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94章 祸害遗千年

  傅珩之进来时,是唐复开的门。

  看到他,唐复并不意外,点点头说:“来了。”

  傅珩之说:“嗯,来了。”

  宋天雪很快从楼梯上跑下来,刚准备说什么,又紧张地回头望去,只见宋西岭沉着一张脸慢慢地往下走。

  他指了指沙发:“你们今天就在这儿上课,我也要听。”

  “行,小岭你下午要是不忙,叔就先走了。你妈妈下周去出差,你不在的时候安顿小天去我那里。”唐复说。

  由于宋天雪几乎没法一个人呆太久,更不能独自过夜,平时都是宋西岭和唐复轮流照顾。在宋西岭混在娱乐圈的那几年,宋天雪每天晚上都和唐复待在一起,其他亲戚从来没有管过。唐复家几乎算得上宋天雪的第二个家。

  宋西岭说:“好,叔拜拜。”“叔叔拜拜。”

  随着家门关闭,客厅气氛陷入死寂。

  管家给桌上备好茶和水果,悄悄离开。

  宋西岭率先坐下来,双臂交叠在胸前,扬了扬下巴:“开始啊,看我干什么。”

  这话是对着傅珩之说的,但宋天雪见了,很紧张地抓住了傅珩之的衣角,趁宋西岭低头喝茶时,悄悄地说:“哥哥心情不好。”

  傅珩之悄悄回应:“没事。”

  宋西岭把茶杯狠磕在桌面上,冷冷注视着傅珩之。

  他倒要看看傅珩之在他面前还能耍什么花招。

  傅珩之轻咳一声,垂眸说:“上次我们画到了草地和小羊,用了绿色和白色的画笔。现在你来想一想,绿色和白色还能画什么?”

  宋天雪想了想,开始拿着画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臂,宋西岭看到是绿色和白色交错的格子。

  他有点好奇宋天雪画的是什么,想开口问,但又想起傅珩之还在一边,于是把脸冷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天雪说话了:“这是哥哥的床单。”

  “……”

  还真是。

  傅珩之点点头说:“很好,还有呢?”

  宋天雪低下头,唰唰地画。

  没一会儿他再次举起纸来:“哥哥的睡裤,有绿色和白色的。”

  “……”

  又过了一会儿。

  “哥哥的……嗯,围巾是用绿毛线和白毛线织的,还有哥哥的一个耳钉是一朵白色的小花,还有绿叶子。”宋天雪举起画来。

  宋西岭终于忍不了了,他软下声音说:“小天,你画点其他东西,别总画哥哥的。”

  什么床单睡衣睡裤,还有耳钉,他压根不想让傅珩之知道一丝一毫啊!

  而且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绿色和白色的东西,傅珩之不会是事先调查过,然后故意的吧!

  宋天雪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说:“好的哥哥。”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很沮丧的样子:“哥哥你在这里,我忍不住想画你。我刚刚想起你有一双绿色的袜子。”

  宋西岭无话可说,干脆怒视着傅珩之,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然后傅珩之就站了起来:“我和你哥哥去说点事情,小天在这里画画,好不好?”

  “好。”

  宋西岭偏不顺他意,盯着他说:“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他们三人本来是围绕茶几,坐在紧挨着的两个沙发上,傅珩之此时绕着茶几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来。

  他在一瞬间离宋西岭极近。宋西岭身后是靠背,左右是傅珩之的手臂,简直无处可逃。他顿时有些慌张,担心被弟弟看出异常,也没法喊出声,只好给予警告的眼神,然后伸手去推。

  傅珩之一把捉住他的手,轻声说:“走。”

  站起来后,宋西岭甩开他的手,率先进入工作室,傅珩之在后面把门带上。宋西岭盯着他的背影说:“你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要不是我弟弟今天哭着要你过来,我绝对不会让你靠近他。还有,你回去告诉绛弋,我要尽快终止治疗。”

  他不知道傅珩之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赚足了宋天雪的信任,宋天雪居然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他安慰宋天雪再找其他老师、买其他礼物,甚至是他自己以后天天陪宋天雪画画时,弟弟都不满足,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宋西岭急得团团转。

  直到他试探性说:“那我去把傅珩之找回来?”

  云开见日,柳暗花明。

  弟弟瞬间破涕为笑。

  宋西岭简直要气晕过去。

  在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宋天雪这样喜欢一个人,这样希望他的出现。傅珩之真是祸害遗千年。

  然而千年祸害此时此刻很为难的样子:“可是我答应小天以后都来陪他。”

  “那是你的事情!谁让你答应他的?还有,”宋西岭瞪着他,声音大了两倍,“‘小天’也是你能叫的?”

