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53章 告白还是接受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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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离开前,宋屿安带傅凌清上了乐房顶楼的露台。三层高,四月中,七分凉。下了班过来的路上知道这一晚不会继续在这里留宿,于是在经过便利店的时候,傅凌清顺手捎了几罐啤酒。

露台的边缘很宽,足够成年男人侧坐着伸展了腿。背靠背多适合此时的情景,宋屿安想,刚结束热血而激情的乐队练习,此时有酒,夜色也尚且不错,最适合聊一些年少的情史;或者不聊过去,说说当下、畅想未来,一样很好。

傅凌清却偏要在背后岔开了腿,搂着他躺进怀里。

宋屿安挣不脱,只能半妥协地直起身子,半倚半靠地被傅凌清环着,手里是对方扯掉拉环才递过来的冰啤酒,耳边是还未等傅凌清开口说话就已经铺满了脖颈的温热呼吸。

这露台不够高,看不到太远处的风景,一眼望过去全是后面山坡上的小树林,于是只适合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距离几乎是紧紧相贴的,两人却各喝着各自手里的酒,谁也不开口,任凭冷风从他们之间仅有的缝隙里穿过,被捂得热了,又无事发生一般溜走。

“宋屿安,”傅凌清的声音终于响起,下巴垫上他的头顶,轻声地说,“讲讲你上学的时候玩乐队的有趣的事情吧。”

宋屿安还真就从善如流地思索起来。

“我读书的时候,乐队是怎么组起来的都忘了,”尽管这样说,但傅凌清觉得宋屿安的大学日子藏着挖不到底的宝贝,一旦开始倾倒就看不到尽头,“什么都记不太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我们特穷,一群人和无头苍蝇一样瞎搞,谁也不知道怎么拉赞助这东西,所以只能强制每个人每月固定上交一笔钱作为队费——二百还是多少来着。”

傅凌清瘪瘪嘴:“五个人也就一千块,能做什么。”

说完掌心被人轻打了一巴掌:“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光吃火腿肠泡面,二百块够一个成年男性吃一两周。”

但也只是这么形式主义地意思了一下,就又继续向下说:“我们那会有一个特中二的概念,你听说过么,‘精神力量’。所以当时五个人兜翻个底朝天也掏不出一个钢镚儿,居然硬扛也叫我们扛过来了。”

傅凌清看着半仰在自己怀里,说得神采奕奕的宋屿安,竟入了迷。当年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记忆竟就这样鲜活地铺开在他的眼前,他仿佛身处宋屿安练过鼓的那座废弃教堂的屋顶,和当年的宋屿安在无人打扰的秘密空间里,分享着只有彼此知道的难忘的事情。

宋屿安来了兴致,愈发欢脱:“我跟你说,最搞笑的一次是去隔壁市给人家暖场子,什么活动的开幕式,说得煞有介事的,什么都没谈明白呢,人已经在路上了。结果去了一群什么观众,男女都有,全是老少,那鼓都得憋着气儿打,生怕用点力气再给他们吓着。”

“那后来呢?”

“后来能怎么着啊,兴冲冲去了,灰溜溜回来了。”

傅凌清笑,问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啊?”

说到这,宋屿安当真像讲笑话一样咧开了嘴笑:“给个屁的钱,赔本买卖,不包吃不包住不包往返路费,全图一傻乐。”

傅凌清也跟着他笑“那你们去干吗?”

当时只觉得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此时回想起来竟也宝贵得似退潮后的贝壳:“年轻啊,经耗。说起来不是好歹也算出去演出了一回?有总比没有强。”

想起祁山崎说过的话,又看着神采奕奕的宋屿安,回忆当年吃过的苦也依旧乐在其中。前面丢出的话题抛砖引玉的目的达到,傅凌清终于切入主题:“你压力很大。怎么从不和我说?”

宋屿安轻笑,似乎并未当回事:“从前不都是这样过来了,难的是重新开始,不是这件事本身。”

“你可以选择继续做鼓手,或者只纯粹地做一个主唱,”傅凌清说,“你本不需要把所有困难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宋屿安当然知道。如果他还保持着最一开始的初心,坚持要做一个乐队站在台前发光的主唱,即便他撂挑子不再做这个鼓手,就算要再招募一个新人加入,难度虽不算低,但总有人来。

这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是他逼自己身兼数职的理由。

但藏在舞台后方阴影里的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一个鼓手的身份,掌控节奏,为队友引路,给一场完美的演出保驾护航。

时至今日,他已经很难再去比较这样的习惯和自己最初想要成为一个主唱的愿望,在他的心里孰轻孰重。

责任一旦扛在了肩上,便不再能那么轻易取下来。

“之前演出不需要我开口唱,但我私下里有自己偷偷练习来着,以防队里的主唱生病或有什么事情到不了位的时候,好没压力地补上,”宋屿安的声音很轻,十分适合融进那一晚平静的夜色里,“只是没想到的是,后来主唱不舒服的时候我都跑去照顾他了,所以这样的机会一次都没让我赶上。到我们毕业那会,大家提起我们,还是以为我只会打鼓,不会唱歌。”

傅凌清不说话,安静地听他讲。

“就是没想到这么久不玩乐队,手生到了这个地步,”宋屿安的轻嘲地笑笑,“复健路看来不好走。”

“你复健,我岂不是残废。当初信誓旦旦拿自己练过钢琴说事,站在键盘跟前了才知道那跟自己想的就不是一回事。以前觉得手里有张谱子自己就了不得了,结果现在祁山崎告诉我的那几个最基本的和弦组才刚刚记熟。”

“嗯,你现在的水平的确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宋屿安不留一丝情面,评价完傅凌清又自我反省,“我也是。”

傅凌清装模作样地张开虎口扭扭宋屿安的脸:“这个时候不都该不吝赞美地夸夸吗?怎么到你这就开始落井下石?”

