒来,坐起来,胸口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榻后,身上穿着的亵衣单薄,他披上外衣,扯着伤口了,眉头一下子皱紧。

  捂着心口,缓慢的走出营帐。

  偌大的军营中竟然无人值守。

  蹊跷至极。

  他又掀开了好多营帐,都空空荡荡,绕到主营去,却在接近时听到轻微的声音,像是什么闷闷撞击的声音。

  一路上没有动静,越走近主营,他心里就有种不安。

  许久,没听见其他什么声音,可那轻轻撞击声还是断断续续的,没停。

  段轻舟踱步好久,觉得怪异,最后掀开营帐去看。

  却看见了他这一年来见过最骇人的场面。

  满地狼藉的营帐里,一个双眼猩红布满血丝的男人披头散发被捆在一张狭窄的凳子上,他整张脸都呈现一种浮肿的紫色,满是血的嘴张大,里面血糊糊一片,涎液混着血一起流淌在下巴上,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段轻舟被骇的脸色微白,眼中震颤。不为别的,只因为这男人的脸他再熟悉不过——平阳侯!

  怎么会?

  他慌忙进去想为平阳侯松绑,平阳侯听到他的脚步声,突然陷入狂躁状态,椅子撞击地面的声音更清晰。

  他已经没有神志,认不出段轻舟。

  头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嘴巴几乎要贴着肩膀上的软甲,张开口脖子猛的向前伸,几乎要咬他,血和唾液流出来。

  他猛的后退,才没被面前这个几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曾经一方侯王咬到。

  平阳侯已经彻底疯了。

  像中了疯病的狗。

  段轻舟靠远了,仔细观察他,猛的发现他的脖子上缠绕着青黑色的纹路,像是中了什么毒。

  他脑海中有什么迅速闪过,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蛊毒!

  这些黑色的纹路似乎在蛄蛹着,像是一张吞噬人意志的巨大黑网。

  平阳侯微微挑开的袖口上,已经爬满了黑纹,可见这是从下往上延伸的。

  这些黑线一点点攀爬,直到把一个活人吸附致死。

  何其残忍!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相墨。

  相墨会使用蛊虫,不单是他母亲姜王后传承,还有他自己对这方面独有的天赋异禀。

  可以杀人于无形,却也要用养蛊人的血喂养,害人害己,无比阴毒。

  可相墨答应过他,再也不启用这种阴毒之物,他应该相信他。

  再者相墨需要依靠平阳侯才能活下去,若他愚蠢到杀了平阳侯取而代之,那剩下将士们怎么会同意?

  必然群起而攻之。

  平阳侯还有个力大如山迅猛如雷的偏将,怎么能被轻而易举的下毒?

  而且主将死后偏将继任,总之轮不到相墨当统领。

  将士们也不会认可一个负伤残疾的领导者。

  况且,相墨自从负伤后便去了那股令他不喜的强势,挫去了傲气,不再嗜杀和漠视人命,能够沉下心来积淀,又回归从前的模样。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改邪归正最值得赞扬,六殿下在他心中便是这般。

  他自然不相信,平阳侯身上的毒是六殿下放的。

  段轻舟心想,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还是这又是什么梦?

  他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厉害,不是梦,是现实。

  这是一件残酷可怕的事情。

  军营空荡荡,主将中毒发疯被绑,一个看守的士兵都没有。

  让他越发觉得蹊跷。

  这毒是怎么中上的,军营里为何又没有人?

  士兵去哪里了?

  这两日他昏睡,即使是有紧急军情出兵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正当他打算出军营,就在这时,远远听到马蹄声。

  他意识到不对,赶紧躲藏在主营后面储物的隐蔽处。

  听到“哗”的一声掀开营帐的声音,看不见来者,却听到脚步声。

  此人脚步沉重踏实且有力,有经验的人都能听出来,他身强体壮,是习武之人。

  奇怪的是,此人进来后便站着不动了。

  段轻舟没能听出这脚步声是谁的,可紧接着一阵轱辘声,一个他熟悉至极的略微拖拉一下的走路声响起。

  那声音是一脚浅响,随后不能完全用力的后腿半拖半提的向前挪动。

  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是六殿下的脚步声!

  对方在主营的虎皮军椅上坐下来,碰到了扫到地上的一卷竹简,发出呲啦的划地声。

  “郭丰,绳子怎么绑的?要勒死平阳侯吗?”

  另一个中年男人的浑厚声音,声音听起来唯青年的命令是从,“郭丰知错。”

  段轻舟心里一沉,郭丰正是平阳侯最有力的副将!

