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70章 由衷

  前置工作准备就绪后,当太阳刚刚从山体最高处露出一个头时,金色的光芒瞬间划破黑夜,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层层叠叠的雪山之上,为绵延的白色镶上一圈金边,然后顺着山峰流淌下来,与白雪反射的光芒交相辉映,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宋西岭先是一怔,然后忙摁下快门。

  日出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差不多三分钟刚过,整颗太阳就全部跃于山峰之上,西边的天际还是晦暗的,但东边已经变为白昼。

  宋西岭简单看了看照片,感觉差不多,于是说:“收工。”

  傅珩之轻声应:“嗯。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今天放假。”宋西岭说完才想起傅珩之是以甲方的名义监督工作的,放不放假好像也该是他说了算,于是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傅珩之说:“我听你的。”

  宋西岭低头把东西装入傅珩之背后的书包,说:“主编那边如果出现问题要找人负责,你可别推给我。”

  傅珩之回眸道:“怎么会。再说你拍的也不可能出问题。”

  宋西岭刚准备说什么,傅珩之就打了个喷嚏。

  他这才意识到傅珩之还穿着自己那件薄薄的冲锋衣,于是一把扯下围巾扔给对方。

  傅珩之一边系围巾一边冲他笑。

  回去的路上,宋西岭一直心不在焉,上车后他们发现返程的人寥寥无几,宋西岭就选择了一个靠过道的位置,傅珩之见他把眼睛一闭,没有让他进旁边坐的意思,就选择了隔着过道的位置。

  返程时正好遇到前往雪山的游客大部队,有点堵车,宋西岭闭着眼睛也睡不着觉,索性不睡了,偏头去看外面往来的汽车。

  突然傅珩之说:“西岭,我想问个问题。”

  “你那天说不跟我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你到现在食言几次?”

  “是……我错了。”傅珩之转过身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但我刚刚想问的不是那些。”

  “说。”

  “一会儿什么安排?”

  “回去修图。”

  “为什么,今天这张图还要修?我觉得它已经很完美了。”

  “对,后期很重要。”宋西岭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摄影并不是还原和记录,而是一种创作。事物是确定的,但因此产生的感情和想象是不定的。将拍摄的事物展现在观众面前的过程中,充分体现着摄影师的主观意志。”

  “可如果进行后期处理的话,真实性不就降低了?”

  “在新闻摄影或科学摄影的领域,真实性和准确性比较重要,但是在风光摄影中,后期能通过技术手段来强调和提升照片的视觉效果,不是单纯的伪造和改变景色。”

  “我明白了。那么你打算展现什么样的意志呢?”傅珩之认真听着,末了发问。

  宋西岭被问到了点子上,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没想好。”他想到自己即将参加的比赛,如果比赛成功,极有可能能够顺利开办Xfactor Studios的展会,那时候工作室的知名度将大大提高。

  不过工作室是一方面,他自己的初心是另一方面,他一直很喜欢摄影,只有人生最为灰暗的日子里,才短暂地将它放下。

  所以,他究竟想表达的东西,是什么?

  傅珩之一个问题勾起了他的思考,在他冥思苦想之际,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任何变化,再一回神,傅珩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神出鬼没似的坐到他的旁边。

  察觉到他的目光,傅珩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不用着急,慢慢想。”

  之后的拍摄工作非常顺利,原定的五天出差只花费四天时间就结束了工作。宋西岭本来想提前买票回去,但封燃想在附近多逛逛,宋西岭同意了。

  最后一天上午,宋西岭出门时意外地发现傅珩之没有像从前一样出现,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会。

  傅珩之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今天是封燃约他出去逛街,傅珩之去了准会搞事,不去最好。

  宋西岭到达了和封燃约好见面的地方,封燃看到他时也惊讶地说:“太好了,他终于没跟来,看来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我们的票在下午三点,现在是九点半,从旅店去机场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最多逛到中午十二点就该回去了。”

  “嗯,我们吃个饭再走。”傅珩之不在,封燃兴致勃勃,一手勾住他的脖颈,“我们喝酒去吧。”

  “……你出来逛就是为了这个?回去不能喝?”

  “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最近正好不吃药,可以喝酒吧?”

  “算了吧,”宋西岭回忆起封燃发酒疯的场景,心有戚戚,“回去我陪你喝。”

  封燃一脸的不情不愿,整个人挂在宋西岭身上不肯动弹。宋西岭拖着他走了几步说:“好吧,不过不能喝多。”

  封燃眼睛一亮,抓着他的袖子就往路边蹿:“我刚刚就看到这吧了,快来快来。”

  清吧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台上,吉他手用不知名的语言哼着低沉的民谣,没几个声调,像打着节拍念词。

  宋西岭撑着下巴看着那位歌手,竟渐渐入迷。

  封燃拿着两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发呆的小西岭,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要表达什么。”

  封燃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逗乐,哈哈大笑。

  “我在想比赛的事情。”宋西岭自知说得不明不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比赛啊。有多少奖金?”

