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辄止◎

  江准红着一对儿耳朵、沉着一张脸, 看得池屿心里有些发闷。

  我说我的骚话我开我的车,还没真让你干什么呢,你怎么还一脸被怎么了的样子, 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我脑子里就是一堆黄色废料怎么了?恨不得满屏幕的全部都是马赛克又怎么了?有本事你让扫黄打非的警察叔叔把我抓进局子里去做思想改造啊。

  我自己在我自己脑子里面播放点儿画面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虽然但是……好像确实跟你有点关系……

  但是那又怎么了!不是已经确定了‘地下情人’的关系了吗?又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过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车速快了一点嘛那又怎!么!了!

  有本事你别秒懂你也别脸红啊!

  你脸红的时候我还没有觉得被冒犯了呢!

  你这一脸仿佛被性/骚扰了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啊?

  池屿皱着眉头, 在心里暗骂, 越想越烦。

  尤其是在自己说完那句‘你干嘛秒懂’之后, 江准不解释也不回答,沉默了半天, 彻底变成一个锯嘴葫芦。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大群乌鸦在江准头顶上盘旋。

  行行行你清白高洁是我逼良为娼了行了吧?!

  池屿默默咬牙。

  烦!

  车内, 一片寂静。

  江准轻声问:“你……吃饱了吗。”

  池屿瞥了江准一眼, 敷衍的冷哼一声, “哦饱了。”

  “回基地吗。”

  池屿冷笑一声:“回基地干什么, 基地里又不允许串寝留宿。”

  江准:。

  “回去……早点、睡。”

  池屿继续冷笑:“睡什么?不能留宿也不能串寝我去哪儿睡?”

  江准:……

  池屿还在笑:“哦对了,答应了以后都听哥哥的话是吧,那就回基地,哥哥说去哪儿我去哪儿。”

  池屿挑着眼角看了江准一眼:“不就是不能串寝留宿嘛……那不回房间不就好了, ”

  “不在卧室里……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呢~你说是吧?”

  语气平淡、还故作夸张:“哇噢~好、刺、激、啊。”

  江准:…………

  透过车玻璃的倒影,池屿看着江准一本正经的脸上又泛起了淡红。

  有本事你就一直红着啊再也别消下去了!

  池屿默默咬牙。

  江准沉默半晌, 哑着嗓子,轻声开了口:“或者、送你回家。”

  池屿:?

  哦豁?

  池屿挑眉:“哥哥怎么改主意了?我家里可是没有人的啊~”

  “我快要理解成哥哥在暗示什么了呢~”

  “……”江准在心底默默叹气,“那你想回哪里。”

  “我都可以啊,说好了以后都听哥哥的嘛,”池屿捧着脸,那语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哥哥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哪里都可以~”

  “……”江准握紧方向盘, 放慢车速, 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寻找路边有没有可以紧急停车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哥哥都能想出来哪些地方呢,”池屿紧接着阴阳道:“哥哥要不要先和我讲讲?也好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江准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

  “或者……呐,你一直往前开,别转弯,”池屿指了指前方的大路,“二十分钟出外环,那里晚上没人~”

  “……”

  “我突然发现……”池屿的视线上下扫着,语气带着笑,整个人探到江准身边,不依不饶道:“哥哥好像不止耳朵会红呢~”

  江准呼吸一窒,直接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将车停靠在路边,转头对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池屿……”江准的声音哑的厉害,深沉的夜色也这盖不住红透了的耳朵尖,他甚至不敢直视池屿的双眼,只垂着眸子,轻声责备着,“我在开车,这样、很危险。”

  语气很轻,轻到连一丝责备之一都听不出来。

  “很危险吗……”池屿的视线向下,最终停留在那里,笑道:“哥哥这一路上都在想什么呢……”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视线再度向上,弯着眉眼看着江准的脸,“哥哥这怎么能怨我呢。”

  “你是不是生气了。”

  池屿顿了一下,笑道:“没有啊,好好儿的我生什么气。”

  “你……不高兴,”江准哑着嗓子,“为什么。”

  “没有不高兴,”池屿笑着摆手,头低了下去,伸手戳了戳江准的大腿,“你别转移话题,我叭叭儿的跟你说一路了这才刚说到重点,你还没回答呢。”

  手腕被握住,控制着不让自己乱动,池屿垂着脑袋头也没抬,心思莫名一乱。

  是啊,是在不高兴。

  但是为什么呢。

  被人这么一问,才突然发现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反正就是不高兴。

  “你。”

  池屿没听懂,“我又怎么了?”

