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和何宴顿时戒备起来，下意识挺直腰背，远离了座椅的靠背，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华素年悠哉悠哉道：“放轻松，我说的背后远着呢。在观众席的后面，还有个二层小阁楼，四面都是单向的防弹玻璃落地窗。所谓的大人物就坐在那里面。”
也就是说，那个大人物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场内的任何人，其他人却无法窥视他，甚至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还有他的存在。
“据说，他就是‘天堂’藏在幕后的最高管理者。我们来这里的终极目标就是挖出他的身份。”
方遒再次审视己方这一行七人，只有两个是不由天部落的，其余五个都是他们生存团的人，不由一哂：“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别小看自己，也别把这件事想得太难！”华素年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我们已经帮你们省去了前期那么多打探情报的时间和人力。”
方遒思索片刻，点了下头：“行，大可一试。”
华素年也跟着点头：“也不要求一次成功，但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能暴露部落的存在。”
“这点你放心好了，我们几个没人是孬种。”方遒说。
华素年下意识看了邓长风一眼，目光一触即离，嘴上道：“我相信你们。”
-
灯光忽的变暗，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舞台两侧深紫色的帷幕缓慢向中间合上。
这似乎是开场的一个信号，一时间，全场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舞台上。
“嗒”的一声，灯全灭了，一片漆黑。整个会场安静异常。
生存团的五人对这些流程都非常陌生，心里虽然感到不安，但是面上都维持着镇定，即使在黑暗中，也没有慌张地左顾右盼。
一段史诗感极强的音乐突然响起，立体环绕整个会场。那慷慨激昂的旋律仿佛描绘出了一幅金戈铁马、醉卧沙场的瑰丽画卷，让每一位专注的听者都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某个久远的战场之上。
前奏快结束的时候，灯又“啪”一声齐刷刷全亮了，深紫色的帷幕在铿锵的节奏中向两侧拉开，再次露出中央备受瞩目的舞台。
不像之前只是空荡荡一个平台，现在上面站着一个小丑打扮的神秘人。
“欢迎大家再次回到‘天堂’，成神俱乐部永远是每一位会员最温馨的家！”小丑激情澎湃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今天的节目流程和以往相比，稍有更改。我们将表演与拍卖结合在了一起，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如果各位有看上的商品，可以马上亮起自己座位上的拍卖灯，参与实时竞价……”
早在小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生存团的五人都默契统一地皱起了眉头。
要素察觉——
“成神俱乐部是什么？”离华素年最近的何宴偏头小声问她。
“他们坚信在俱乐部领头人的指引下，终有一天，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成神。”华素年言简意赅地说。
何宴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与野堡的成神主义内核是一样的，都以“成神”命名恐怕并不是巧合。
他回头对上方遒的视线：“山野集团搞出来的成神主义居然已经渗透到绿地了吗？”
“恐怕是这样。”方遒抿紧嘴角，感到事情果然不会太简单。
“但是怎么可能呢……”何宴将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我记得成神主义在野堡的宣传还套着血族教的壳子，成为教徒最起码得是‘肉食者’不是吗？再往上走，筛选只会越来越严格，精神体不是狼，是无法接近核心的。”
“或许是因地制宜。”方遒看向舞台，目光紧紧锁住小丑的动作：“说白了，成神主义不就是司马承空那伙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吗？那想怎么定义，不都他们说了算？只要‘成神’的东西在他们手里，那‘肉食者’和‘草食者’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方遒的语气带着一股很大的敌意，明显到每个字都似乎在散发冷气。
