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男子叛逃,原因竟是>第63章 番外:蛇(一)

  “后来,蛇便游入深山,不知所踪了。”Qin说,“总之最流行的是这个版本,其他的嘛…倒不怎么出名。”

  大风吹起Anubis耳边的碎发,从头发之间的缝隙里足够分辨出他的神色虽然端正、目光却飘往远处的事实。波达格洛德流传甚广的蛇怪与海妖的故事实在不算有趣,不过想必波达格洛德人想不出比这更有趣的故事了,Qin说,他注意到Anubis有些走神——后者望着夕阳底下的远海,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Qin问他:“在想什么?”

  Anubis这才回过神。他意识到Qin看出了他的走神,一时竟不知是要辩解还是否认。

  年轻的哨兵都会像他一样总是在爱的浸泡中显得拘谨却又流连其中吗?Qin思索着这个问题,并未流露出半分不满,反而越过了二人间唯一的阻碍——他将两人眼前的矮桌推开,指尖不轻不重地顺着哨兵颈上的血管向上,直到手掌埋入被海风吹得微乱的长发中。

  年轻人之间的坦诚相待总会使爱欲在不恰当的时候苏醒,恰如Qin近于熟稔地跨坐在不自觉绷紧全身的哨兵身上、并用舌尖使Anubis封闭的口腔不能封闭时…Anubis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一滴血滴进一杯水,沸腾起来的红在玻璃杯中四处游荡,将杯中水搅得不得安生。他们胸膛紧贴,像是要使人与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界限溶解。Qin蛇一样灵活的手指这就要去剥Anubis的衣服,像是恨不得后者干脆就一丝不挂才好。被抓开的领子底下与皮肤颜色截然不同的痕迹横在锁骨上,半个齿痕引起Qin的注意,也总算给Anubis回过神并抓住了向导手腕的机会。

  实际上也只是短暂的一瞬——Qin扯开Anubis的领子,而后被阻止了。

  “还在外面。”Anubis低声、急切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他并非有意要拒绝,他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Qin的声音并不具有攻击性,然而就像河水流动在毫无阻碍地泥沙上,他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却也毫不退让地引诱、安抚着Anubis焦躁的情绪,引诱居多。好在他并不打算深入,只是吻了吻Anubis线条清晰、嶙峋的锁骨,又用指骨描画起来。

  游轮将于明早抵达港口,而他们之后的计划内容则是租借一艘小艇——这听起来很荒谬,毕竟刚从海上回来的旅客并不会急于第二次踏入大海的怀抱,但Qin的理由充分:他想要去一次蓝洞,而游轮并不经过那里。

  距外海约一百公里处的蓝洞形成于史前的石灰岩洞坍塌,然而好在Qin没有什么潜水的习惯以及打算,Anubis便没有了任何阻止他的理由。其实钴蓝色的蓝洞如同巨眼一样生长在漫漫无边的大海中原本就是一种很吸引人的景色——这种奇景已经无尽逼近神迹,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蛇的故事就此结束。满身是水的黑蛇爬上阳台,身躯逐渐缩小,直到能盘在Qin的身上。Anubis不知这条蛇跑到海里做什么,蛇身上淌下的水洇湿了一片Qin的领口,也自然沾湿了Anubis的。他们被这头蛇搞得浑身是水。

  Qin的脖颈洁白、干净,满是水迹。这是个漂亮而且看起来讨人喜欢的向导,然而或许不曾有什么哨兵能与这位向导毫不掩饰内心想法的双目对视。玫红色的眼睛几乎闪烁着赤红色的光,如同夕阳的残骸,又像是一种海中的神异之物。Anubis看着Qin的脸,他完全认为这张脸漂亮、值得被夸奖,也完全认为Qin有资格凭借这张脸来谋取利益——这个想法的源头已经不能洞悉,但Anubis确实因为这个理由松开了手,于是蛇与人的手都顺着敞开的领口钻了进去。

  Anubis在一次与Qin的偶然交谈中得知这头蛇自打Qin睁开眼、第一眼看向这个世界时就出现了他的眼前——所以他是一个天赋者,一个天生的向导。当绝大多数人还在等待一个或许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觉醒时,这些天赋者便已因获命运之首肯而生来异于旁人。Anubis并不羡慕,他对此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知道了这精神体的蛇同Qin是天生的兄弟。这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以为自己是Qin的母亲或者是孩子。他们从同样的血液里诞生,他们生来与众不同,与众不同者注定不会默默无闻,Anubis深以为然。

  那时Qin说,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咬人。他让Anubis看他手指上的两个很淡的痕迹、两个圆洞,正好是蛇咬人的时候留下来的。蛇对于Qin的这段“告密”一无所知,那时它早早溜进海里,了无踪迹,Qin说不用管它、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毕竟只有在海里它才能尽兴一些,Qin说,以前让它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手环、颈饰、耳饰,藏在衣服里、头发底下,它吃了不少苦头,现在的话…应当给它足够的自由。

  向导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温和、却又潜藏着某种自信内容的笑容。

  我也一样,他说,我们从自由中诞生,所以总要回到自由的怀抱中去。

  Qin很擅长说漂亮话。但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是个混蛋,蛇也一样。夕阳烧尽的时候,他们早已半推半搡地滚到了床上。Qin的脸汗涔涔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着脸和脖颈,也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海水。瘦削、纤细的向导却能拥有一种近于张牙舞爪的热情。他的脖子似乎极易被折断,手腕、脚腕都纤细,瘦长。而哨兵浑身都敞开、放松,各种意义上的,他任由Qin在他的身体里、腹腔里冲撞,眼睛眯起、目光拴在Qin微微发红的眼角上,有时稍稍用力,抚摸他的脖颈、直到脖根。他能在那里摸到丑陋的、张扬的伤痕,他依靠这种触碰、抚摸来体会那里残留的苦涩气息。他闭上眼,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浅色的几何图形,而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刚躺上床时,Anubis问:非要现在吗?Qin点点头,手已经从Anubis的肩胛骨移到了腰间。好吧,Anubis微微垂下眼、解开了腰间的最后一个扣子。

