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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贺靳屿出了趟远门。
临行前贺靳屿帮余扬把外婆的相片嵌进一块老式的吊坠里,尺寸只有指头大小,方便他随身携带。
生活重回正轨,一切平静下来。
杜晓良偶然瞥到余扬放在长椅上的外套和吊坠,等余扬从球场上换下来休息突然问:“你跟贺靳屿复合了吗?”
余扬擦擦脑门上的汗:“问这个干嘛?...没有。”
场上有人叫杜晓良过去。
余扬总拉着杜晓良去操场锻炼,久而久之也变成篮球队的替补之一。原本在别人面前跑步都不好意思的人现在竟然能跳着接两个球,余扬揽着兄弟向别人炫耀,说看看,看看,哥教的。
余扬浑身是汗,穿外套的样子估计下一场不上了。
杜晓良摘下眼镜:“你不上我上了啊。”
“昂。”
很多事在变好。
余扬攥着贺靳屿给他的坠子,手把旧银色的坠芯也捂热了。
他跟贺靳屿的位置像掉了个个儿,像回到还没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又好像没有。
余扬忍不住想,算什么呢到底。
去殡仪馆那天也是贺靳屿送的,搞得他很不好意思,他红着眼睛说谢谢你,贺靳屿只是很平静、很善解人意地说别再跟我道谢了,等会需要我接提前发条短信。
余扬突然眼睛很酸。
贺靳屿托底托得毫无怨言。他反而怕了,什么都怕,怕两个人之间那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怕尝到依赖贺靳屿的滋味就走不动道了,怕这份好只是特定时间下产生的救世主情结。余检明和程薇都做不到的事,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贺靳屿可以。
然后他恍恍惚惚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服自己。
现在挺好的。
余扬跑到天台抽烟。临近饭点上头没人,他坐在排风机旁边看着太阳落山。贺靳屿在地球另一头给他发短信,各种高楼大厦的风景图里有一张大合照,不用放大余扬就看见了站在左中的贺靳屿。
余扬收起手机专心抽烟,咳了两声,没忍住又调出照片,嘴里叼着烟,两根大拇指向外扒拉直到半个屏幕都是贺靳屿的脸。
旁边的企业家这么拉五官已经模糊得看不出轮廓,唯独贺靳屿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按下快门前那阵松弛有度的视线。
“咳咳咳...”余扬呛完烟又被烫到嘴,赶紧把照片保存下来。
贺靳屿那头见发过去这么多照片也没回音,干脆直接:[在干嘛]
姓名框上[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挂了五分钟。
贺靳屿:我能看见
余扬:?
问号发的倒挺快。
贺靳屿:你输入状态没关
余扬:。
贺靳屿:。
贺靳屿:发啊
余扬:刚打完球
贺靳屿:我刚开完会
贺靳屿:明天我就回来了,下午过去找你
余扬:明天我要复习
贺靳屿:我教你
余扬:[表情包]
余扬:几点啊
贺靳屿想了想,叫张励换成凌晨的飞机。
贺靳屿:下午四点半
余扬:ok
贺靳屿从上飞机到落地b市,换完衣服走去科大,校门口还没什么人。
他花大价钱提前回程的行为就像是专门把时间放到现在浪费的,他穿着卫衣戴着帽子遮住脸,不时拿出手机确保没错过余扬的消息。
但其实他根本没关提示音。
据他们约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余扬终于小跑着出现在校门口,但他四周张望着,愣是没发现贺靳屿就站在对面六七米远的树下。
贺靳屿抱着手臂看他杵在原地掏手机。
[你是不是还没到啊]
[我在校门口了]
贺靳屿硬是等着余扬多往自己这边多看了两眼,听他迟疑地叫了两声名字,蹑手蹑脚靠近他。
贺靳屿抬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余扬立马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你怎么不回消息啊?”
“没看手机。”
余扬稍微低头去看他帽檐下的脸:“我们现在去干嘛啊。”
贺靳屿一噎,说实话他没想好。他就是想来找余扬,余扬想散步他们就去散步,想吃饭就去吃饭,想...干什么都行。
“不知道。”贺靳屿坦然,“我只是想你了。”
换成余扬如鲠在喉。
贺靳屿感觉余扬狂甩的脑袋上有一个对话框,里面是糊作一团的黑线圈圈。
“要不做吧。”
贺靳屿语惊四座,路人纷纷侧头,想看看大街上堂而皇之说出这种话的人长什么样。
余扬赶紧把人从校门口拽走了。
“你,我,不是,那什么——”
余扬抓着贺靳屿语无伦次了一路,走到奶茶店门口才停,“你别说那么大声啊!”
