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怀了魔头的崽后>第14章 幻境

  元玉谈喉咙里像塞了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萧竟发了狂,一刀一刀毫不留情。

  腹部鲜血汩汩流出,霎时铺满脚下的路。生命快速流逝的感觉清晰而可怕,元玉谈大骇,挣扎着想要逃跑。

  萧竟抓住他的脚脖子拖回来。

  “不要!”元玉谈终于发出声音,却细小微弱,淹没在利器扎入骨肉的声音里。

  “不要……”元玉谈猛地睁眼,剧烈喘气,环视一周,还是那座亭子,只是行凶的萧竟已不见踪影。

  是梦?

  “百悦公子。”元玉谈出声呼唤,却没有人回应。他走下台阶,道两旁草木旺盛,在脚下投出一片片阴影。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忽然出现一处悬泉瀑布,立于峭壁之上,水流咆哮,倾斜而下,落入汹涌河水中,溅起阵阵水波。

  元玉谈蓦地停住脚步,后缓缓抬腿,纵身跃起,穿过湍急水流。

  水帘之后,别有洞天。

  不远处,是一间简陋却规整的小院,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穿得干干净净,用树枝哗啦土地玩。

  小院很小很安静,细心地铺满了石子,墙上搭着简易木架,挂满了刺眼的紫色葡萄,院内种着绿菜土豆,两只肥硕的公鸡在散满菜叶的泥土里散步。

  水井旁边摇椅“嘎吱嘎吱”响着,上面躺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口中念念有词。

  “两行白鹭上青天。”

  “错了!错了!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小男孩大声纠正,满脸责备,“爷爷你又说错了。”

  老头儿笑得胡子乱颤,疼爱地抚摸他的脑袋,骄傲道:“我又说错了呀,还是谈宝儿聪明。”

  脑海里隐藏在深处的画面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再现,元玉谈顿时身体绷直,却控制不住朝前继续走,直到站在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抬头,透过他,露出笑容:“爹爹,你回来了。”

  元玉谈缓缓回头。只见一身着糙布的男人脚底踩泥身背竹筐。

  “谈宝儿,过来。”他展开手掌露出糖果,“喜欢吗?”

  小男孩开心地大叫,紧紧抱住他的大腿。这时门后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一脸幸福地叫大家用饭。

  元玉谈不敢眨眼。

  刹那间,小院开始倾塌,尘土飞扬,眼前画面混乱而模糊,元玉谈像被人攥住了喉咙,呼吸不得,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慈眉善目的老头儿惨被烧死,女人和男人大吵一架,带着小男孩搬离了小院。

  女人突然变笨了,不会做饭给小男孩吃,也不会抱着哭泣的小男孩睡觉。整日跟街边的屠户呆在一起喝酒,一开始会换回来些猪肉给小男孩吃,可是后来就不带了。

  应该是忘了。

  小男孩很饿,只能去装满空酒坛的柜子里翻找,运气好能翻到一些钱物换馒头,更多时候什么都翻不到。

  终于女人回来了,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当着许多人面训斥小男孩,说他偷钱,把他锁进漆黑的地下室。

  任凭小男孩惊恐哭喊,整夜蜷缩在冰冷床上,盯着黑暗发呆。

  极致的恐惧让他绝望,让他麻木,让他滋生出怨恨。他开始发泄,先是年久失修的土墙,然后是地上的老鼠,最后是来送饭的女人……

  元玉谈完全无法呼吸,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宛若要碎裂般痛苦。

  他闭上眼,无尽痛苦像冰冷的河水,又黑又重,深不见底,他没有挣扎,任由黑暗将其吞没。

  “元玉谈。”

  有人在唤他,穿透层层黑暗,清晰而坚定,传达至他耳边。

  “元玉谈,醒来。”天边的嗓音低沉悦耳,宛若一只有力臂膀紧紧抓住他不停下沉的身体。

  “再不醒来我过去了。”是萧竟的声音。

  元玉谈霎时清醒,幻境变化万千,吞人心智,他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胸口。

  剧痛传遍全身,他突破幻境,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湿漉漉地瘫在岸边,又湿又冷,像是刚被从河岸里打捞出来。

  心头迟来的恐慌蔓延上来,元玉谈忍不住剧咳,混乱狼狈,宛若大梦一场,九死一生。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贴在他的脊背,轻轻拍着,替他顺气。

  元玉谈抬眼,萧竟单膝跪在他身侧,墨眸紧紧盯着他。

  见状,元玉谈脑海中警铃大作,顾不上对方是真是假,猛地起身,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萧竟胸口。

  萧竟侧身躲避,衣衫划过剑刃,盯着刺来的剑身,眉宇压低,看不出喜怒。忽而嘲弄般揶揄道:“别来无恙啊元神护,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狼狈,区区小儿把戏竟也能让你脱身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盯着元玉谈的眼睛,似笑非笑,单手握住锋利剑刃,步步靠近。