  难道是相墨指使郭丰做的?

  不应该……

  郭丰是出生入死的老将,战斗经验丰富,不可能被一个腿上有伤残的未加冠的青年控制。

  即使相墨会蛊,也做不到让一个人对自己彻底服从。

  除非……

  他浑身发抖起来,不敢继续往下设想。

  “他还能动呢。郭丰,重绑!”

  刚刚从青涩过度成男人的声音,慵懒中带些磁性,这人似乎很是悠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

  “咚。”

  “咚。”

  每敲一声,段轻舟的心都会被拉扯一下。

  明明应该是无比震惊惶恐的事,他却只觉得愤怒至极。

  愤怒相墨不听自己规劝,滥用蛊毒肆意杀人。自己一腔热血被浇灭,对青年所有的教育和挽救都成了笑话。

  阴影笼罩着他,似乎也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竟然妄图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转而,心中又觉得无尽的悲凉。

  他直到这一刻才如梦初醒,原来命运真的无法改变,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平阳侯瞪着眼看我做什么?真是吓人呢……”青年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似乎带着恐惧。

  随之而来是一阵迅速剑风,紧接着是什么落地的轻轻声音。

  绑在椅子撞击声突然无限放大,挣扎的疯狂,很吵闹。

  转瞬,就听到青年压低了音调,声音变得冰冷残忍,“真是肮脏的东西!眼珠子都这么脏!”

  “脏了我主帅营的毛毯……”

  段轻舟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他隐约猜到相墨在干什么。

  刚才轻轻落地的声音是……人的一双眼珠。

  毛骨悚然。

  将那失去舌头、只会发出嘶哑的“唔唔”声的男人几近虐杀,全程青年都只是风轻云淡的下指令,而没有一丝犹豫和不忍。

  全程声音愉悦,仿佛面对一顿饕餮盛宴。

  “把他的头扔到邻营帐后面的暗室里,千万别弄出声音,吵醒了太傅我把你的头盖骨也做成酒碗。”

  听声音可知,郭丰割下了平阳侯的头,“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溅了血和别的什么黏腻东西,捡起来后就走出营帐。

  随后相墨也离开了。

  段轻舟从暗处走出来,入目便是血红和白花花一片,地上全是血水,地毯都藏不住。

  他看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此刻相墨离开,必然会回他的营帐,届时就会看到自己已经出来了,看到了这一幕。

  以相墨那样多疑猜忌的性格,杀自己灭口也完全可能。

  段轻舟从后面抄小路,捂着崩裂出血的胸膛伤口,挨着墙离开。

  许是伤痛导致的脚步声重,踩了一脚枯叶子,发出“咔擦”一声。

  营帐内传出的声音凛冽,是相墨发出的,“谁!”

  随后青年便披着个大氅出来了,拢紧皮毛的手上还带着血,一身血腥味没去除,警惕非常的私下张望。

  他段轻舟贴在帐外的树后,收紧衣摆,屏息凝神。

  “哒。”

  “哒。”

  青年略显不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段轻舟一颗心猛的悬了起来。

  几乎还差一步就要到了。

  只要相墨转到树后,就能将他一览无余。

  就在此刻,郭丰的脚步声急促而来,“报——”相墨冷了他一眼,“什么事这么慌张?”

  “万将军不见了!”郭丰声音铿锵有力。

  “什么?!”

  相墨几乎立刻转过身去,一向阴郁的眼里布满震惊和惶恐。

  他几乎是迅速的拖着腿走向将军偏营的副帐,下颌都紧绷着,神情紧张又惶然。

  紧接着,段轻舟听到青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在隐忍怒火,“这么大个人,怎么就消失了!其他地方都找过吗?”

  郭丰跪在地上请示:“回将军,找了,没有!”

  相墨挥开营帐,整个人都在颤抖,一拳打在一旁的树上,眼睛发红的怒骂道:“混蛋!”

  “找!去给我找!”

  “找不回来他你也别想活!”

  段轻舟早趁青年去营帐找他时悄步离开了,青年怒不可遏的远远的传过来,他心里一凛,立刻加速了步伐。

  渐渐的,相墨的声音听不清了。

  带着面具,坐上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

  颠簸的马车上,段轻舟恍惚的想,自己竟然一件事都没有办成。

  曾答应紫渊帝君要感化青年、挽救他的命运,可到底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六殿下,我是真心想成为你的太傅,带你走上正路,成为一代明君。

  奈何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