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莫闻远看过那个视频。
他模仿着视频里的内容，一步一步复刻下来，用碎掉的酒瓶子把白泽宇的腺体剜了下来，整个楼层都是白泽宇的惨叫声。
莫闻远听着，想到那个视频里的顾野。
他的顾野，从玻璃刺入腺体的那一刻开始，到腺体被挖出来，一声不坑，那些红色的血迹里，有一张惨白且冷迾的面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和顾野一样。
莫闻远把那一团碎肉扔在地上，眼睫低垂着，眼眶中有着温热，携带着酸涩，一股难以言说的思念涌上心头，让他对现在的生活更加不满起来。
就在这一刻，他厌倦了这条可以埋葬他整个人生的阴沟。
其实是深海。
他和蒋云的尸体一样，被什么东西诅咒着。
蒋云是因为爱错了人，而他是因为走错了路。
他以前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omega放弃自己即将得到和已经得到的东西，并且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地上的血散发着腥臭味，莫闻远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他长久的沉默着，脑子里全是顾野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
莫闻远脑子里存在着一面镜子，很多东西，都被困在了那面镜子里面，在那里面，风是静止的，世界是无声的，那里面只有他和顾野两个人。
随着顾野的离开，那面镜子上面产生了裂痕，那道裂痕正好在两个人之间，在他们紧挨着的胳膊中间，那阵没有声音的风，吹响了他们晦涩的爱意，钻进了莫闻远的眼睛里，他微微偏头去看旁边的顾野，猛的一下身心巨震，他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野的脸上已满是裂痕。
白泽宇心里肯定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闻远黑沉着脸，眼底凉意滲骨，他慢慢欣赏着白泽宇像一条阴暗的爬行动物一样在地上不断翻滚尖叫，一点儿没有顾野当初的淡然。
阴暗的东西生活在阴暗的角落，光明避而不见，黑夜趋之若鹜，白泽宇没办法，他只能忍受着。
因为这个世界上，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太多了。
他爱那个快要碎掉的顾野。
出去的时候，阳光洒在莫闻远身上，他抬头看着碧蓝的天，却突然发现云层正在快速聚拢，不一会儿竟然阴云密布，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像蒙了一层纱，怎么都看不清楚，莫闻远站在雨里，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温热，他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了满脸的雨水。
办完这件事，莫闻远马不停蹄的回了国。
他去了一趟公司，见到了莫行舟。
这是从莫闻远从订婚典礼上逃跑之后第一次在莫行舟面前出现。
罢免他的职位，莫闻远没出现，莫文轩不知道地方逃回来让莫行舟一定要保护他，莫闻远还是没有出现，莫行舟把公司的人都换了，莫闻远依然没有出现。
就好像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知道是去了地狱还是天堂，只是他心里始终不安着。
莫行舟知道，莫闻远总有一天会回来。
曾经的办公室已经经过了改造，变成了莫行舟的风格，让人觉得沉闷不已。
大好的天气，照不亮这间办公室里的阴气沉沉。
莫闻远却是不会挑刺，他看见莫行舟甚至还心平气和的叫了一声爷爷。
莫行舟看着自己的孙子，除了血脉，这个人没有一点不让他满意的地方，曾经的培养也花费了他不少钱财和心血，莫行舟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作为一个上位者，他不愿意去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他只能说，这一切都怪莫闻远。
莫行舟看着莫闻远的眼神很复杂，他静默半晌，沉声问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莫闻远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点燃一根香烟，云淡风轻，“看您说的，我手上不也有莫氏百分之三十股份不是？爷爷，莫氏有我的一份。”
莫行舟没有愤怒，没有生气，他很平静的和莫闻远对话。
可能是觉得生气已经没有必要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也可能是爷孙已经撕破了脸，不需要再用生气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莫氏很多人都是废物，这是莫行舟重新接管莫氏之后才清楚的事实。
而那些废物，恰恰好和莫文轩关系最好。
莫行舟恨铁不成钢，却因为血缘始终有心无力，他不承认莫文轩已经被他养废了，他也不想承认思维和思维之间存在着别人看不见的沟壑，他或许以为莫文轩会听他的话，可明明莫文轩所做的一切都在他心里有一杆秤在不断的衡量。
中年失子让他对莫文轩格外看重，那是他承认的他们莫家唯一的血脉。
他不断原谅莫文轩的一切，甚至推波助澜。