“那是说给真正沮丧到找不到方向的人听的,”宋屿安说,“你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又肯没日没夜地通宵练习,场面话再说多,就会飘了。”

傅凌清瘪瘪嘴,佯作愤懑的情绪转眼就消失:“你知道我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我那些外国的同学都管我叫什么?”

宋屿安难得配合他:“不会是类似什么...‘钢琴小王子’之类的吧?”

“大差不差的吧,”傅凌清一脸正色,“总而言之,巅峰的时候,拉三我都信手拈来...拉三你知道吧,那是什么水平,号称古典钢琴界最难的曲子之一——哪像现在,不靠谱子靠灵感,脑袋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你不知道我前两天有多失落。”

宋屿安听着这一通骚包发言失笑:“我看你是接受不了独奏变伴奏的落差吧。”

“给你伴奏不会有什么落差。至于别人,”傅凌清实话实说,“我不会给别其他人伴奏。”

从小就学习古典钢琴的人向来是高傲的。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独奏的舞台,学习的也是独奏的曲谱——

只有别人来陪衬他们的份,不会有他们主动为谁做伴奏的一天。

这样分不清玩笑还是表白的话冷不防地就会从傅凌清嘴里蹦出一句,一开始宋屿安多少还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回避,习惯了就渐渐觉得失去了这样的必要。

“宋屿安,如果填上我这块短板,我们这只麻雀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傅凌清笑,而后又正色,“我会给你更多舞台的,你既然站上去,就不能轻易下来。”

宋屿安仰头,傅凌清连熬几天夜的黑眼圈和眼袋快垂到了下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尤其明显。他坐正了几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学过乐器,你清楚这东西不是临时抱抱佛脚就能飞升的,所以你——”

“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傅凌清打断他,“熬几个夜而已。你只要知道,现在正有人像当初的你一样用力地爱着你。这个人可以是我,可以是宋屿宁,可以是FAXA的每一个人。”

“如果我会心疼呢,”宋屿安说,“傅凌清,你得答应我,等正式开始拍摄了,不管对手多厉害、我们遇到了多难的瓶颈,也别再这么拼命了。”

一句话听得傅凌清十分受用,他伸了手卡着宋屿安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个轻吻:“心疼我的话,不如把当初给沈乔予的爱分给我一点。我不贪心,一半、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哪怕是百分之一,都行。”

没想到宋屿安认认真真、板板正正地回了他一个字:“好。”

傅凌清试探着问:“你这算...表白?还是接受我的表白?”

“又没说喜欢啊爱啊什么的,”宋屿安佯装思考,“应该不算吧。”

傅凌清跳脚:“宋屿安,你的答案我都要知道八九分了,不会真的要拖到比赛结束,或者我们被淘汰了之后,才肯说出来答复我吧?”

“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傅凌清用胳膊肘戳戳他,“说嘛。明天去试音,就当开门红。”

宋屿安笑着看他,沉默不语。

“哎哟,烦死了,”傅凌清抱怨,“那我再问一遍,宋屿安,和我在一起行不行——”

宋屿安却说:“比赛结束前会说的。”

“真的假的,”傅凌清质疑,“你不会赖账吧。”

宋屿安笑着摇头。

“那行,”傅凌清灌自己一口酒,袖口捏在手心擦擦嘴角,“那我先替你回答,你到时候再亲自说——‘好的傅凌清,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傅凌清举起易拉罐对着月亮,趁宋屿安不注意轻啄他的侧脸:“舒服了。”

宋屿安轻楞了一秒,仿佛瞬间梦回大学晚自习后藏匿在小树林某个角落里的亲吻。而曾经的那个人,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曾经以为或许这是为人诟病的“不够深情”,此时明白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久疾总有良药医,心伤遇到对的人,自然也好得要更快上一些。

宋屿安从他怀里起身,转了个方向,面向露台外,和傅凌清肩靠着肩,侧着头看他,眼里仿佛闪着光。

傅凌清脸皮再厚此时也被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眼神短暂的飘忽后落回宋屿安的脸上,手在脸上胡乱蹭了两下:“盯着我干嘛?脸上有东西?”

宋屿安摇头,声音也轻:“就看看你。”

“你——”

刚开口的话被堵回嘴里,宋屿安在傅凌清不注意的瞬间倾过身来,覆上他的唇。

唇唇相贴,两瓣火热,两瓣冰凉,相互中和一下,温热得刚刚好。

傅凌清眼睛盯在宋屿安的脸上没有闭过,眼睁睁看着人蜻蜓点水般碰过又拉开了距离,他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知道八九分了么,还问我,”宋屿安撑着手臂跳下露台边缘,“很晚了,回家了。”

“宋屿安,”傅凌清跟着他跳下去,在身后紧追不舍,“就一句话的事,你直接说了就得了,别吊我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