  “好,我不叫。但是今天需要带他做一些全面的躯体和神经系统检查,还有智力测试,你觉得怎样?根据具体的检查结果,才好判断今后的治疗方向。”

  “我觉得不怎么样。你少装模作样关心我弟弟的事,离我们远点。”

  说完他就要推门出去。傅珩之抢在他身前堵上门,看着他说:“西岭,这件事瞒着你,是我不好。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替你考虑的。”

  “……我没法相信。”宋西岭说,“你一会儿跟我弟弟解释清楚,以后都不要来了。”

  傅珩之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让开。”宋西岭说。

  傅珩之骗他在前,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退让。弟弟的病是得想办法解决,但天下的医生那么多,傅珩之不是那个必要条件。

  僵持了几秒,傅珩之终于退让了。

  宋西岭绕过他,开门而出。

  在听到傅珩之以后要离开这座城市并且永远不会回来时,宋天雪难过得直掉眼泪,宋西岭帮弟弟擦着眼泪,盯着傅珩之的眼神像刀子似的锋利。

  到了饭点的时候,他心想着终于能把人撵出去,没想到弟弟非要他多留一中午。宋西岭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着留下他来。他简直怀疑这玩意是不是给孩子下了什么蛊。

  然后傅珩之提议他来掌勺。

  做饭阿姨一开始不同意,但是宋西岭觉得不用白不用,对着傅珩之就开始点菜。

  “回锅肉、水煮鱼、麻婆豆腐、糖醋里脊,炖排骨,还有上海青炒豆角和辣椒,再来个汤,有肉沫的那种。最后弄点冷饮,还有不甜的甜点。”宋西岭说,“差不多吧,吃着再看。”

  阿姨在一边惊呆了。

  傅珩之点了点头,说:“你问问小天呢?”

  “不用你瞎操心。”

  厨房里,阿姨贴心地向傅珩之展示宋西岭的各种忌口,傅珩之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这些,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然后阿姨无奈地说:“其实家里有很多食材不全。”她其实还很想说,宋西岭显然是在难为他,那些菜菜式复杂,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做就做?

  想想她也要帮傅珩之一起弄,简直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傅珩之说:“没事。”

  这时候宋西岭在外面喊:“王姐您出来吧,今天家里没什么事,您中午吃个饭下午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阿姨一听,说现在就要回去。

  家里的管家、厨师队基本上一两年换一回,这是唐复的安排,所以他们都跟宋西岭不熟,也不愿意掺合他的生活。

  宋西岭欣然答应。

  一个小时后宋西岭开始催:“好慢,饿死了。”

  傅珩之点点蒸锅:“马上好。”

  宋西岭靠在墙壁上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想起自己那样呼来喝去,傅珩之却百依百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快感。早知道傅珩之这么好使,他那些年犯得着天天幻想着谈情说爱?爱能当饭吃?

  不过他现在醒悟也不算晚,傅珩之这好手艺也算是派上用场。

  又过了十几分钟,傅珩之把精美的菜肴一一摆在餐桌上,宋西岭定睛一看,居然一个他点的菜都没有。全是那种甜腻腻、清汤寡水的南方食物。

  他把碗往桌上一摔。

  正在弄点心的傅珩之见状,走过来说:“小祖宗,又怎么了?”

  宋西岭说:“这都是什么,我没胃口。”

  “家里食材不全,改天给你做。夏天吃太辣容易上火,而且对胃不好。”

  “不吃了。”宋西岭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傅珩之一伸手,掐着他的脸把他转过来。

  他的手指带着淡淡的奶油香,温热滑腻的触感让宋西岭忘记了微弱的疼痛,也忘了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看着傅珩之近在咫尺的脸,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傅珩之一字一句说:“你再闹,我就在这儿强吻你。”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宋天雪的声音:“哇!好多好吃的!”

  宋西岭一个激灵,推开傅珩之,想要站起来,椅子腿却卡到了什么地方,他的身体向后摔去,眼看后脑勺就要着地。

  傅珩之立刻扑上来护着他,一手护腰,一手往后脑伸,宋西岭最终稳稳躺在他的臂弯里。

  椅子倒在一边,宋西岭手肘撑在地上,无事发生,傅珩之屈膝在他身旁跪着,呼吸有点急。

  这姿势暧昧得不像话,宋西岭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宋天雪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疑惑地说:“哥哥你怎么在地上躺着?”

  “不小心摔倒了,小天去拿筷子。”宋西岭推开傅珩之。

  宋天雪哦了一声,乖乖取回筷子,又说:“哥哥很热吗,你的脸像苹果一样红。”

  “……吃饭吧。”

  一顿饭吃了半天,宋西岭感觉特别别扭。宋天雪不停地问他“哥哥你脸为什么这么红”“哥哥的耳朵怎么了”,害得他总觉着温度下不来,只好把空调开大,结果直到在座的两个人都开始打喷嚏,他身上还是热。

  都怪傅珩之,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腰和耳朵都比较敏感吗,还来来回回碰了半天,明摆着想让他出丑吧?

