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到你◎
酒意上头, 包厢内越来越热闹,江准刚刚起身出门还没有回来,池屿正窝在沙发上, 看着袁方和李大楠两个人为了到底是谁唱歌跑调一事争执不休。
池屿弯着眉眼, 卧龙与凤雏洪亮的嗓音此起彼伏, 一个“乌蒙山”另一个“连着山外山”一句比一句嚎地响亮, 闹得袁圆仿佛想原地与他这个倒霉弟弟断绝兄弟关系。
池屿端起桌边的酒,刚凑到自己唇边, 半口入喉, 正品味着加冰酒水的香气, 余光的角落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池屿顺着光亮看了过去, 江准的手机被落在座位上,刚刚收到一条新的短信息的提示,文本内容正在屏幕上亮着。
池屿侧了侧头,看着那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握着酒杯的手一顿。
江准还未回来。
看别人的手机这件事……不、不太好吧。
玻璃酒杯还在手里握着,剩下的半杯酒却再没心思喝下去, 池屿垂着视线、有些无措地忙将自己的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地面上,控制不住地想往手机屏幕上瞟。
他刚刚第一眼扫视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发件人信息是‘卢瑞云’。
池屿捏着玻璃杯的指尖更紧了些,内心里莫名开始被道德感拉扯挣扎。
卢瑞云找江准干什么?
是方灵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如果不是因为方灵……
那是因为之前提到的小许医生?
或许……
是因为我。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探究, 卢瑞云联系江准, 到底所谓何事。
无他, 只因为卢瑞云的身份, 是精神科医生而已。
只这一条,便足以让池屿的内心感到不安。
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是卢瑞云。
池屿垂着头,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强行压下来自己莫名加速跳动的心脏,又开始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劝说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动的太大。
可是怎么可能看错呢。
池屿抿着嘴唇。
他引以为傲的动态视力、可是曾在几百米远开外的大摄像头拉着远景视角的情况下,依旧能捕捉到江准的指尖、曾经带过一个戒指啊……
池屿视线躲闪,见江准的手机屏幕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算了,没有了,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好。
哪怕实在是想知道……
还可以问问江准嘛。
现在的江准,应该不会不告诉自己。
池屿想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往上弯了些。
江准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还是卢瑞云。
池屿握着酒杯的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刚刚压抑下来的好奇心此时更加剧烈,他控制不住地想拿起手机,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信息、到底是不是卢瑞云。
卢瑞云、又为什么联系江准。
江准还未回来。
池屿纠结片刻,杯中的酒又被自己灌下一口,兀自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没有打败他那被短信勾起来的、旺盛的求知欲。
就看一眼。
池屿想。
只是看一眼屏幕,这不算……背着人翻别人的手机吧。
池屿无奈地笑了一下。
怎么刚开始谈恋爱,就变成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了。
只看一眼嘛,江准现在这么好。
只是偷偷看一眼而已,就一眼。
池屿劝解完自己,默默伸手,在指尖触碰到江准手机的一瞬间,还心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跟做贼似的。
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偷偷翻看别人手机的模样。
池屿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又想看又不想被人发现。
怎么如此纠结呢。
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嘛。
就看一眼他能拿我怎么办?
手机被攥在手心,脑海里还出现着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江准无下限的放低着自己的底线,只为了哄自己高兴的样子,池屿唇角勾着的弧度不自觉又大了些。
江准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也许,真的是爱着的吧……
在指尖触碰到屏幕上之前,池屿的脑子里还响起着这句话。
直到手机屏幕的界面亮起,卢瑞云发送过来的文字信息跃然于屏幕上——
池屿的表情僵在那里,运行中的大脑直接卡到死机,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卢瑞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卢瑞云:看来你的治疗方案很有效果,连我这个专业的医生都自愧……
卢瑞云:根据他目前的回应来看,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的……]
手机被紧紧地攥在手里,力度大的仿佛要将屏幕捏碎一般,池屿只感觉自己的整只手控制不住地在抖。
页面只显示一半的内容,剩下的他看不到。
但是仅凭屏幕上所显示的信息内容也能知晓,其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治疗方案’、‘专业的医生’、‘他目前的回应’、‘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的’……
彻底的什么,被‘治’好吗?
谁目前的回应,我吗?