  元玉谈浑身像被抽干力气,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疲惫恍惚,一身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和不透气的感觉牢牢压制着他,冰冷河水顺着脖颈滑入里衫,冻得他轻微打颤,本就憔悴的脸更加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也蒙上一层灰暗。

  萧竟力气太大,他抽不出剑。

  他不开口,萧竟也不开口,只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就像在逗弄地上的蚂蚁。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让元玉谈十分不适。

  他低头,余光瞥见道上的圆形石子,胡乱抓了一把,手中运力,朝萧竟脸上砸了过去,又狠又快。

  萧竟没有躲,被注入十分力的石子在他左脸擦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他摸着脸,嘴角咧开,露出一排白牙,明明笑着,却比不笑还要深寒可怖。

  萧竟忽而提掌,一手夺掉元玉谈手中的长剑,一手作势朝元玉谈肩膀劈去。

  元玉谈紧急避身,堪堪躲过。

  两人你一招我一招,有来有回交手起来。

  狭窄潮湿的河岸施展不开,石头树枝都被当做了武器,四分五裂躺在地上。

  元玉谈不愿恋战,轻点树干跃身而起,突然腹部一阵抽筋疼痛,低呼一声,整个人从半空中朝后仰倒。

  见状,萧竟脸上神情空了一瞬,上前一大步,两臂展开拦腰接住了他。

  天旋地转,两人交换了位置。

  萧竟后背重重撞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他皱眉闷哼一声,另一手仍不忘小心护住身上人柔软的肚子。

  元玉谈头晕目眩,趴在他身上,腹部的抽筋一时半会不能缓解,只咬牙生生忍着。

  两人离得太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萧竟目光炯炯,看着元玉谈,看着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流出殷红血迹,染在锐利而冷秀的嘴角上,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打湿,不停上下颤动。

  萧竟盯了半晌,一时没有动作。

  夜间安静,只有元玉谈愈发急促发重的呼吸声,月光明明灭灭,洒在他冷白如玉的脸颊上。

  萧竟眼眸幽深,直直看着,目光顺着他额间的汗珠,一缕缕一滴滴,追随胶着,一起滑入他被衣物紧紧包裹的白皙锁骨窝里。

  休憩片刻,元玉谈恢复些力气,两手撑在萧竟耳侧,膝盖顶在他腿间借力,想要起身,地上湿滑,又是不稳滑倒跌落。

  他又试了几回,每次都以不同位置牢牢撞到了萧竟身上。

  他一通折腾,萧竟眼神微变,呼吸有些不稳,一手按住他后腰,不让他动弹。

  两人紧紧相贴,元玉谈大腿被东西顶着。

  他立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瞪着萧竟,语气极其愤怒:“你干什么!”

  萧竟没有说话,温热的呼吸扑进元玉谈脖颈间,发丝互相缠绕,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元玉谈紧紧抿唇,甚至眼睛里也瞪出了红血丝。

  萧竟终于好心扶起他来,穿透力极强的视线仍是落在他身上。

  元玉谈不看他,只低头整理衣物,脸色十分难看。

  两人一时无言。

  “你中了幻境。”萧竟嗓音低沉道,“无忧湖靠吸食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忧患来营造幻境,是陈百悦的手脚,他想要你的命。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我再晚来一分,你怕是永远沉浸其中了。”

  元玉谈垂眸道:“嗯。”

  一想到幻境中所见,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手脚蜷缩,眼睛无神,少见的彷徨。

  萧竟微垂眼睑,打量他两眼,抬起手掌贴在他的后颈,手渡内力,将内力一寸寸传入。

  元玉谈嘴唇紧抿,连接下颌线的线条紧绷着,却没有拒绝。

  随着温暖传入四肢百骸,他的理智逐渐回笼,发现周边遭两人打斗的碎石断枝,不知何时恢复了完好无缺的模样。

  他突然沉声道:“是梦中梦,现在仍是幻境!”

  萧竟稳声回:“我知道。”他在一旁整理树叶柴枝,一把点燃,火苗点点,映照在元玉谈脸上。

  “还冷么?”萧竟又问。

  元玉谈:“你为什么在这里?”

  萧竟抬眸,语气不明:“元神护真是会挑人,与我一起时心机玲珑,遇上了别人,连脑子也顾不上带了。你跟那个陈百悦把酒言欢谈天畅地,真是好不快活,估摸早把我这个仇家忘了,现在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怕晚了。”

  元玉谈没有力气跟他争辩,“陈百悦与无忧庄……”

  “元神护还真是关心他人细况,陈百悦便是无忧庄少庄主。”

  元玉谈:“他人呢?”

  萧竟咧开嘴角,带着一丝恶劣的报复气焰:“既然我来了,当然是带他一起进来玩玩了。”

  元玉谈:“你的意思是,这里是陈百悦的梦境。”

  萧竟嗤笑:“元神护,与其担心其他人的安危,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脱身。”

  元玉谈蹙眉看他:“我什么时候担心他的安危了。”

  萧竟背靠树干,长腿随意交叉站立,两手抱怀,幽幽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