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四十六章 疯了吗

  相墨心头猛的一跳,抬头,猝不及防与男人目光相接。

  立刻对上男人双眼里的质疑,他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和委屈,伤心失落的垂下眼睑,“太傅,我想给你盖好被子,被角让你的腿压住了。怎么了吗?”

  少年的声音压低,轻轻的,让人几乎听不出声音中异样的沙哑。若仔细听,就会发现那是情动后不自然的喑哑。

  话音落后,周围就陷入了死寂。

  一刻,两刻,三刻……

  男人沉默着没有作出回应,少年低着头,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男人开口了,声音柔和下来,“没什么,就是醉的有点恍惚。太晚了,殿下还是回府吧,这些我自己能弄。”

  少年顿了顿,转身将圆桌上热茶斟到茶杯中,将茶杯递放在男人榻前的矮柜上,“好,醒酒茶我放在这里,太傅记得喝掉,免得宿醉后明日头痛。”

  “学生告辞。”相墨拱手施礼。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嗯,殿下路上小心。”

  少年急步走出卧房,走到门外才敢抬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薄汗。

  冷风一吹,后背的冷汗将衣服粘住,冻的他打了个寒战。

  段轻舟靠在榻边枕头上,将少年伤心欲绝快步离开的身影收进眼里,撇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又环顾四周看见身旁叠放整齐的衣物。

  揉揉因醉酒而发疼的太阳穴,视线还是晕晃晃的,他喝了醒酒茶,躺下去。

  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很久,又坐起来,叹了一口气。

  自己怎么会成现在这幅样子?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六殿下拿自己当老师敬重爱戴,自己却时刻提防着一个孩子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

  自己是疯了吗?

  就这样心怀芥蒂,还想做一个好老师?

  几次三番的曲解少年的意思,让其伤心。这算什么指引方向的老师?根本就是让人难受的怪人!

  就因为一个破梦和一次误打误撞的错误,他就要这样防狼似的提防着少年。那以后还怎么让少年相信自己、怎么引导少年成为仁君?

  难道两人就要一直这样中间有一道隔阂吗?

  这样的话,他与少年身边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猜忌,怀疑,诽谤……

  这还是从前的他吗?

  到底是他生性就自私薄凉、只顾自己……还是说有一只无形的手悬在他的头顶、控制着他的思想、不让他救赎少年灰暗的命数?

  不行!

  他绝不能再疑神疑鬼、想三想四!

  他必须坚定的相信少年,只有无条件的信任,才能真正做到真心换取真心。

  ……

  一晃三日过去。

  “报告太傅,二王子身边的人来府上,说二王子邀您到尚仙居一聚。”小厮进来书房,跪地传话。

  段轻舟正监督少年写字,听到这话,诧异抬起头来,“二王子?”

  转瞬,又想起几天前的庆功宴结束,二王子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他点点头,“你去禀告,我半个时辰后就到。”

  小厮退去,“诺。”

  相墨的笔停住了,他仰头问,“太傅要出门会见二王兄?”

  “嗯,之前约好了会面。”

  少年低下头,声音也压低,像是在嘲笑自己,语调清清淡淡,“那我呢?”

  “殿下今下午可以休息一下。”

  “若我不想呢?太傅明明说过今日我练完字后便教我剑,怎么能言而无信!”少年强压着怒气,一字一句的说着。

  “二殿下邀请,我总不能拂了人家一片心意,这样会让人脸面挂不住。”段轻舟没想到他会不同意,更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少年会因此发怒,他解释道。

  “二王兄就那么重要?”

  “不是二殿下重要,而是一个人至真的心意值千金。相逢本就是缘分,况且盛情邀约,我怎能拒绝?”

  “好,我明白了……”少年低着头喃喃自语。

  又说,“太傅去吧,不用管我。”

  “我又哪里比得上别人重要,我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段轻舟意识到对方陷入了一个否定的怪圈,相墨在否定自己对他的在乎程度。

  听着少年说出“废人”这两个字,他实在也有些生气和懊悔。

  “殿下,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在臣的心里永远最为重要!”

