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37章 “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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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干嘛啊,”傅凌清戳戳他的手机,“不是有人评论你了吗,回信啊。”

宋屿安再次打开微信,那条朋友圈下面仅有的一条回复,已经显示是蛮久以前的事了。

他抬手打字,又觉得对方的三个问题答起来实在说来话长,于是删光了评论框里的字,划出去找对方的对话框。

刚刚还在自己眼前晃的备注仿佛一下子从颅内逃逸,宋屿安突然忘了自己从朋友圈划出的目的为何,对方的问候却恰巧在此时不期而至。

谢天谢地,来信的头像和评论区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没有多余的寒暄,对方的话语十分简朴,只是把朋友圈里回复的内容几乎一字不落地复制了过来。

这一句话的前面甚至没有几句像样的聊天记录。傅凌清匆匆瞄过一眼,有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模板式问候,没什么参考价值。

几乎没有任何有效联系的两个人,开启正式聊天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千篇一律却有用的客套。傅凌清一眼看出这人和宋屿安的关系应该算不上太差:“你熟人啊?”

“嗯,”宋屿安低头在屏幕上打字,“大学的室友,本来之前是一起做乐队的。”

话明显说了一半,傅凌清被勾得心痒,追问过去:“然后呢?”

屏幕上多出一条绿色气泡:

「我和沈乔予分手了。BridgeToIsland和梵亚签了约,上个月已经出道。其他的说来话长。」

宋屿安指节屈起来叩叩屏幕上备注为“时浚”的名字:“他啊,和沈乔予不对付,为了不让我夹在他们两个之间左右为难,后来出国留学去了。”

有意思了,傅凌清暗暗地想,那和自己应该很聊得来。毕竟审美趋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理论屡试不爽。

左等右等等不来对面的回复,手机振动,语音电话开始在屏幕不停地闪。宋屿安望了傅凌清一眼,按了接听,又按下扬声键。

对面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说什么来着,你和沈乔予早晚得分手,当时说你还不乐意,赤头白脸还和我动手。宋屿安,你这跟头栽狠了吧?”

一番话说得傅凌清三分解气,剩下七分瞠目结舌。他侧过脸去看,还好宋屿安没看出多少不爽的表情。

对面什么人啊,傅凌清心里犯嘀咕,这都不生气。

宋屿安的声音里也是一派平和,倒像是对这样的交流风格早就习以为常:“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上来就为了数落我?”

对面依依不饶:“数落你?还想打你呢,说句沈乔予的不好把人往死里打,你那一脚给我踹得现在胃都得隔三差五疼一阵。”

“拉他妈倒吧,”宋屿安手肘撑在桌面,五指穿过发丝后撑在后脑,歪着视线看傅凌清,嘴上继续回复着电话,“你那是初中的时候就不好好吃饭落下的老毛病,现在来碰瓷?”

被傅凌清换到面前的饮料只来得及喝了一口,此时才有机会又嘬一口,再握回手里。

傅凌清将他的手指拨开,从掌心抽出透明的玻璃杯,唇瓣恰好覆在杯口无形的唇印上。

宋屿安和电话那人了解又有几分亲昵的语气让他心情有些复杂。以为自己是目前在宋屿安身边离他最近的人——虽然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只是在他未知的视角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个像这个时浚一样的人,比他更了解宋屿安的过去、敢用肆无忌惮的语气和宋屿安提起沈乔予这个禁区。

他的手指在宋屿安的手背上轻轻地划来划去,在对方因为痒想要把手抽出去时又一把抓住。

“话说,”电话那头终于收了玩笑,话题听上去也总算步入了正轨,“你要新组乐队,到哪一步了啊?”

“哪一步?”想来荒谬,宋屿安自己提起来都控制不住笑意,“除了鼓手,其他位置都暂缺。”

“就你一个啊?”对面的笑声比他爽朗多了,“你这唱哪出?”

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宋屿安抬眼看傅凌清,改了口:“嗯...或许还有一个键盘手、或者是吉他手?”

“宋屿安,你邀请别人入伙呢,能不能至少真诚一点啊,逗人玩呢?什么叫或者?”

“首先,我可没邀请你,听你这意思是自己想来;其次...”宋屿安按停在自己手背上用指甲轻刮的手,“‘或者’的意思就是,键盘和吉他,都玩得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最后是什么位置,还得看那个人想。”

电话另一头难得有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后声音再次响起:“你在上海还是北京呢?”

宋屿安的回答偏要另辟蹊径:“没在家。”

信息被对方默契接收:“行,我后天飞上海,到时候联系。”

宋屿安不确定自己的电话挂掉没有,傅凌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谁啊,怎么大学室友这么了解你?”

