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岭脸颊有些发烫:“我……误会你了,真的对不起。”
“给你买票了,来吧。”
“!”宋西岭愣了一下,从床上翻身下地,“现在?高铁?”
“嗯,还有四十分钟。”傅珩之打了个呵欠。
“……等我。”
挂断电话后,宋西岭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快速地收拾了一两件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股脑塞进包里,一阵风一样飞出了门。
两个小时后。
宋西岭在车上一下也没睡,抱着书包心情雀跃得像小孩子吃到了糖,他幻想着一会儿见到傅珩之的一举一动,他们将第一次在离家在外的地方度过一小段时间,就像旅行那样。
下车后正是天光破晓时分,路上行人很少,空气中弥漫着南方独有的潮湿,他打了个车,前往傅珩之发来的位置。
1046房。
他抬手敲门,心脏砰砰跳起来。
“傅珩之。”
约莫十几秒后,房门从里打开,傅珩之一脸刚睡醒的模样,伸手把他带进怀里。门在身后啪地关闭,他把人压在门上,双手扣在腰上,轻柔地吮吸宋西岭的唇。
不一会儿,傅珩之伏在他的肩上,嗓音有些沙哑:“好困。”
宋西岭把书包扔到地上,利落地脱鞋上床。被子里还有余温,他轻手轻脚地钻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睡吧。”
傅珩之也上了床,旅店的弹簧床立刻被压下去一块,宋西岭被动地随着他的动作陷了进去。他被傅珩之搂入怀,凸起的喉结触碰着宋西岭的唇角,诱惑到了极点。头顶上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温热的气息伴随困意席卷而来,宋西岭心跳速度慢慢下降,全身放松下来,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被子被踢得没有踪影,宋西岭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手机。
上午10点半。
他正想着傅珩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是否要给他打个电话,会不会影响他工作云云,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他慢腾腾地抓起衣服随便套在身上,踢着鞋子,下床开门。
一个妆容精致,染着粉色头发的男子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
“当当当,珩之,看我给你买的——”粉头男子碰着一束向日葵递过来。
宋西岭没接。他心情平静地猜想这个人的身份,大概率是同事吧?不过,同事会送花吗?会叫他“珩之”吗?
来人诧异地放下花束,在看到宋西岭的刹那,那张漂亮的脸庞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瞳孔缩小,嘴角下拉,整个表情变得扭曲可怖,声音也尖了许多。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西岭看了一眼却没理他,顺手抬起手机,按下了傅珩之的通话键。
“你,你给我说话,你到底是哪来的鸭子,也配上傅珩之的床?”
小粉毛气得都要跳起来了。
嘟嘟声响了很长时间都无人接听,宋西岭只好挂断了电话。
扫了一眼那张精致却气急败坏的脸,宋西岭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真是小孩子一样,可爱又可怜。他想了想,逗他:“我是他初恋。”
粉毛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彩纷呈,从生气到惊讶和不相信的过渡连一秒钟都不到。他嘴巴大大地张开,紧紧盯着宋西岭,仿佛在确认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隔了半晌,他骂了一句。
“你,你放屁!”
这句话骂得毫无底气,配上他一脸难过心碎的表情,甚至有点委屈,就像在和宋西岭撒娇。
楼梯间传来行走的声音,宋西岭一下子听出是傅珩之的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傅珩之快速地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对峙的情形,傅珩之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像司空见惯一般。他的眼神没有在宋西岭身上过多的停留,而是转头说:“姜岐,制片人到处找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姜岐一大束向日葵已经全被扔在了地上,鲜艳的黄色在黑色的地毯上铺了一片。他颤抖地指着宋西岭:“这是谁,啊?……这是谁?他说他是你初恋!你什么时候和你初恋在一起了?!”
不知是不是宋西岭的错觉,他看见在姜岐说出“初恋”二字时,傅珩之的表情似乎变了一变。
然而那样的变化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微不可察,傅珩之的神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这是……我助理,昨天有事,临时让他来的。”
助理……倒也是。
可不就是帮助解决生理需求、心理需求的“助理”吗。
宋西岭配合着他的解释,冲姜岐淡淡笑了一下。
姜岐愕然地望着两人,眼神游弋逡巡,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直觉感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怎么个不对,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更说不上原因来。
傅珩之明明说自己是单身,但昨天晚上,面对他的勾引却几乎坐怀不乱,那反应简直让他以为这是个直男。
问及原因,他只是说不喜欢自己这种类型。
姜岐明白,有些纯1确实不喜欢涂脂抹粉的男孩子,这倒是无伤大雅,因为他为了傅珩之,什么都可以改。
可是,难道他喜欢……那样的?