  “路上……在想、你。”

  池屿:?

  “我不就坐在你旁边吗你想……”

  江准看着毛茸茸的头顶。

  池屿突然反应过来江准话里的意思,蓦地抬头:“你想什么呢你想?!你……”

  猛地对上视线,池屿看着江准一脸认真地回答着自己故意调侃人的问题,完全不似在说谎一般,惊讶了两秒,脑子转了八百个圈儿,“你……不是……他妈的……草……”

  江准的耳朵红的彻底,连带着脖颈、甚至连眼角都有些红。

  “你也不怕辣着你你还想一路??”

  江准:?

  “我嘴还疼着呢你你你……你梦里想去吧!”

  江准:……

  池屿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连忙把头转了回去,后脑勺冲着江准,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

  原来江准是会想的。

  嗯,没有不高兴了,嘴角都扬上去了。

  一边扬着嘴角还一边奇怪的想,刚吃完火锅……到底辣不辣。

  啊呸!

  我管他辣不辣我又没打算……啊不是。

  啧……怎么车速越来越快刹都刹不住……

  没等到江准再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车内持续升高的温度。

  江准接听电话,简单“嗯”了几句便挂断,眉心不自觉地轻轻蹙了一下。

  池屿捂了捂心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恢复到往常的模样,默默坐正,仿佛刚刚在高速上一路狂奔的人压根儿不是自己一般。

  江准轻声开口:“陶乐住院了,我现在过去一趟。”

  “啊?”池屿愣了一下,“他咋啦?”

  “腰伤,具体情况不清楚,我先送你回去。”

  ?池屿:“那直接过去不就行了,先送我的话再去医院还要绕一大圈儿,多麻烦啊。”

  江准顿了一下:“可能会很晚。”

  “很严重吗?”池屿看了一下江准的神色,心里莫名慌了一下,“那更别绕路了,赶紧去吧,先看看情况再说。”

  “……好。”

  江准开车一向平稳,只是池屿发现,此时的江准面色有些凝重,车速不自觉地往上提,仿佛有些着急一样。

  陶乐的腰伤……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池屿偏头想着,两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只知道陶乐会时不时的腰疼,尤其是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总会感觉到背部僵硬、无法活动,需要抓握住床沿借力,才能使得腰部弯曲,待缓解个三五分钟后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只不过陶乐一向大大咧咧也不当回事儿,战队的教练催了他几次去医院看看他也不去,后来江准得知此事,当天就把人领到了医院,这才发现他的腰部确实出了问题。

  后来自己离开的这两年,竞圈儿一直有传言陶乐的腰伤十分严重,光手术都做了两次,随时可能面临退役。

  只不过电竞圈儿里嘛,大大小小的传闻太多,有的是捕风捉影、有的是以讹传讹,手上不小心被划破个口子第二天可能就会别传成手伤退役的模样,池屿便也没觉得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只是现在……

  他突然想到,前几日他去基地里蹭饭的那天中午,陶乐浑身带着很大的酒味儿。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啊?

  池屿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现下想来,莫名觉得不对。

  谁会没事儿干的大中午的喝酒啊?那么大的酒味儿,一闻喝得就不少。

  除非……

  除非是在借酒消愁,因为无处发泄、压抑崩溃极度绝望,才会不分时间场合的酗酒,用酒精去麻痹自己清醒的神经。

  和他曾经一样。

  池屿的眉心皱了皱,陶乐的腰伤,到底严重到哪种地步?

  夜晚车少,没多久便到达医院的门前。

  江准把车钥匙留给了池屿。

  “不用我和你一起上去吗?”

  “你在车上等我吧,困了睡会儿,”江准将自己的车窗落下了一条缝,“记得别关窗。”*1

  池屿点头,看着江准离开的背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又一次大步迈入医院的大门。

  最近这几天,去医院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谁会三天两头的往医院里跑啊,对于平常的人来说,可能一年时间也去不了几次医院。

  有谁会像江准一样,两天时间,已经跑了三家医院了,倒是比呆在战队训练的时间还多。

  池屿打心底里对医院有种很大的抵触情绪。

  永远明亮的白色的灯光、到处充斥着冷冽的消毒水的味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不堪、还有永远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

  有人真诚祈祷、对着医院的白墙;有人痛哭跪地、想再看一眼盖着白布的病床;也有人泪眼相望、笑叹还好是虚惊一场;还有人收拾了包裹、背上了行囊远去,因了空空如也,拿不出碎银几两……

