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第七十一章 情书

  “嘎吱嘎吱。”

  木床发出轻微的晃动。

  阁楼隔音不太好,身边还睡了个小家伙,可他不是个好人呀,眉眼如画,却一丝不挂。

  顾桥紧紧攀着他的肩,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其实还有自己的,在静谧而黑暗的夜里纠缠交融,沉顿而又清晰。

  “一起?”

  几声急喘被手指截住,顾桥埋进他的颈间不肯离开,脸颊红晕藏情,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肩背。

  风平浪静,男人的身子就是起伏。

  暧昧上头的那一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顾桥按紧他的后脑勺,压抑着道:“殿辰,我好爱你…殿辰……”

  “我也爱你。”

  汗珠渗出,他身上掉落皎洁月光。顾桥抬起发红的眼眸,彼此眼神交融时,体温已凉,而他给的亲吻依然滚烫……

  第二天清晨,窗帘缝里透进几束阳光。

  顾桥缓缓睁开眼睛,能听到海浪的声音,悠远而宁静。

  殿辰的呼吸近在耳后,仍维持着昨夜入睡前的姿势,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他的侧腰。

  顾桥轻缓一笑,伸出修长手指,顺着那几根青青血管抚去……

  “嗷~”

  而听到这声小奶音后,顾桥一怔,陡然清醒了过来。

  只见宝宝趴在枕头上,依然在乖乖地等他起床,可是,今天小家伙的表情有些深沉,小拳头也攥得很紧,很是严肃地瞅着赤身的两人:“光…光屁屁…”

  顾桥:“……”

  那个,小朋友不要瞎说。

  宝宝爬了过来,好奇地望向殿辰,似乎不能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抱着自己的爹爹。可突然想起了昨夜男人陪自己玩过风车后,宝宝恍然大悟,就开始喊:“呀,玩玩…”

  顾桥想了想,将宝宝按坐下,小声地道:“不能跟陌生人玩,知道吗?”

  宝宝疑惑皱眉,继续爬过去:“玩!”

  顾桥连忙将宝宝箍进怀里,恐吓道:“他是偷小孩的,会吃人!”

  殿辰:“……”

  感觉到身后一道锐利目光刺来,顾桥扭过头,只见殿辰已经醒了,正在面无表情望着他。

  顾桥一怔,抿紧嘴角说:“那个,穿衣服吧。”

  ……

  没一会儿,阁楼里就飘起了食物的香气。

  金黄的荷包蛋,外焦里嫩,小小的馄饨,薄薄的皮包着饱满的馅儿,晶莹剔透,热气袅袅地蒸腾上来,香气诱人——

  当然,这些都跟顾桥没什么关系。

  他收拾完凌乱的床榻,再抱着宝宝从内室出来时,早餐已经放在了桌上。

  将围裙随意放下后,殿辰回身静静望着他和宝宝,一言不发,深黑的眼底有极淡的光在幽幽转动,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令人安心。

  顾桥的厨艺实在上不了台面,宝宝平时虽然不抱怨,但闻着味儿了以后,立马着急地道:“饿,吃!”

  只是,顾桥站了很久也没过去。

  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你身怀六甲,在荒芜一人的野林里逃命,身后是无数追兵以及爱你之人喉咙上喷出的血……

  那时你就懂了。

  突然,顾桥抬起头道:“殿辰,你走吧。”

  殿辰深深看他一眼,说:“我过两天就要回北方,你和我一起走。”说完回身去拿小汤匙,显然已经熟悉了灶台的摆放。

  “不要。”

  顾桥几乎想都不想地拒绝。

  殿辰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眯了眯眼睛问:“不要是什么意思?”

  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见顾桥说:“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更不想再陷进沼泽里。殿辰,你走吧,那些日子我已经熬过来了,如今有你没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殿辰手指一紧,冷下声音说:“那昨晚又算怎么回事?”

  顾桥缓缓垂下眼眸,低声咕哝:“当你免费按摩棒咯…”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话音刚落,一股锐气忽然来袭。

  顾桥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目光与殿辰对上,只见男人深黑的眼底一片凛冽的寒意。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殿辰胸口剧烈起伏,心里是真的气,不止气顾桥,更多的是在气自己。就像是中了蛊,鬼迷了心窍,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挑起怒气,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就像昨夜,他那样柔弱地在他怀里哭,他就连这一年多的某些事都不想再计较了,所以,连亲吻都刻意轻柔,唯恐让他再次受到委屈……

  顾桥却顿了顿后,欠抽地道:“不然呢?我说爱你,你就信?”

  “顾桥!”