姜岐再次向坐在沙发上的,刚和他叫板的那位“助理”看去。
——简单的灰色t恤,肥大的运动裤,刚睡醒有些炸毛的黑色短发,在圈内完全算不上顶尖,仅仅是看着比较令人舒服的五官,就连气质也毫无特色,甚至散发着“生人请勿靠近”的清冷厌世感……
这明明就是那种丢在公司的一群鲜花里,找都找不到、最平平无奇的一个绿叶啊?这哪里比他好了?!
傅珩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说:“回神了,工作去吧。”
“……哦。”姜岐深深地看了宋西岭一眼,一边嫉妒他的特殊待遇,一边对傅珩之残留不舍,满怀心事地离开了。
人走之后,傅珩之关上了门,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一件休闲衬衫,可能因为温度太高,所以扣子系到了第三颗,漂亮的锁骨以及蓬勃的胸肌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散发着迷人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怎么和他开玩笑呢。”
宋西岭听出他指的是对姜岐说自己是“初恋”的这一说法。
“他长得好看,逗逗他。”
他这么说确实没错。姜岐在娱乐圈内的颜值已经算很不错了,他还那么会打扮,更是锦上添花,在基圈称得上尤物级别的零号。
“……还挺坏啊。”傅珩之俯下身来,轻柔地抚摸他翘起来的头发,触感柔软,像在手心里给他瘙痒。
宋西岭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定定地瞧着他,打趣说:“你出差还挺丰富的。”
“嗯?”
“班也不上,还有人投怀送抱。”
傅珩之笑了起来,眼睛里面像有星星一样。他凑近在宋西岭眼睛上亲了一下,说:“这是在自我介绍呢?”
之后的日子里,姜岐倒是再没找过宋西岭的麻烦,只是偶尔擦肩而过时,他总会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宋西岭。
宋西岭走路时习惯看着地面,余光看到时通常不会回视,只有一两次姜岐眼睛瞪得老大,把他吓一跳时才会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杀青宴上,傅珩之和导演等工作人员在主位交杯换盏谈笑风生,被带进来蹭饭的宋西岭坐在角落里默默吃东西,突然背后射来一束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了的寒光,他扭头望去,在人山人海里,一眼识别出了那颗淡粉色的脑袋。
在察觉到他的回视时,姜岐快速地转过了头,一脸无辜地东张西望着。
“……”
就凭借这种拙劣的演技,他究竟是怎么拿到新人奖,还拥有那么多粉丝为他的绯闻鸣不平的?
宋西岭平静地转过头,恍如未见,继续往嘴里塞食物,宴会上的菜格外合他的口味,最近跟着傅珩之出差没怎么吃好,这恐怕是唯一一顿比较满意,甚至说得上完美的菜。
如果背后没有那道时不时穿越人群的、熟悉的目光的话。
返程时,他坐在副驾驶,和傅珩之聊着聊着,就提起了这件事。
“可能他喜欢上你了。”
傅珩之嘴角笑意盈盈,认真打趣他,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啊,是吗。”宋西岭面无表情,“可他不应该是喜欢你吗。”
他不信傅珩之没看出来,今天上午临走时,姜岐一口一个“珩之”叫得导演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有之前的绯闻、花束……
“谁知道呢,年轻人,见一个爱一个也很正常啊。”
后来宋西岭再没提起这件事。回家之后,他又悠闲地度过了一个月的暑假,然后傅珩之就首次带他去公司实习,让宋西岭开始熟悉一些基本的业务,为明年春天的学期里,正式开始和公司的合约做准备。
开始工作后,宋西岭每天忙得昼夜颠倒。不知不觉中,夏天很快便过去了,秋天的课业压力很小,之前该补考的课程全部通过,甚至还有几门得到了85以上的分数。即使在班里还是倒数,但系主任还是对他的进步表示了肯定。同时,专业的老师也鼓励学生多出去实习,他就顺理成章地把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了公司里。
一天,他照例趴在工位上休息时,有人叫醒了他。
宋西岭昨晚被傅珩之折腾到凌晨,腰酸背痛得厉害,突然被人叫醒,心情不太爽快,揉着眼睛坐起来。
是好久不见的姜岐。
他的头发被染回了黑色,也没怎么化妆,只涂了淡淡的口红,露出一张秀气的素颜。只是眼睛有些红,脸色有点疲惫。
那次的绯闻并没有对他产生特别大的影响,反而让他的新剧拥有了更多的流量,他在公司里得到的资源更多了,只是风评变得毁誉参半。
他正一脸委屈地站在宋西岭面前。
宋西岭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说:“你有事吗?”自从之前一别,他们一直都没有见过面了。
“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姜岐顿了顿,迟疑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我想和你说一点事。”
“我不确定,你有什么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
姜岐乞求地看着他,那渴望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儿时养过一段时间、却没多久就被大人丢进垃圾桶的小仓鼠。
小仓鼠在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时,就是这个求救的眼神。
“……好吧。”宋西岭受不了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只好给傅珩之发了个请假信息。虽然他的直属领导另有他人,但工作内容本质上还是和傅珩之对接。
因此,傅珩之要求他大小事宜都要向他汇报,什么几点做了什么,几点下班等等,宋西岭有时候觉得傅珩之就像在监视他一样。
于是,自从他上班以来,他们的聊天记录明显比之前多了很多。
“9点打卡。”
“10点去李姐那里拍广告。”
“12点10分吃饭,今天吃红烧茄子,你吃什么,要我帮你带吗?”
