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是瓷杯碎地的动静。
这声音并不大，但出现得太突兀，正吻在一处的二人顿时被惊醒，瞬间分开来，往外间看。
只见邓长风、孟昆仑、雪莉、华素年、串串簇成一团挤在屏风口，皆是一脸懵地看着里间的他俩。受害瓷杯正七零八碎地躺在邓长风的脚下，不难看出凶手是谁。
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似乎还站了几个人，只是刚好被挡得严严实实，何宴和方遒看不见那几个人，想来那几个人也没看见他俩刚才在做什么。
嗯，也好，少几个人尴尬，四舍五入就没人尴尬。
“闯”进来的伙伴们也是听到里间有了动静，猜到应该是何宴醒了，这才一块儿进来看看，也没料到会刚好撞见方遒缠着何宴亲密，不然肯定不会进来打搅他们的。
邓长风喉头艰难地滚了一下，强装无事发生地蹲下捡瓷杯的碎片。华素年灵光一闪，也跟着蹲下，拿出主人家的架势挥手赶他：“我来我来。”串串转移视线去看自家队长，呆呆地眨了下眼睛。
孟昆仑讪讪地笑了一下，干巴巴地说了句：“醒了。”
雪莉看上去是最镇静的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什么反应也没有，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邓长风和华素年这么一让开，原本后面被挡住的人就一览无余了。
是荆棘、小面包、小狼，还有……曼曼。
何宴有些意外地看着曼曼，在此刻忽然没边没际地想起曼曼的事来——这个小姑娘怎么也在这里？哦，她被我们带回来了……她醒了，也对，我都醒了——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是在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
转移注意力是缓解尴尬情绪的一大妙招。
何宴咳了咳，开口叫住了正要若无其事地转身出去的孟昆仑等一票人：“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
聊聊正事好了，大家一起转移注意力。
方遒往何宴这边瞥了一眼，虽然他自己脸子厚，完全不在意这种事被人看去，但他在意何宴的感受。何宴素来是脸子薄的，此刻脸红害臊的模样也极可爱。可爱，再看一眼。一本正经地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样子也可爱。
真想再亲一口。
一说到正事儿，孟昆仑不到一秒就进入了状态：“华队长已经把我们在‘天堂’的遭遇汇报上去了，说是今天就会有回复。”
在孟昆仑说话的空当，何宴扫视了一圈，发现除自己以外，其他伙伴们身上也多多少少带着一点伤，于是又看向方遒。刚才方遒离他太近，面部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他又因为心虚，一味只关注着方遒的表情，也没想起来看看方遒身上有没有伤。
这一看，眼珠一凝。方遒虽然穿得严实，一点伤痕不露，但肩头隐有绷带的边角。
方遒注意到何宴心疼的目光，一时心绪复杂。他知道何宴定是在担心他的伤势，但明明何宴自己才是他们所有人里伤得最重的——这家伙，到底懂不懂爱惜自己？！突兀的，他又想到了之前他们一起待在生存团的小黑屋的时候，为了提前解决狩猎反应，何宴也是毫不犹豫地咬他自己……
想着想着，他叹了口气，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何宴却是心头一紧，难道伤得很重？！
却被方遒双手握住右手，轻声在耳边：“我不要紧，都是皮外伤。你若出了什么事，才真的害了两条命。”
何宴一惊，这第二条命又是从何而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怀孕的女子，可他没有怀，也根本怀不起啊！
方遒却是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了，眉目有些黯淡。何宴紧紧盯着他，恍惚间竟是悟出了点儿什么。
是了，正如方遒受伤，他会难受一样，他出了事，方遒又怎么会不受影响呢。
何宴怔怔地望向地面，心想，真是罕见的体验，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样亲密，亲密得仿佛生命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等孟昆仑说完了，何宴抬头看向华素年，语气不冷不热：“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不知道你们上头又会给怎样的答复。”
华素年微微一笑：“我想，你们应该会满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领悟了对方的意思。何宴偏过头，又道：“我现在有挺多问题的，挨个儿问好了。”
“第一个问题之前在马车上我就一直在琢磨，没琢磨明白。”