  殿辰扬手就想给他一下,可终究是忍住了,扭头就想将那几个盘掀翻了以出气,可又发现宝宝正在看着自己。

  他深深地呼吸,隐忍着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刺激我,没意义。”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顾桥深知男人声音越平静,反而是越生气,却还是一咬牙,大着胆子:“说真的,你总比别的男人活儿好,我昨夜也有些……”停了停,避开殿辰愈加冷下来的眼眸,接着道:“有些寂寞。其实我也有需求啊,不然那么多活路,我为什么偏要去卖身…”

  他将眼前的大燕六皇子说得真像是一个排遣空虚、驱走寒冷的工具一样,话音未落,自己便已经觉得惊心。

  可殿辰停了却没有说话,甚至连眉峰都不曾动一动。

  整个屋子陷入一种长长的沉闷静默之中。

  良久,顾桥才看见殿辰拿起外套,修长的身子向门口走去:“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宝宝看着殿辰的背影,小手用力地向前抓了抓,却在瞥见顾桥的脸色后,那只手又缩了回来。

  “呜呜…”

  他拱进顾桥的怀里,自个儿抓过顾桥的胳膊开始拍自己,喃喃地念:“…不哭…宝宝不哭…”

  ……

  富云港的早晨是生机勃勃的,在沿海这一带的棋盘街上,鱼虾生鲜,吆喝渐起,四处都是喧哗人声。

  “星儿,来喝药了。”

  顾桥喂完宝宝喝药后,将昨夜换下的床单泡进木盆里,发了一会儿呆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清洗。

  其实,他对殿辰说的话也没什么错。

  昨晚的妥协确实多半因为他内心的脆弱,在激情迷乱之际,他甚至也想过,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爱下去,不计任何结果和归宿。

  可如今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宝宝,他还能有勇气再目睹一场失去吗?

  并且,他还觉得涩,有某种委屈,夹杂着不光彩的耻辱——他们的中间已经插进了另一个人,哦不,或者应该说,是他插入了他们的中间……

  洗着洗着,顾桥只觉鼻子一酸,手中床单在泪光中越加模糊。

  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他紧咬嘴唇,洗得越加用力,这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扑、扑、扑。”

  不知为何,顾桥已然冷却的心猛地一紧,他不自觉地竖起耳尖,微微皱起眉,似乎在准备更无情的拒绝话语。

  “顾先生,是我!”

  哦,是房东。

  顾桥眼眸垂下去,忽然自嘲一笑,调整好表情后,起身去开门。

  早前顾桥因要离开富云港,便给房东提前打了招呼要退租,却没落明时间。原来是有人要来看阁楼了,房东便想来问问顾桥什么时候搬离。

  可殿辰心冷离开后,顾桥其实也不用再搬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花姐那边的门路。

  说了一会儿话,顾桥就道:“周哥,我还租呢,麻烦你跑一趟了。”

  房东再次确认:“你真的还租?”这阁楼之前四处蛛网灰尘,却被顾桥拾缀得井井有条,他当然想继续租给顾桥。

  顾桥点点头:“嗯,下个月到期后,我便将明年的租金给你。”

  房东离去后,顾桥站在门口,眼神渐渐冷寂了下来,却有坚韧的光芒在闪动着。

  ——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律从无。

  ——他不在之时,他也活下来了。

  想到这里,顾桥关了门,深深吸了两口气,回身正准备继续清洗时,只见宝宝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风车,小脑袋垂得很低。

  “怎么不高兴呢?”顾桥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一会儿爹爹陪你玩风车好不好?”

  宝宝抬眸看他,缓缓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牙牙:“嗯,玩玩…”

  洗净床单后,顾桥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拎着木桶下楼走到晾衣服的地方。

  将水拧干后,他“唰”一声将沉重的被单展开,抖了抖,挂到一根细绳上,再细心地抚平了每一道皱褶。

  做完后,顾桥擦擦额上的汗,只觉腰身酸痛,正要拎木桶时,突然只听后方“啪”的一声。

  他扭头一瞧,只见那根年代久远的细绳竟被压断了,刚洗净的单子落在地上,又沾了一地的脏污泥土。

  “……”

  顾桥深吸一口气,准备将其捡起来重洗一遍。

  可就在蹲下身的瞬间,他心里忽然有一场瘟疫就爆发了,狠狠一脚踹上木桶,谁料木桶“咕噜”翻了一个圈,他反倒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坐起来时,顾桥将手抬起来一看,只见掌心下沿蹭破了皮,血丝渗出,火辣辣的灼痛。

  不知不觉地,泪珠大颗地落了下来。

  顾桥立马倔强地拭去,正要起身时,只见一双小手将自己的掌心拉过去,一边奋力地吹,一边着急地安慰:“…不疼…呼呼,爹爹不疼…”

  烈日当空,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顾桥一把将宝宝紧紧地揽进怀里,红着眼眶笑道:“呀,宝宝的呼呼真管用,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星儿,爹爹是你的太阳,怎么会疼呢?