  “奖金……”宋西岭没考虑过这个,稍微回忆了一下,“一万多吧。”

  “我有多少分成?”封燃跟他碰杯。

  “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乱说。我还想全要呢。”

  “那都给你。”宋西岭说,“我额外给任河其他补贴。”

  封燃半晌没说话,宋西岭便慢慢地喝着酒,望着那位颓废帅气的歌手,听他缓缓低诉着的民谣。酒的颜色很艳,味道却有点发苦,入口很久才回甘,宋西岭放下杯子。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感觉我真的要爱上你了。”封燃突然说。

  “你要是感觉有些醉酒,剩下那些就别喝了。”宋西岭头也不回地说。

  封燃突然把他的肩膀扳过来,正视着他。

  宋西岭疑惑地望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跟你说的每一句喜欢,没有一句是假的,现在也一样。”

  宋西岭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从我第一次和你在游戏里认识,第一次见面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第一次……经历了那么多的第一次,直到现在,”封燃慢慢地说,“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电视剧里的什么角色,不是热搜上和傅珩之纠缠不清的人,你只是我游戏里的战友,是在我的网吧里无家可归的傻子,是我创业的合伙人,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等他说完,宋西岭说:“可是,我确实在娱乐圈待过很多年,在横店通宵过无数次,我也确实和傅珩之纠缠了很久很久,这些也是真实的我。”

  封燃许久没说话。

  宋西岭准备开口时,封燃突然说:“你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特别冷静,我有点伤心。”

  “我……”宋西岭迟疑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冷静吗?”

  “在傅珩之每次找过来的时候。”

  宋西岭别过头去:“封燃,我们不要再提起他了。”

  “为什么?”

  “因为一说起他,我心情会变得很差。”

  “好吧,我不说了。那我们说说别的吧,比如我每一次说我喜欢你,你都不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封燃,你记不记得我刚来工作室的时候,任河说合伙人谈感情不利于工作室发展?”

  “哼,任河算个屁。”

  “我现在心里想的,只有工作室的事情。”宋西岭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背包,“我活了这二十多年,吃过最大的亏就是感情的亏,你可能不懂,不是我矫情,感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毒药,我碰过一次,差点丢了命,这辈子就不敢再碰第二次,我没那个胆。”

  “我怎么会跟他一样?你又没有尝试过其他人,你怎么知道世界上的感情只有一种类型呢?”

  “感情是不一样的,可我这个人是不变的。我就是那种认定了什么人、谈了一段什么感情,智商立刻变成负数、满脑子都是恋爱的人啊。”宋西岭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封燃,你记不记得我有次告诉你,我们不合适。”

  封燃拿起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歪头靠在宋西岭的肩膀上,哼哼:“不知道。”

  “我说这句话不是不负责任,随口一说。我们观念不一样。我认定了什么,撞了南墙都不会死心,可你不是这样,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封燃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封燃皱着眉头说:“别念了师傅,耳朵都要起茧了。反正我就直说吧,我看那个傅珩之很不顺眼,以后我弄他的时候你别帮,不然我连你一块揍。”

  宋西岭松开他的手:“封燃,你为什么看他不爽?”

  “我不想说。”封燃站起身来,“我们该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地往门口走去,宋西岭只好把想和他说清楚问题的念头咽进肚子里。

  宋西岭从不觉得封燃是真的喜欢他。封燃年轻爱玩儿、性格欢脱,他的喜欢,或许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受到刺激……总之,这种喜欢就像夏天的雷阵雨一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适合许多年轻人短暂而热烈的感情,气氛到了就各取所需,耐心尽了就分手。

  宋西岭把这类状态归结为“过家家”。

  虽然他年纪比封燃小,但被折腾了这么多年,一腔热血早已挥洒干净,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老气横秋,一点都不适合和其他年轻人做这种你追我赶的爱情游戏。

  回到旅店的时候,傅珩之突然从隔壁开门出来,依靠在门上,微笑:“你回来了。”

  宋西岭余光都懒得给,砰地甩上了门。

  傅珩之的敲门声在不久之后传来。

  “西岭,”宋西岭打开门后,看到的是傅珩之无奈的笑容,“你有药吗?”

  宋西岭听出他今天说话鼻音很重。

  “我好像有点感冒。”傅珩之说。

  宋西岭想起他那天穿着自己薄薄的冲锋衣在清晨的雪山冻了将近两个小时,接下来的几天里傅珩之一直萎靡不振,估计就是风寒感冒的前兆。

  他没有带药,犹豫着要不要找封燃,封燃背包里经常备着常用药。

  抬头一看,只见傅珩之眼巴巴地望着他,又露出那种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的委屈神情,宋西岭心头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

  “你能不能别对着我装可怜。”他皱紧眉头。

  “哪有?我好像发烧了。”

  “行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回去后你自己去医院。”

  说完他将门一推,转身就走,然而,身后猛地传来巨大的碰撞声,紧接着是傅珩之的闷哼。

  宋西岭心头一跳,猛然一回头,门没有被关闭,反而弹了回去,门外,傅珩之的左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手腕,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而他的右手手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地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