“怎么了。”贺靳屿盯着余扬放开自己的手腕,“食色性也。”
余扬前一阵是真把做爱当吃饭,在床上不带脑子地泄欲,全然把贺靳屿当成解压工具,厮混时间不短。
这也是为什么杜晓良问他有没有跟贺靳屿复合,他停顿的原因。
跟贺靳屿充其量是炮友吧,等真冷静下来回想还有点尴尬。
过了一个月再见到贺靳屿感觉很奇怪。非得说,可能是跟之前知道林彦舒来科大找自己的时候有点儿像。
替贺靳屿解决易感期那天,有什么东西跟贺靳屿一起重新种进他身体里。
他现在想起玻璃房子还会不大舒服,但一定要说自己抵触的,心底第一个蹦出来的是房子周围瘆人的森林而不是阴沉沉的贺靳屿。
贺靳屿...
余扬颠颠书包:“喝不喝奶茶?我请你。”
贺靳屿摘下帽子,把头发往后捋,再戴上。
“喝。”
贺靳屿点了杯无糖绿茶,迎着余扬“能好喝吗”的眼神抿了一口,眉毛拧的紧紧的,嘴唇也向两边往下撇:“...”
余扬把刚插上吸管的麻薯抹茶推到他面前:“你要不试试我的...?”
贺靳屿接过来喝一口,眉头都舒展开了。
“这个好喝。”
两个人瞎逛了会儿,贺靳屿问他饿不饿。
贺靳屿不喝的那杯无糖绿茶全进了余扬肚子,后者艰难地摇头:“你饿了?”
贺靳屿点头,伸手往街尾巴指:“吃不吃火锅?我请你。”
余扬本来想拒绝,可注意到贺靳屿不明显滑动两下的喉结,他还是应下了。
“...吃。”
吧。
“肥牛,藕片,生菜....”
菜一半下进清汤锅,一半进了麻辣锅,大部分进的余扬肚子。贺靳屿这人点菜没个准的,点一大堆自己吃两口就饱了,剩下全是余扬在哐哐造。
余扬腮帮子鼓的,嘴巴油的,捏着筷子的指尖粉的,脸在火锅的热气里蒸成红的。
“嘶哈,辣死了。”余扬浑身发汗,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最后一盘响铃卷干完,生无可恋又满足地倒在椅背上放空。
贺靳屿结完账余扬还没缓过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胃口大不节制,把胃吃难受了也不会长记性,下次还敢。
贺靳屿确信余扬就是这样的。
“走吧,散步去。”贺靳屿笑眯眯地领着人压马路。
余扬跟在贺靳屿身边,贺靳屿体贴地减慢步速,好让余扬不会走着走着找不见自己。
余扬吹风吹清醒些,使劲眯眯眼睛:“好热。”
“再过十来天就立夏了。”贺靳屿说。
余扬突然想到什么:“快到你生日了。”
贺靳屿盯着前方愣了一秒,好像余扬提起他才想起自己什么时候出生似的。
余扬猛然记起贺靳屿从不过生日,因为他妈妈的忌日也是同一天。
他不说话了。
贺靳屿倒不觉得有什么,语气平静:“说到这个,那天我还有个局要参加,长鑫集团想在发布会给我庆祝生日。”
“万弘跟这个集团关系很好吗?”
言外之意是为什么要让生日在工作中度过。
走到人少的地方,贺靳屿懒得戴帽子,伸手摘下:“不好,但是有合作,拉我在媒体面前做做秀可以给他们的地标带点流量。”
“一定得去吗?”
“不好说不去。”贺靳屿俯下点身子,“心疼我啊?”
问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别扭。
余扬啧了一声:“...挺过分的,让寿星加班。”
一阵酥麻的酸意直冲胸口,贺靳屿觉得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上,笑起来。
余扬奇怪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贺靳屿笑得停不下来,嘴角勾着,酒窝深深的。
余扬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了都:“别笑了。”
“好,嗯。”贺靳屿笑着答应他。
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贺靳屿深深看着他:“你想不想来?”
“过生日总得有个真正关心我的人在身边吧。”贺靳屿垂眼解释。
蛇捉七寸,余扬心窝窝被戳得稀烂。
“除了你,没人会心疼我了。”
余扬真不晓得面前奔三的男人嘴里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