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咽新蝉>第57章 选择权

  直到阮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傅初霁还固执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他的记忆功能在短时间内出现故障,开始反复循环阮灯哭泣的画面。

  有被他强迫时怨恨的挣扎,有在梁家老宅被他质疑时委屈的泪水,也有揭露真相时声泪俱下的控诉。

  不知从何时开始,阮灯每一次掉眼泪都是因他而起。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爱阮灯,他只是一个打着爱的幌子欺负阮灯的混蛋而已。

  “老傅啊,别瞅了,上楼暖和暖和吧。”罗屹的声音把傅初霁出走的灵魂叫回体内。

  傅初霁抬手捏住山根,紧皱眉头将翻涌上来的酸涩感吞咽下去,垂头丧气地走进单元楼内。

  罗屹站在家门口唉声叹气,搂着他的肩膀迎他进屋:“兄弟啊,现在泄气为时太早,你的赎罪之路还很漫长。”

  白竹站在门口一肚子坏水,他哪管什么万星总裁还是香澜老板,抬手对着傅初霁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嘴巴子。

  结果这一巴掌落在罗屹脸上。

  罗屹反应迅速,拦在两人中间拉架,被势如闪电的巴掌啪啪扇了好几下,回回都落在嘴巴上,疼得他呲牙列嘴的。

  “阮灯不敢扇你,我敢,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啊!”罗屹稀里糊涂挨了巴掌,趁乱抓住白竹的手腕。

  “你们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骗起感情来一套一套的,我呸!”

  “小祖宗,我可没骗你的感情啊,咱俩不是说好了好聚好散吗?怎么连我也一块骂上了!哎呦喂,就傅初霁一个人不是东西,你别拉上我啊!”

  罗屹和白竹乱作一团,傅初霁在这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关头,认真地说:“对,我是混蛋。”

  简简单单五个字,迅速终结战场。

  白竹和罗屹都愣住了,两人胳膊缠作一团。

  白竹是没想到傅初霁这么快就认罪,罗屹是想,你小子说的是真心话吗?

  傅初霁的眼眸随着他沙哑的声音变得黯淡无光:“我答应过灯灯,不能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是我食言了。”

  罗屹的损话比白竹还要快一步:“不是,原来你也知道阮灯不让你跟着他啊,我以为你聋呢。”

  白竹为了表示自己的认可,很配合地发出嘲讽的笑声。

  傅初霁垂下麻木的双眼:“他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我一看不见他,就老是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次我是真把他惹生气了,我怕他一时冲动会做什么傻事。”

  “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一直保护着他,所以他才长不大?”白竹看着傅初霁迷茫的表情,叹了口气,“我没有说这样做是绝对不好的行为,他能保持天真的心性也是多亏了你。但你现在也该放手了,让他自己成长,给他足够的空间去思考你们之间的关系,把选择权交给他,而不是你又逼着他去做选择。”

  傅初霁回想起他一次次“逼着”阮灯作出决定的瞬间,光是眼前闪过阮灯噙着泪水委屈的表情,他都能间接看到自己那张作恶多端的嘴脸。

  他每次都仗着阮灯的纵容为所欲为,以为自己是洋洋得意的胜利者,可实际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就连阮灯最后一丝信任,他都输得一干二净。

  羞愧难当的过往使得傅初霁难以对自己的行径继续批判下去,白竹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只留他俩喝了几口热水就关门送客。

  罗屹担心傅初霁这精神状态没法安全开车,愣是给他一路送到四合院客厅,盯着他在家洗漱完毕,才不放心地离开。

  关门声消失后,偌大的四合院内一片漆黑,仅剩卧室床头一盏小夜灯。

  阮灯走后,家里再也不需要那么多保镖看守,傅初霁又恢复起以前忙到脚不沾地的总裁生活,平日里都在休息室里凑合过夜,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看着这盏小夜灯,他想起阮灯十二岁那年从法国旅游回来,特地把他叫到没开灯的卧室内,献宝似的把这盏复古铃兰花造型的夜灯送给他。

  夜灯独有的昏黄灯光照在两人脸上,阮灯稚嫩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柔声说:“这是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怕黑,以后有了它,起夜的时候就不用开卧室灯啦。”

  那时的傅初霁怎么可能看不出阮灯眼中的喜欢,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写满了少年美好的暗恋。

  这本是阮灯满含希望的种子,落在傅初霁的心房却跌入罪恶的温床。

  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不仅要这盏小夜灯照亮他的黑夜,还贪婪地要阮灯照亮他的人生。

  两情相悦不就是要彼此成全吗?