那‘治疗方案’呢……
池屿垂着头,连手中的酒杯都抓握不住,‘啪’地碎在了地上。
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你对我的好,全部源于,那份早已制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吗。
人与人之间,建立信任很难。
但是瓦解信任,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迅速的生根发芽,顷刻间长成旺盛的大树,遮云蔽日,再也看不到天空和阳光的模样。
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我根本没有病!!!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觉得。
为什么是你。
酒精冲混着人的头脑,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让人感觉到窒息,周遭一片乱哄哄的,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玻璃牢笼里,将自己与世界隔绝起来,什么也听不清晰,入耳尽数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轰鸣声。
池屿眼眶酸涩胀疼,甚至连解锁划开江准手机屏幕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密码是我的生日。
呵。
我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池屿将江准的手机放回到原位,轻轻抬眼,视线之中,是自己面前那个大大的果盘之中,安静地躺着几颗红色的圣女果。
好红啊。
池屿想。
跟鲜血一样。
我真的……没有病吗……
多年以来给自己建设的心理防线,终于在此时,彻底崩塌。
如果我没有敞开心扉接纳你。
我的防线或许坚不可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一步一步地走进、叩门、终于将那道坚固的城墙破开一道口子,走入我一点一点搭建起的堡垒之后——
再由你亲手、从内而外的、彻底打碎呢。
多年时间从一而终的坚持、拼尽全力自我挣扎的自救,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一个笑话。
所有一切的一切瞬间碎成齑粉,化成看不见的、无处不在的尘埃。
池屿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原来,在你眼里,我也是一个病人。
-
江准不知道池屿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是当他捧着大捧的玫瑰花束、手中还掂着那家两年前就曾答应人要给人买的sweetness家的生日蛋糕推门而入时,池屿早已不在包厢之内。
江准问:“他去哪了。”
无人知晓。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拨打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
直到发送出的微信消息,再度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
江准又问了一次:“他、去哪儿了。”
没有人给他答案。
池屿留给他的,只有碎了一地的酒杯碎片,混合着黏腻的酒精,沾染在自己的鞋边。
2023年12月25日,00:00
池屿,二十岁生日快乐。
你在哪儿。
你到底在哪儿。
李大楠从来没有见过江准这个样子。
连带着自己早已上了头的酒意都被吓得清醒了大半。
还是付弦最先反应过来,抓着外套追着江准的身影忙追了下去。
“你他妈疯了!”
“我要找池屿。”
“江队……江大队长……江准!!你先冷静一点!”
“我要找、池屿。”
“你他妈的你要是敢上车你这是酒驾你知不知道?!”
“我要找池屿!”
“草……你他妈给我下来!”付弦死命的拖着人的胳膊,只恨不得自己凭空生出三头六臂来,把江准整个人束缚起来,不让人做出危险之事。
无奈自己赤手空拳,本就没有江准力气大,原地拉扯半天,挂在脸上的眼镜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死活拦不住江准动作。
好在袁圆反应也快,踉踉跄跄地赶在最后关头拿自己的身体卡在车门和驾驶位的缝隙之中,把江准生生拦了下来。
“打车、现在就打车!代价没有打车快!我们现在就陪你回去好不好?!”
江准薄唇紧抿,蹙着的眉心连带着那双几近失控的眼,赫然昭示着他此时的状态有多么的糟糕。
付弦和袁圆两个人几乎是一左一右的挂在江准的两侧,连拖带拽的将人从停车场拽了出来,好在这个点儿路边停着的等着拉活儿的出租车师傅比较多,几乎没再耽误什么时间就把人扭送上车。
“把花带上。”江准垂着头,声线嘶哑到极致,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十分费力一般。
“都什么时候了找人最重要啊你带什么花儿啊?!”
“带上,”江准握着拳,自己的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依然轻声交代着,“他……喜欢。”
他喜欢一切明艳的事物。
在他灰色的人生之中,或许那是他心底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如果、找到他,送给他。
也许他就会跟自己回来呢。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池屿不可能自己返回集训基地。
只是当推开门、彻底看清空空如也的房间之后,心里唯一的希冀与曙光,彻底灭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点,除了集训基地作为唯一的落脚点之外,池屿能去哪儿呢。
最重要的是、要去哪里找啊……
时隔两年,再一次把人弄丢在茫茫人海中的无助与迷茫涌上心头,明明仿佛一切都好了起来、明明上一秒人还在自己怀里,怎么下一秒,就彻底不见了呢。
“小屿的手机关机了……我也打不通了……”
江准屹立在原地,明明依旧是如松如柏的模样,袁圆却莫名觉得,江准的脊背,看起来似乎有些弯。
颓败不堪。
应该是……微微垂着头的缘故吧。
袁圆想。
“你先别那么着急……也许小屿就是、就是有什么急事,哎呀……”付弦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池屿一言不发的从包厢里消失,再也联系不上人。
除非是他……主动离开。
那么能让他做到如此决绝主动离开的缘由,一定在江准身上。
“又或许……等放完假,小屿自己就回来了呢?”
“他不会的,”江准的声音沙哑到几乎没了音调,只剩下声带本能的震动,“如果我找不到他……他不会回来的。”
付弦看着房间内、江准为人准备的一切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温馨的灯光,可谁知它们即将前往归宿的那个地方、它们真正的主人,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认领它们。
极度的浪漫之下,更显江准一个人的落寞。
我要去找他。
江准在心底默念。
不管他在哪,我一定要去找他。
我一定,要找到你。
一定。
‘咯吱。’
极其细微的、仿佛什么尖锐的东西用力划过更加坚硬的物品一般,发出刺耳的、令人浑身不适的声音。
江准脚步一顿。
碎掉的玻璃渣子不知何时卡在鞋边,又因一路奔波彻底扎入鞋底,在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接触摩擦后,发出刺耳的噪音,这才被人发现它的存在。
江准低头,看着鞋边那颗小小的玻璃碎片,应该是池屿碎掉的那个酒杯留下来的。
江准的指尖动了动。
“我去找他。”
付弦一愣,“你、这么晚了你还能去哪里找他啊?!”
江准闭了闭眼,心里莫名有个念头呼之欲出,似是直觉又似是召唤一般,促使着他最原始的本能,控制着他的行动。
“回沪市。”
作者有话说:
不虐的保证不虐QAQ,真的,看我真诚星星眼.JPG
飞速码字中…下一章中午12点一定搞出来加更,我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