  Anubis有时候几乎觉得他们现在的行为比那时候荒野上的十四天还荒谬。Qin时常挽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用指腹沿着他的手臂肌肉线条一直摸到掌心里,又顺着掌纹不轻不重地挠那么一两下、非要Anubis反手握回去才罢休。有时,他又理直气壮地要求他背着他走——行、Anubis应声蹲下身,将头发从身后撩到身前,Qin从他的身前走到身后。有时他看着哨兵的白发,有时则能从领子与脖颈的缝隙中看到几个色情的、暧昧意味充分的暗色痕迹,Anubis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垂着头,由着、纵容Qin趴上来。

  也许他有时能意识到一点自己正处于另一种控制之下的事实,这与组织的控制不同——眼前的控制温和、目的明确,而且出于…大概是出于爱。他想了想、觉得项圈的另一头是他亲手交给Qin的,那不怪他。

  想到这里,他便将心头的一丝不自然、轻微的焦躁、甚至是羞耻感全数忽略。他跟着Qin走下游轮,而后Qin拜托一位路过的游客帮他们拍了一张合影。Qin的臂弯绕过Anubis的脖颈,硬是让后者微微弯下身来配合他——照片里Qin笑得异常开心,Anubis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心情不错,背后则是他们乘坐了两周的游船。

  不过照片自然拍不出缠在Qin手臂上的蛇。这家伙在海里游了好几天、却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Anubis那时尚且不完全理解这种恋恋不舍,直到他们的游艇行至那片遥远的海域——他亲眼看着黑色的蛇流水一样从Qin的手臂上流下去、融化在海里。

  海水变黑了。

  Anubis扶着栏杆想看个究竟,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海水便猛地拍在他脸上,将他浇得浑身湿透。他看了眼Qin,后者摊手、一脸无辜,满头满脸的水。“不是,你这蛇是有多…”

  “大”字还没出口,海水便近于激烈地晃动起来。漆黑的巨影逐渐靠近,如同一片晕开的黑血、一朵黑云。海水底下一片漆黑,就在Anubis紧盯着远方的海域时,一头巨大到惊人的野兽跃出水面,几乎不像是蛇、反倒是像水怪或者沧龙一类了。水怪不会如此凶恶,沧龙不会这样像海蛇,可海蛇又怎么会长得这么大?这是Anubis头一次见到那条小蛇的原貌,这才理解它从未自由——仿佛只存在于人们幻想中的巨蛇从钴蓝色、翠色的海面上一跃而起。如同巨鲸翻出水面,大浪翻涌,鱼群躁动。

  空中的飞鸟被巨蛇撞落,大到很难形容究竟有多大的头颅从高空扎进水面,掀起来的水几乎像海啸,于是头顶下起了雨、这便更将他们淋得湿透。Anubis看向Qin,Qin几乎比他还惊诧。“我没想到它现在能长到这么大。”Qin说,“我以为它之前…呃、已经够大了。”

  蛇的巨大头颅从海中伸出来,几乎像一片岛屿。他们已经无法判断那双蛇目有多大,至少它的长度比成年男性的身高长得多。它游动在游艇的四周,于是他们周遭的海水一片漆黑——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放向远方的蓝洞。很漂亮,Anubis说。但很危险,Qin几乎答非所问,每年总有很多潜水爱好者死在蓝洞里。于是他们不再言语,风声依旧,海鸟的声音销声匿迹,除去蛇的游动,它发出的呼啸、近于欢快地嚎叫声以外,没有其他声音。海安静而嘈杂,近于白噪声。Anubis的神色平静,眉头舒展,温暖的阳光使他微微眯起眼睛,Qin大胆地观察了半天、终于确信Anubis是在笑。

  “我听说明晚海滩上有一场篝火晚会,要不要去?”他凑过来,“好像是当地很有名的…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又是一阵莫名的傻乐。Anubis想不明白,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好笑的,但他点了点头,没多想便点头应允。Qin并不是经常凑这样的热闹,毕竟有些节庆过于吵闹、对哨兵过于敏锐的感官来说完全是种折磨,但Anubis有时也辩解道:你要是真想去、我也没关系。Qin的回答则更直接:要是这会让你痛苦,我为什么要去?

  好吧,这是个没办法拒绝的理由,Anubis闭嘴了。

  这一回蛇游得放肆、欢快,它玩够了,便躺回了精神图景里。Qin的精神图景大得恐怖,那头海怪、巨大的蛇在他的精神图景中能够过得相当不错、相当自由。海水逐渐恢复了清澈、相较于黑色更清晰的蓝色,于是他们坐在船上吹风、晒太阳,Qin伸出手去试图够飞得不算太高海鸟,然而海鸟依然不愿靠近他们的船只,大概是被吓破了胆。他们的船行到了钴蓝色的蓝洞中,幽深的、奇异的、怪异的海水颜色——这颜色奇怪极了,与他们之前去过的一片湖很像。那片湖里沉底了许多尸骨,湖水淹没了云杉,数千棵云杉的树顶高出湖水,像极了船的桅杆。也许会有不要命的人试图去爬那些直刺天空的树头,但他俩对爬这种树没有太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