莫行舟注视着莫闻远，“闻远，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莫闻远哦一声，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妨说说？”
莫行舟说，“你手里的股份，转出一半到我名下，我让你回莫氏，还会告诉你蒋云的遗体在什么地方。”
“好大的诱惑……”莫闻远轻声笑着，眼里带着嘲讽，“莫文轩或者你的命，随便给我一条，我手里的股份会全部转给活着的那个人。”
莫行舟浑浊的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思索片刻便已经明白，蒋云已经对莫闻远造不成任何心绪上的波动，更何谈交易。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全是对莫文轩的偏爱和仁慈，这些东西从未有过一分属于莫闻远。
莫闻远就像他手里的股份一样，是商品，他花费了时间和金钱把这件商品打造出来，成品却不符合他的心意，就像投资一样，莫行舟马失前蹄，亏了。
双方都从没对对方放下过戒心，但是有一点他们的想法却出奇的相似，那就是为血缘这两个字感到恶心。
莫闻远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有些恍然，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绕那么大一圈想要去占有莫家的一切是多么的无聊且可笑，什么商业联姻，什么权利，什么高高在上，在现在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他一直都在阴暗的臭水沟里，不是吗？
莫行舟说，“别动文轩，动了你也活不了。”
是，这就是莫闻远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他得好好活着，顾野走的时候，他对顾野说，过年的时候会到顾野身边去。
莫闻远又去了那栋别墅，曾经和顾野生活过的地方。
顾野离开后，别墅彻底空了，只会有人定时过去打扫，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安静，莫闻远去了二楼，站在顾野无数次站过的那个阳台上，他像顾野一样，把目光投向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顾野的等待放在以前只是一件小事，保镖不会把这种事告诉莫闻远，在莫闻远的记忆里，每次他来这里，顾野都在阳台上，看见他出现，顾野会很开心，然后蹦蹦跳跳下楼。
他想，顾野会不会像他一样，突然出现在那条小路的尽头，身上披着火红的霞光，坚定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想着想着，莫闻远竟然笑了起来。
开始很小声，后来哈哈大笑。
路的尽头没有人，笑声戛然而止，莫闻远依然紧紧的盯着，他把刚才的想象放进那面镜子里，无声的世界多了一些色彩，风吹过，莫闻远转身离开，脸上多了泪痕。
顾野到了一个小镇上。
这里空气很好，民风淳朴，没有了大城市的热闹和喧嚣，能让人身心都保持平静。
到这里之后，顾野在镇上租了房，过了他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在这个镇上，他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老爷爷。
老爷爷是个医生，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草药，恰逢他唯一的徒弟走了，顾野便顶替了他徒弟的位置。
工作就是经常上山采各种各样的草药，一个月2000块钱。
钱虽然不多，但在这个小镇上生存足够了。
顾野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也没什么事儿做，工作完了之后到处逛逛，体会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大多数人都很热情，对于他这个外来者没什么看法更没什么偏见，和原来那座阶级城市不一样。
他已经很少想起那个城市，也很少想起莫闻远，甚至是关于那座城市的一切，顾野都已经很少再想到，那只是冗长的一生中出现的一个非常荒诞的梦，仅此而已。
只要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他就有很多时间去做其他的事。
这里omega很少，大多数都是beta，有能力的alpha都去了大城市，所以alpha也很少，最多的是老人。
和老人待在一起，心总能平静下来，顾野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看谁都善良，很多老人还会拉着他问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甚至有时候上班时还能接收到病人的投喂。
这种生活他以前根本没经历过，毕竟因为工作原因和这里的人员分布，顾野接触到最多的是老人。
刚忙完一天工作，时间才刚刚到下午，他去一间小咖啡厅里买了两杯咖啡，老板是个很年轻的beta，顾野经常来，两个人时不时也会说上几句话，还挺熟。
“每次都喝这个，喝不腻吗？”老板笑笑，问他。
“不会啊，”顾野拿出钱包把钱递给老板，“我觉得挺好喝的。”
“不用给钱了，”老板把钱推回去，脸上的笑容很温和，“我请你。”
“哦，”顾野把钱包收起来，“这是留住老顾客的手段？”
老板想了一会儿，“对，但是不全对，准确的说，这应该是我留住你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