  他曾坐在走廊,守了十五个日日夜夜,最终却还是等到了一句打碎所有人希冀的宣判。

  “患者昏迷已经超过了十天,实在是,很难恢复了……”

  那一天,医生对着他摇了摇头。

  仿佛不仅宣判了他父亲的下半辈子将会困于床榻,还窥见了他母亲即将打造出来的枷锁与牢笼。

  也宣判了他自己余下的一生。

  自此之后,每每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也总是对着自己轻轻摇头。

  他对自己说:算了。

  -

  池屿放下座椅,视线放空,思绪混乱不堪。

  也不知道那天在医院门口,江准等了自己多久。

  在等自己的时候,江准又在想什么。

  陶乐到底怎么样了。

  困意携卷着满身的疲惫,最终不知道思绪停在了哪里,池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连江准回来也没有发现。

  轻轻拉开车门,看了一眼窝在座椅中的人,那张脸恬静淡然,一点都不似平日里张扬又狡黠的模样。

  只是眉心轻蹙,睫毛时不时地还颤一下,仿佛睡得不怎么安稳。

  轻轻碰了碰池屿的手,指尖还是凉,江准将外套披在人身上,又随手整理了一下人脸前的碎发。

  待再次停稳车辆,江准俯身抱起怀里的人,不忍扰人清梦。

  哪怕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怀里的人却还是不安的动了动,下意识地睁大了眼,在看清眼前人是谁之后,才安心地又闭了起来。

  池屿的睡眠一向很轻,睡眠质量也并不是很好,经常因为一些风吹草动惊醒之后,再很难入睡。

  他将双手环上江准的脖子,头也埋在人锁骨之中,享受着江准给他的片刻宁静。

  “哥哥……”

  “嗯。”

  “陶乐怎么样了……”

  江准顿了一下,“先睡吧,明天再说。”

  “不严重吧?”

  “……嗯。”

  “噢……那就好……”池屿点了点头,碎发蹭着人锁骨,有些痒。

  回到房间,池屿垂着头坐在床边,困意未消,整个人也不是太清醒。

  “睡吧,晚安。”

  “我还没洗漱呢……”

  江准刚走到门边,闻言,又转过身来,看着池屿已经把鞋踢到一边,只穿着袜子踩在冰凉的地板之上,摇头晃脑的起身,晕晕乎乎的往洗漱间走。

  沉默两秒,怕人困得不行再摔着磕着,江准默默上前扶了一把,将拖鞋从门边拿了过来,领着人去洗手池旁,陪着池屿洗漱。

  池屿低着头,视线在洗手台前扫了一圈,又嘟囔道:“哎?我牙刷呢……”

  江准:……

  伸手将就在池屿脸前的牙刷拿了起来,又帮他把牙膏挤好,打开水龙头,等水温逐渐变热,接好温水递了过去。

  池屿端着水杯漱口,一手举着牙刷,在即将放进嘴里之前,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准眉心一跳,莫名有种不太对劲的预感。

  下一秒,池屿转过头来,睡意朦胧、满脸还写着迷茫和困惑的样子。

  如果那双眼没有在笑的话。

  池屿抿了一下嘴角:“哥哥你说……它到底辣不辣?”

  眉目含笑、仿佛还带着邀请。

  江准:……

  “尝一下?”

  垂眸,俯身,指尖轻扶下颌。

  江准的脸一点一点放大,从清晰变得模糊,直到池屿的视线再无法聚焦。

  唇边落下一片温热,干燥又柔软。

  不像蜻蜓点水、也不是一触即放,却也没有纠缠交融。

  停留了几秒,仿佛那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又十分普通的一个吻。

  浅尝辄止。

  江准垂着视线,不敢与池屿那双漂亮的眸子对视。

  夜深人静之中,仿佛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他欠池屿一个吻,欠了两年。

  他等这一刻,也同样等了两年。

  如果时光可以停下,他甚至想,就停留在此刻,也挺好。

  至少在此时,他在池屿的心里,也许还是美好的。

  江准想。

  当然,如果池屿不说话的话——

  池屿眨巴两下眼,笑问:“所以……辣吗?”

  江准:……

  “……不。”

  池屿又笑:“那我是火锅味儿的吗?”

  江准:…………

  “……不是。”

  “那你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是薄荷味的了~”

  江准看了眼低着头正认真刷牙的池屿,默默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作者有话说:

  *1.小提示:开着暖风在车里睡觉会有一定的危险哦,一定要记得把车窗打开一点缝隙,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2.浅尝辄止:本意是略微尝试一下就停下来。指不深入钻研;又指博而不精。

  这里用作引申义,形容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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