何宴对此感到理解，毕竟没有一个受害者不痛恨加害者的——斯德哥尔摩患者除外。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绿地会有这么多人被这种思想侵蚀，以及究竟侵蚀到什么程度了？
好好做人不可以吗？这些人不缺衣不少食，恰恰相反，几乎都站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或者正在走向巅峰的路上，就算说不上生活美满，也不可能太悲惨。那么多可怜人尚且在生存的泥潭中挣扎，这些大权在握、一切应有尽有的人又在想什么呢？他们想在这里得到什么呢？
随着小丑的讲解，每个人座位的左扶手都同时支出一块巴掌大的板子搁在他们身前。每块板子中间都有一颗拳头大的圆形透明宝石按钮，自底部一闪一闪地发着白光。
“……当有人在某商品的回合按下身前的按钮，该按钮就会转为蓝光常亮，指为该商品举牌一百万整行野币，同时在场其他人的按钮都会转为呼吸式蓝光。接下来每摁一次按钮，就涨价一百万整行野币，最后竞价者身前光为常亮光，其余人的身前光为快闪式呼吸光，如四百万整行野币，则快闪四次长呼吸一次。每次竞价后，十秒内无下一人举牌，则竞价者光束转绿，意为成功拍下商品。竞价满五百万时，蓝光转紫；满一千万，紫光转红；五千万以上的交易押后解决。计数时，红光看数量，紫光看有无，蓝光数快闪，如两千八百万行野币，即两团红光、一团紫光以及一团快闪节奏为三的蓝光。”
邓长风听得眼冒金星，头都快歪到雪莉的椅背上去了。
孟昆仑正好回头觑了一眼，顺手就给他掰正了脑袋：“好好听，别开小差。”
“太复杂了，都交给何宴吧——”邓长风哀嚎一声，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双眼。
孟昆仑扶了扶额，有种自己又多了个“儿子”要操心的错觉。雪莉回头看了邓长风一眼，也摇了摇头，不过什么也没说。
-
“女士们先生们，准备好你们手中的行野币了吗？！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开始今日的狂欢吧——”
小丑话音刚落，史诗风格的音乐就戛然而止，但又无缝衔接上了另一段诡谲至极的旋律。它既像过年过节的欢庆音乐，又像葬礼祭奠的哀悼音乐，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凉意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到身体里，甚至直击灵魂的最深处。
有这样诡异的背景音乐还不够，七八个小丑吹打着唢呐上场，围着舞台转圈。转着转着，他们身后就逐渐升起了一个高大的铁笼，在霓虹灯下反射着锐利的冷光。
生存团五人定睛一看，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正蜷缩在铁笼中瑟瑟发抖。
“这就是那个家伙嘴里的‘商品’？！”何宴不敢置信地问华素年。
华素年却是一脸淡定：“稳住。”
方遒震惊之后，灵光一闪：“你之前说你们是在绿地救下的小面包，该不会就是指……”
“没错，”华素年点头，“当时，她和荆棘都是‘商品’。”
何宴冷静下来，追问：“你们怎么救的？既然刚才你还提醒我们不要打草惊蛇，不能暴露部落的存在，就说明在今天之前，你们应该还没有和绿地产生武力冲突吧。”
方遒也瞪大了眼：“难道你们是买下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对不由天部落的实力可能得重新评估一下了。
观众席上的每个人都看见了那个孩子，除了生存团五人外，没有人觉得不妥，反而一个个脸上泛起兴奋与愉悦的红光，霎时间嘘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不是。”华素年坦然道：“我们不能为了‘少数’，牺牲‘多数’，一切为了未来。当时，是荆棘作为商品发飙了，我们趁乱带走了他们。‘天堂’的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阴沟翻船，没有深究，毕竟……荆棘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何方二人理解她口中的“少数”、“多数”是什么意思，如果为了眼前这些人暴露了不由天部落，那么未来的另一种可能就彻底断绝了，毕竟不由天部落眼下也还处于韬光养晦的阶段。
“我们暂时没有和绿地或野堡的任何一方起正面冲突的打算。”华素年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宴看着舞台上那个双手抱头，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孩，感到齿冷。
“他们会怎么样？”
华素年沉默着，没有回答。
观众席第二排的一个男人举起手，吆喝道：“让我们看看商品的成色！”
小丑们吹着唢呐下去了，一个驯兽师打扮的男人戴着狮子面具走上台，取下腰间的黑色长鞭，向笼中人挥去。
“啪——”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