  他在心里把傅珩之又骂了几遍,然后站起来说:“我洗个脸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有点迷茫地想,自己和傅珩之究竟是什么情况。明明他一直想要远离、想把他当做陌生人,可傅珩之偏偏和他的生活联系得越来越紧密。今天如果不是他态度强硬,单单以宋天雪和唐复的态度,傅珩之极有可能长期和弟弟保持接触,以这种速度发展下去,再过个一年半载,他在他家占得一席之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傅珩之悄无声息地把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不明起来?他想起这些日子里,他们愈来愈频繁的肢体接触——一开始,傅珩之只是在递出或接过东西时,轻轻触一下他的手指;后来,变成偶尔摸摸他的头,碰碰他的腰;到现在,干脆两只手都上,又搂又抱,肆无忌惮。

  这一切都发生在宋西岭毫无察觉的时候,他这么一复盘,才发现傅珩之是循序渐进过来的。

  阴,真够阴的。

  可这不是他乐意接受的结果,他只想离傅珩之远远的,过他自己的生活。

  他在卫生间磨蹭了半天,确认一切如常后才出去。

  没想到刚没走几步,就看到傅珩之不知何时换了位置,这时坐在宋天雪的旁边,两人的头紧紧挨着,背影十分亲密,还时不时传来宋天雪的笑声。

  宋西岭感到有点怪异,停下了脚步。

  他皱了皱眉,猛地想起,当年,傅珩之对他好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时偌,而弟弟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一想到傅珩之很有可能在借机意-淫,宋西岭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傅珩之!”他说。

  他随手从身边抄起个可乐瓶向傅珩之甩过去。

  他的本意是想提醒傅珩之收敛些,全然没注意自己拿到的,是一个瓶口有点缺陷的易拉罐,之前他怕把宋天雪划到,才放在这里的。

  在他动手之前,傅珩之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回过头来,在看到宋西岭向他扔过来一个东西时吃了一惊,却没有躲,硬生生受了那一下。

  于是宋西岭眼睁睁看着那个易拉罐狠狠撞在傅珩之的头上,微微翘起的拉环划破皮肤,鲜红的血液在顷刻间流淌下来。

  宋西岭的理智回来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傅珩之撑着桌子站起来,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愣了一下:怎么回事,他用的力气有这么大?而且,他好像并没有往傅珩之脑袋的方向扔,怎么会这样……

  在意识到眼前的一幕的的确确是自己造成时,愧疚和担忧在瞬间吞噬了他。他心脏砰砰直跳,快步走过去,想检查一下伤口,傅珩之却死死捂住头,说:“把你弟弟带走。”

  血流的速度很快,一汩汩落入他的眼睛里,刺痛无比,眩晕感在下一秒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心底无尽的苍凉。

  他大概能猜到宋西岭为什么突然发火。他未经允许,私自和宋天雪见面、接触,甚至发展到了比较密切的关系,本身就犯了他的大忌,这个结果是注定的,宋西岭的情绪没有发泄,迟早要跟他算账。刚才,只不过恰巧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导火线。

  他猜测着,这件事结束后,宋西岭大概会原谅他吧?毕竟他那么容易心软。

  傅珩之感到头晕愈来愈强烈,但宋西岭呆站在一边,被吓傻了似的。他伸出手扯了下宋西岭的袖子:“快点。”

  看着血从他的指缝中蜿蜒而下,宋西岭才反应过来傅珩之是什么意思。回过头,只见宋天雪早已吓得呆在原地,幸亏傅珩之一直背对着他,没被看到伤口,否则宋天雪见血,一定会应激。

  他拉起宋天雪往楼上走,宋天雪害怕地抱住宋西岭的手臂,还想回头看。

  “哥哥……”

  “没事,小天乖乖在屋里等哥哥,一会儿我就上去。”

  “傅老师怎么了?”宋天雪很担心,“他刚刚在帮我用芹菜做房子,是不是我惹他生气了?”

  “……不是。”

  宋西岭好说歹说把人留在房间里,开门下楼,傅珩之已经不见踪影。

  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有些不知所措。

  他把目光移到窗外,傍晚时分,夕阳斜照,一片安宁。

  身边,沾了点血迹的桌布触目惊心,洁白的盘子里搭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绿色房子,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用一块块芹菜做砖头,下面撒了一圈晶莹的冰糖。

  他思考着,要不要追出去看看情况。

  突然,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他走过去,烤箱里面的香草蛋糕烤得刚刚好,蓬松饱满,用不同颜色的小纸盒一一陈列,顶端点缀着各种形状的奶油。熟悉的甜丝丝的香味散在静悄悄的屋子里,他立在原地,不由自主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