  窗外一声惊雷震得傅初霁心慌,他看向急切砸上玻璃的水珠,喃喃道:“不是的……两情相悦不是要成全彼此,而是……放过彼此。”

  他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今夜有暴雨。

  这将是今年最后一场骤然降温的寒雨,那些企图停留在枝丫上想要见证料峭寒冬的枯叶会被雨水无情打落,埋进土里成为来年春天万物复苏的养料。

  枯叶或许会变成一株小草重见天日,或许,会随着冲刷过大地的雨水一起消融。

  傅初霁的手指停留在阮灯的号码前,始终不敢拨出去,直到窗外第二声惊雷落下,他鼓起勇气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听着电话里机械的提示音,傅初霁情绪临近崩溃。

  他跪倒在床上,把脸埋进阮灯的枕头里,上面早就没有阮灯身上香香的味道,幸好还残留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作用。

  可是他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阮灯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恨他?为什么不对他恶语相加,直接让他滚?

  凭什么阮灯还是愿意教他如何去爱,凭什么阮灯还是愿意让他进家门?

  他到底凭什么得到阮灯一丝宽恕?

  就凭阮灯还爱他。

  阮灯依然爱他,却不会再原谅他,并且用自己坚决的态度告诉他,他是在阮灯深爱并纵容的态度下去伤害他的,是他一点点把阮灯的爱与信任亲手消磨掉,也是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反复质疑阮灯的爱到底是真是假。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亲手葬送两个人的爱情。

  比起彻底放下感情所产生的的由衷厌恶,这种由阮灯提及出来的,一生不会与之和解的痛苦才是直戳傅初霁脊梁骨的报复。

  阮灯的世界依然在经历由傅初霁所带来的的狂风暴雨,可他已经不允许傅初霁进来撑伞了,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傅初霁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阮灯的软肋,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引诱他、哄骗他,如今有朝一日,阮灯也拿捏住他的软肋——

  爱的尽头不是恨,而是他依然爱你,却不再需要你。

  这场暴雨在持续半小时后转为小雨,卧室内依然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浸湿的枕头间传出间歇的哭声,以及沙哑的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全都改,你别生我的气了……”

  经过那晚的置气以后,傅初霁好像真的把阮灯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连续几天都没有再出现。

  起先阮灯外出时,还会时不时回头观察一下人群中的可疑身影,后来,他发觉周围真的没有被监视的感觉了,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不少。

  12月31日在严寒中悄然来临,阮灯本来想约白竹一起跨年,奈何白竹提前答应某位大老板一起跨年了,于是他有些失落地挂断电话,打算去超市买点火锅食材,奖励肚子里的小宝宝最近几天没有折腾他。

  阮灯刚穿好外套,白竹的电话又火急火燎地打来。

  “草!这钱谁爱赚谁赚,老子反正是不赚了!你在家等着,我和罗屹去超市买火锅食材,采购好了就去接你,你带着两张嘴来就行了!”

  “那我今晚可就是白少爷的客人了,他们大老板按小时付费,钱打到傅初霁账上才能分给你,我可不一样,我按分钟计费,除了直接打到你账上,还附赠一张‘阮灯牌万事通’的支票,一生兑换有效。”阮灯笑着回应他。

  “得嘞,我晚上就等你这张支票了。”白竹带着笑声挂断电话。

  阮灯一下午也没闲着,把从搬来以后就乱糟糟的一厅室收拾得整洁利索,还去楼下小超市买了瓶王玉虹自己做的麻酱,到时候兑着蘸料一起吃火锅。

  王玉虹见他精气神好了不少,还换了件白色的羽绒服,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清秀,她由衷地替阮灯开心。

  “就是啊,多下楼走走,多笑笑,你瞅瞅这一打扮多漂亮啊。”

  “谢谢王姐,我打算过完元旦就出去找个活儿干,不整天窝在家里了。”阮灯怀揣麻酱,对王玉虹羞涩地笑着。

  “哎呦,这可是好事儿,咱们两公里开外那边不是新建成一个步行街,最近有好多店铺都在招工呢,你过几天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那边离家近,骑个小电驴来回也方便。”阮灯还想继续和王玉虹讨论步行街的事,外面白竹在喊他的名字,他便和老板娘笑着摆摆手,“王姐,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聊。”

  白竹探进头来和王玉虹打招呼:“王姐!新年好啊,一个月不见您又漂亮了。我这是来接小阮去我那边跨年呢。”

  “哎,你这孩子嘴真甜,快去玩吧。”王玉虹笑着送走两个小孩,喜滋滋地准备再营业一会就关门过元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