  他蹲下,去看少年的眼睛。

  “之所以赴约,一是因为失约是不守信用的,二也是觉得与二殿下有些缘分,可能此生就这一次共饮的机会,不去有些可惜。而我与六殿下你,还会有无数授课的时间。”

  “殿下怎么会因为这短短一下午就怀疑自己在臣这里的重要程度?”

  少年直视着他,红了眼眶,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里滚下来,“自从二王兄回来,太傅对墨就非常冷淡……”

  段轻舟被他的眼泪动容,张了张口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觉得自己愧对少年。

  起身将少年拥住,“对不起,这段时间是臣冷落了殿下,臣不反驳。只是臣能保证,是臣之前身体不适,与二王子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干系。”

  “臣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殿下放心。”

  少年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说这些,太傅明明可以不向我做任何解释……”

  “因为在臣的心里,殿下是第一重要的人。”

  “第一重要的人?”

  相墨红着眼,有些不可思议,遂而又低下头去,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一丝叹息,“太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段轻舟摸了摸他的头,“殿下的生命中注定要遇到一个人来爱你、教你、帮你,而我只是恰巧成为了这个人。”

  “我相信,如果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因为殿下值得被爱。”

  少年泪挂在精致细腻的脸上,目光近乎整愣,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这话像是一张网密密麻麻将他套住了,他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

  “我……也值得被爱吗?”

  他这样一个坏的彻底的人,从来只知道算计的坏人,也配被爱吗?

  太傅根本不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他为了报复,可以不要一切尊严,跪在地上,像狗一样从别人的胯下爬过去,只为在相屏山腿上种下蛊虫;他为了得到想要的温暖和照料,可以报复式的自残,在被捅的那一剑上再填一刀……

  他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太傅根本不知道,他对他有多么的觊觎!

  他靠着哄骗将天边明月般的人弄上了自己的脏东西,让仙人坠下。直至前一刻,他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师长在这书房里玷污占有。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被爱?

  段轻舟将他拥在怀里,轻轻的说,“值得,殿下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熬过这段仰人鼻息低声下气的日子,未来会好过很多。除了臣,也将会有更多人来爱殿下。”

  “别人的爱憎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太傅。”相墨伸手回抱男人劲瘦腰肢,微微颤抖的声音隐含执拗。

  段轻舟给他勒的紧,有些喘不过气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发丝,“殿下要将臣勒死了。”

  少年脸上忽的一红,腼腆的将手松开,退到一边。

  段轻舟摸他发丝时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买的玉簪还一直忘记赠予少年。

  便去了卧房取出来那个雕花镂空水沉木盒,“那日从裴府回来,路上见着这只簪子,觉得漂亮便想赠予殿下,一直没来的及说。”

  相墨眼睛亮起来,一双凤眼终于有了不再虚伪的、只属于少年人的惊喜,“赠我?”

  接过盒子的手指有些颤抖,意外又震惊,又问了一遍,“赠我?”

  “臣的一点心意,赠予殿下,但不是什么名贵物品,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段轻舟弯了下唇,惯是冷淡的脸上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也不大,却仍有种冰霜凝出暖玉之感。

  “怎么会!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少年将青花色玉簪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不论是簪子的走势外形,还是尾端暗红色的玄纹,他都喜欢的不得了。

  好似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簪子一般,视若珍宝。

  段轻舟其实设想过少年根本看不上这支玉簪,毕竟少年在三年前当太子时肯定见过世间最昂贵精致的首饰,瞧不上不那么值钱的东西,他能理解。

  没想到,少年竟像得了糖的孩子一样欣喜若狂。

  看着少年的开心的情绪溢出眼睛,段轻舟只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酸涩难言。

  让少年发自内心的高兴,竟如此简单……

  少年真的很容易满足。

  容易的,让他鼻子里涌上一股酸意,眼睛湿润了。

  “殿下……”他无法克制住自己抱住少年的冲动。

  相墨为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不可思议,只是不知所措的呆站着,喃喃的问:“太傅……你…怎么了?”

  “无碍,就想抱抱你……”男人彼时清冷疏离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下颌抵在他脑后发丝,叹了口气。

  “……”少年一下子失了声,从脸到耳尖,全都红透了。

  脸皮仿佛蒸过的粉白糯米糕,透着滴血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