  ……

  黄昏,天边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了海面上,一片金灿之色。

  吃过晚饭后,顾桥收拾了餐具,就和宝宝绕着饭桌玩起了风车。

  “星儿,来抓我呀~”

  顾桥拿着风车在前面慢慢地跑,小风车呼呼地转。

  宝宝就在后面张着小手追,咯咯笑着的小奶音听得人心尖发软,真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跑不动啦,跑不动啦。”

  顾桥佯装力竭,一下子蹲下身,将迎面跑来的宝宝抱进怀里,笑道:“爹爹跑不动啦,小风车转不起来,怎么办呀?”

  不能转啦?

  宝宝抓过小风车,怔了怔,挣脱顾桥的怀抱后,扶住了小板凳。

  只见那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就将板凳推到了窗边,小家伙踩着脚蹬子颤巍巍地爬上去,直看得顾桥心脏猛跳,绷紧肌肉随时做好准备,只是生怕他掉下来。

  谁料,宝宝就在这时踮起脚,将风车朝向大海,开心地笑起来:“转转!”

  仿佛这是个神奇的咒语一样,一阵海风吹来,登时又将小风车呼呼地吹动了,一点也不费力哦~

  “……”

  顾桥的表情突然变得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哇哦~~”

  宝宝忽然叫了一声。

  他的眼睛才堪堪高过了窗台,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就兴奋得跳了起来,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板凳上。

  小祖宗!

  顾桥飞身而去,一把将宝宝接进怀里,惊魂不定地往外一瞧——

  远处晚天朱霞,粲然如焚,而近处长街缤纷,无数小风车把这条沿海岸装点成了一匹长长的彩锻。

  此时,过往行人全都震惊地挤在街上,掂足翘首地看,只见七彩长虹一条,起自顾桥的阁楼正前方,横亘十里。

  “呼——”

  海风一吹,千数风车齐齐转动,飒飒作响,颜色灿然,几乎晕成了大光圈一道……

  殿辰就站在楼下,清俊,挺拔,光照亮了他唇边梨涡。

  “顾桥!”

  风将一纸情书寄给了顾桥,仿佛也在替那男人当说客。

  “曾经是你要拿走我的心的,现在好了,除了你,我没办法再爱上别人了!天定良缘也好,鬼迷了心窍也好,顾桥,我这辈子非你不可了!”

  他们的爱,是禁忌。

  纵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之时,他们也只能在世事的逼迫下偷偷数着相爱的倒计时,怕人知道,还怕人笑。

  可此刻,男人站在他的楼下,拿着一根糖葫芦,眼眶微红,大喊道:“我会保护你的棱角,我会让你和宝宝都可以当小朋友,我更会用命保护你们!顾桥,你就相信我一次能怎样?难道我有骗过你吗!?”

  何为爱恋?日月,星辰,旷雨日落。

  若具体一些?万物是你,无可躲。

  顾桥瞳孔颤抖,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只生怕中间混有暗探。

  见他退却,殿辰上前一步,仰脸大喊:“顾桥,你能正视一下自己的心吗?”

  顾桥,信我啊,信我啊……

  一直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顾桥却觉得膝盖酸软周身无力。

  他半启了唇,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只是突然阖上窗子,慌忙躲开了世人的视线。

  “砰”的一声,殿辰望着那紧闭的疏窗,悲哀从那双漆如点墨的眼底成片渗出来。

  呵,他还是不想要他。

  缓缓地,男人无力地垂下了那只握着糖葫芦的手。

  十里风车还在飒飒作响,两人分明只隔了一扇窗户,距离那么近,可是感觉却是那般的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渐渐地,围观人群散去大半,天边晚霞也收尽了最后一束光。

  当街边亮起了灯火时,殿辰终于抬手按住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仰脸望向了墨蓝色的夜空……

  一轮满月,已挂山巅。

  而他是街上的游魂,无人可感他体温。

  殿辰静静一笑,侧脸苍白,下颌骨是冷峻的线条。他的目光缓缓滑下,只见阁楼的入口处,顾桥静静立在那里,身姿清瘦,后腰被吹散的墨发如漆黑的蝶般飞舞。

  “……”

  只有当言语已是多余时,他们才会确信,自己获得了真正的理解。

  顾桥红唇边含着颤抖,一点点地勾起,扩大,蜿蜒,几欲破碎,却终究凝成一弯浅浅的笑来。

  指尖掠过清凉的夜风,殿辰眼中光芒渐起,回过神来后,微微一笑,将那根糖葫芦递给顾桥。

  月亮升起,温柔明媚。

  顾桥突然大步跑去,跑得那般急,不顾一切地奔赴而去,扑进殿辰的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颈间。

  只在刹那间,殿辰一手就揽紧了顾桥的腰,另一手摸着他的后脑勺,静静地闭上眼睛,吻着他的发丝。

  熙攘的人群突然而至,热闹地向他们涌来。

  ——我爱你,知道吗?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