众人看着何宴，眼里流露出好奇。
何宴：“还记得我们在绿地门口被拦下扎针的时候，守卫说的话吧？我们能在绿地内合法逗留十五天，而他要求我们注射的精神体控制剂最长的药效也是十五天。这符合常理吗？这样的规则听上去漏洞百出，如果我们故意非法滞留，他们不仅无法第一时间确定我们的位置，还会因为精神体控制剂的失效，而无法限制我们可能造成的破坏程度。”
方遒闻言点头同意：“绿地的管理层再傻也不该做这样不利己的规则约束，除非他们自有办法。结合守卫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违法后果自负，似乎对规则的疏漏完全不以为意，我们有理由认为，他隐瞒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是的，那么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何宴接道：“如果绿地确实留有后手，那么是什么呢？我们是怎么做到能如愿回到这里，而绿地那边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乱套的呢？”
顿了顿，直视华素年：“你说呢，华队长？是不是有什么，我们应该知情，而你忘记告诉我们的事呢？”
方遒勾了勾嘴角，与何宴一唱一和：“比如，你给我们准备的精神体控制剂的解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你们可真是敏锐。”
华素年轻笑了一声，有那么点儿无可奈何。
“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们不由天部落的底裤都要被你们扒个干净了。”
“其实这东西也没那么复杂。守卫让我们扎的精神体控制剂是控制型药物的一种，编号CON-SL01-A15，实验室名称‘控定剂’。前15天的药效主要是压制精神体活动，同时一定程度上削弱体能；15天之后，压制因子消亡，L01信息素因子开始活跃，绿地的电子猎狗可以追踪L01信息素的味道，范围几乎可以囊括整个绿地，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定位器或者雷达——不过这种信息素因子一段时间后也会失去活性，但这也已经足够绿地将非法滞留的人抓捕归案了。”
华素年嘴说干了，想拿水杯喝口水，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诡异地一顿，随即打消了喝水的念头。
“当然，SL系列的控制型药物不止这一种，同属01编号的，就还有B07、C03、D01，分别对应可以合法逗留七天、三天、一天的外来人群。至于我给你们的解药，自然不光是消灭压制因子，也一并将L01信息素因子杀尽了。也怪我，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
她虽然嘴上说着怪自己，但神色淡淡，毫无愧悔之意。何宴和方遒心里都清楚，这位华队长城府也不浅，他们到底还算不上人家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思及此，何宴浅浅笑了一下：“华队长别误会，我们没有怪罪的意思，更不是疑心队长要对我们不利。只是有些话，大家都说开了才更好。”
华素年也回了一个笑，没再说什么。
早在之前华素年被“逼问”的时候，串串就有些不耐，见这个话题终于过去，赶紧道：“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何宴有些无奈，他本意并不是要针对不由天部落的人，这下被人误会了，也只能反省自己，于是放缓了语气：“下一个问题——”延衫艇
他的目光越过华素年肩头，看向小狼和曼曼——主要还是看小狼：“这两个小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小狼……你的精神体，为什么是狼？”
小狼应声抬头，与何宴对上目光，眼神犀利了一瞬，如一道白刃掠过，几乎刺痛何宴的眼睛。
何宴心中暗赞：不愧是这么年轻的S级精神力觉醒者，攻击性有如实质。
清醒状态的曼曼往前走了半步，挡住何宴和小狼对视的目光，反手拉紧了小狼的袖子。
“曼曼姐……”不知为何，小狼的声线有些抖，就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但因曼曼走动反而可以毫无阻碍地观察小狼的方遒发现，这孩子不是在害怕，反而是有些……异常的亢奋。
方遒正有些惊疑不定，便见小狼从曼曼身后探出个头，再次直视何宴，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恶意：“精神体是狼又怎么样？”
何宴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这话听进耳里，竟自动转换出另一个意思来：就知道你们救我是居心叵测！
这么想着，何宴不由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