……
傅珩之:1
“那还是西红柿炒鸡蛋?”
傅珩之:1
即使内容都是公事,即使傅珩之很少回复,要回也只回一个“1”,宋西岭也感到非常满足。
姜岐约他在公司附近的清吧见面。
晚上九点,宋西岭准时进去,清吧规模不大,但很安静,装修风格偏古典,透过薄薄的屏风,宋西岭一眼就看到了他。
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木质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说吧。”
姜岐犹豫了半天,帮他开了杯酒,才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我……”不知为何,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自信和跋扈,跟宋西岭说话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我喜欢傅珩之。”
“哦。”
宋西岭心想,这难道不是大家早就都心知肚明的吗?就连公司的实习生都看出来了,姜岐一有机会,眼神就粘在了傅珩之身上。
“非常喜欢。”
“那所以呢?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姜岐抓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我知道傅珩之喜欢你,但你不喜欢他。你可不可以把他让给我?”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西岭喝下去的一口酒在嗓子里呛了一下,他一边咳嗽,一边无奈地想,他是哪只眼睛看出傅珩之喜欢自己的?
他又是哪只眼睛……看出他不喜欢……傅珩之的?
他立刻想,看不出来就好,他希望整个公司的人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它最好和他一起烂到坟墓里去。
“你想多了,”他静了静心,淡然地说,“他不喜欢我。”
“你是他在公司关系最好的人,”姜岐看着他说,“虽然你只是他的助理,而且你们看上去也不怎么说话,但我猜测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避嫌。”
“……”这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啊……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宋西岭无奈地心想。
“你可不可以最近把工作交给我,让我当他的助理?”
“这个,你好像得和人事说吧。”
“说过了,他们同意的,”姜岐急切地说,“只要你答应就好了。”
“……”
“求你了,”他握住了宋西岭的手,“只有你能帮我。”
……又是这种可怜的眼神。
其实他虽然是傅珩之的助理,但每天见面的机会十分有限,因为傅珩之有很多助理,干事最多、和他接触最密的人其实是他的秘书。
宋西岭平时一面帮傅珩之处理一点杂事,一面还担负着实习演员的任务,这才是他的主要工作。
仅仅是把那些杂事还给他人来做,其实对整个工作环节、结果都没有任何影响。
他无奈地看着姜岐泫然欲泣的表情,想了想,最后同意了:“好吧。”
晚上到家后,他洗完澡,顺口和傅珩之说了一下这件事,本来以为只是打个招呼的事,没想到对方反应非常大。
傅珩之听完以后就说:“不行。”
“可我已经答应了,你稍微应付一下,他说就一个月时间。”
宋西岭觉得这件事不大不小,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任河影响,简直就是顺水人情。再说,主要是姜岐真诚地求了他,而他实在是很难拒绝别人。
无论谁给傅珩之做助理,工作都大差不离,无非就是打印、跑腿、整理文件等等,没有特别大的技术含量,换个人一样能做。
然而,傅珩之的脸色很难得地不太好看,他把领带一扯扔在沙发上,靠着椅子,双腿交叠站立,直视着宋西岭。
“我交给你工作,是让你随便给他人做的吗?”他冷冷地质问道,“如果你就是这种工作态度,那早点辞职就好了。”
宋西岭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脏跳得飞快,有点愕然地抓紧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傅珩之极少发火,本来他今天高高兴兴地回来后还给自己做了顿饭,但他一提起这件事后就立刻变了颜色,这让宋西岭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待工作有些不端正。
自从上班以来,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很少,在公司里,要考虑不被他人发现契约的特殊关系,回家的时间又总是对不上……宋西岭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有点难受。
那晚他们分房睡觉,傅珩之就连早上都没怎么搭理他,问也是嗯嗯啊啊地答应,饭也没吃就上班去了。
宋西岭一夜没睡好,两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一口一口吃着冷包子,盘算着去公司向他道歉。
可当他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走近傅珩之的办公室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顿时怔住了。
傅珩之的声音透过玻璃板,模糊地传了出来。
“姜岐,你这一年来对公司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姜岐有些犹犹豫豫地说。
“没有,我对公司很满意,只是,我和你之间——”
“嗯,那就好,”傅珩之温和地打断了他,“从今天起,你就不用来公司上班了。合约已经解除,工资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结清。”
“什、什么意思?”姜岐的声音有点颤抖。
“意思就是,”傅珩之的声音平静如常,但言辞之间却闪烁着冷酷的光辉,“你被封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