宋屿安起身,从椅背上扯下外套:“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路上和你讲。”

傅凌清驾车,宋屿安在副驾驶充当了人肉导航,从店里出发,开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位于上海市郊的创意产业园建成已有了一段时间,第一批入驻的大都是一些艺术家,拿这里当做自己的工作室。装修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竣工,各有各的风格,反倒吸引了很多游客来打卡。

因此白日里园区里来来往往人流络绎不绝,到了此时一片寂静,连昏黄的路灯都不剩下几盏,灯丝还有些接触不良,在黑暗里孤独地闪。

宋屿安率先下了车,傅凌清跟在他身后,向产业园深处走去。这一片占地面积很大,在一片幽微的灯光里一眼望不见尽头。

走过了一栋、两栋,直到傅凌清数不清宋屿安带着他路过了多少建筑,才终于停了下来。

产业园内千篇一律的建筑风格,红色的砖瓦砌成的墙壁,方便艺术家自行喷涂彩绘,不加一点粉饰。眼前的这栋一片素净,又因为盘踞在园区的最深处,显得格外深沉。

门上挂着的都还是多少年前的老式五金锁,用粗一点的钳子一夹就会断开,傅凌清暗暗估量着。

宋屿安从背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去捅那把看上去已经有些生锈的锁。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来过了的样子,他在一串叮叮当当里摸索半天,才找出一把能精准捅进锁眼的钥匙,捅进去后又转着手腕找了好一会儿的巧劲儿,才总算是把那把大锁从门上卸了下来。

非常经典的双开铁门,宋屿安手按住一边,招呼傅凌清去另一边:“搭把手。”

真的过了很久不曾来过,两侧的门被向内推时,底部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宋屿安轻车熟路地从门后的墙边拉过长长的接线板,将倒挂的一根插头接入。唯一的灯泡亮起来,傅凌清这才得以窥见这座看起来像仓库一样的建筑,内部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

照明装置的接入方式很原始,却并不影响内部装潢的精致。外部看上去就是一幢刚垒砌起来的毛坯房的模样,里面已经改造成了相当完备的乐房。从吉他、贝斯到架子鼓、键盘几乎一应俱全,墙壁看来是做了全套的隔音措施,甚至连鼓盾都配置得一应俱全。

一副万事俱备的模样,俨然已经具备了正常乐房的水平。

傅凌清目瞪口呆,回头看看那把被随手挂在门上的锁,又竖起手在空气里乱指:“这里面这样,你外面就上这么一把破锁啊?”

宋屿安把钥匙收回兜里,从他身边经过,往里面走:“嗯,低调一点,反倒不会引人注意。”

傅凌清凑过去,取下键盘上的防尘罩子,手指随意来回按压几次试着手感:“这是...你们之前练习的地方?”

“不是,”宋屿安路过他身边,在鼓前的凳子上坐下,“甚至除了我...还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你是第一个。”

这倒是出乎了傅凌清的意料:“那这里是...”

他将手下的东西重新摆置回了原样,靠近宋屿安,站在他的身后。

宋屿安视线低垂,盯着手里摆弄着的鼓槌,声音里带了些似有若无的遗憾:“当时沈乔予不止一次表露过想要进娱乐圈的想法。尽管他明知我不喜欢,这么提起也未必就是暗示向我要什么,可我还是想为了他所谓的梦想尽一点点绵薄之力。”

脖子折成九十度后仰,他的视线落在傅凌清硬朗的下颌线上:“这样听起来,我是不是很蠢?”

视线里的傅凌清是倒着的,宋屿安看不清他表情里的细节,只知道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就这么仰着头继续说:“所以我想,也许我痛恨的不是那个圈子,而是被资本束缚的感觉呢?如果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不把自己和娱乐公司进行捆绑,是不是也能达到一样的目的?”

傅凌清的手不知道何时搭上了他的发顶,在蓬松的缝隙间轻抚:“所以这里其实是...你原本打算送给沈乔予的礼物?”

“算吧,”宋屿安答道,“也不止是为了他一个,毕竟之前他们愿意把队长的担子交给我,我也总要有所表率才行。”

头顶的手突然不动了,身后的人也陷入沉默。

宋屿安又抬头去看,眼皮眨动的频率变快,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掩饰心里隐约的失落:“偷偷搞了几个月,眼看差一套酷炫一点的吊顶灯就彻底完成了,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么一档子事”,指的是沈乔予爬上了傅逾明的床。他们的感情走向终结,心也碎了一地。

宋屿安长叹口气。是他五年也没认清,比起重新铺路,沈乔予本质上其实更偏好选择捷径。从创立他们自己的工作室这个目标确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到头来只能是一场自我感动。

几乎跑遍了整个上海的选址、每一块亲自挑选并参与安装的消音板、为了加快装修进程而独自加班刷漆到天明的那几个月换来的成果,实现不了沈乔予的梦想,满足不了他对未来的渴望,最后留给宋屿安的只有这一间不为人知的乐房。

他话音落了,等了会依旧没人说话。宋屿安望进傅凌清低垂的眼,那人似乎正在出神,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屿安要转身正对着他,刚有所动作,身后的人俯下来,优越的臂展从他身前绕过,扣住另一边的肩膀。头顶撤去了温暖的掌心,换下巴抵住,对方稍一用力,还硌得有一些痛。

“你干嘛...”

“宋屿安,”傅凌清终于出声叫他,吐出的气息穿过他的发间,有一半被茂密的发丝阻留,剩下一半如愿飘进他的耳朵,“你对他很好。”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宋屿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却没想着要推开。他的手指在圆凳的边缘扣出了印,嘴上下意识地否认:“那都是过去时了,说这做什么。”

扣在肩上的那只手倏地收紧,另一只胳膊顺势以同样的姿势拢住他另一侧的身体,将他困死在那人的怀抱里:“我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