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咽新蝉>第8章 坏水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阮灯本以为自己走出考场会是万分激动的心情,但当他站在周围一群猴叫着奔跑的考生当中时,内心却没有产生大起大落的变化。

  大概是因为阮栩谦与傅初霁都没法赶来庆祝他高考结束的缘故,即便阮栩谦再三约定好明天为他庆祝,可本该在当下体验的幸福,哪能放到明天再衡量轻重。

  阮灯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外挪动,躲过一群送花的家长与拍照的媒体,好不容易才挤出校门口。

  他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白竹站在约定好的树下冲他挥手,大声喊道:“小阮!我在这里!”

  阮灯情绪高涨了几分,他刚要冲白竹挥手示意,背后不知是哪个激动的考生一窜而过,高大身形狠狠撞到他的肩膀,霎时间把他撞得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

  阮灯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一头栽进别人结实的胸膛上。

  他抬起惊慌失措的视线,看到傅初霁含着笑意的眼睛,戴着口罩的俊朗面容在一群灰头土脸的考生中格外显眼。

  “人太多了,走路要小心一些。”傅初霁用肌肉结实的手臂揽着阮灯的腰,成功把他带出拥挤的考生人群。

  他今天特意喷了香水,熟悉的茶香安心包裹着阮灯小鹿乱撞的心脏。

  两人躲到一处稍微偏僻的树下,傅初霁把怀里的向日葵花束递给阮灯,笑着送上祝福:“恭喜高考结束,恭喜高中毕业。”

  阮灯接过花束,闭上眼睛嗅了嗅清新的向日葵花香,再睁眼时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谢谢!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走出考场了呢。”

  “我提前结束了拍摄,幸好及时赶上你走出考场,不然这花要是回家送的话,就没有眼下有意义了。”傅初霁抬起掌心揉着阮灯的发顶,笑得同样开心。

  四周全是热闹的道贺声,傅初霁为了能听清阮灯说话,把腰弯得很低,整张脸都快要贴到他的脸颊上。

  “那你怎么赶回来的?坐高铁?还是开车?你累不累呀?”

  阮灯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傅初霁耐心回答他,两人早就把还等在树下的白竹抛到脑后。

  等到白竹抱着母亲送的花挤过来时,阮灯还晕晕乎乎地倚在傅初霁怀里同他说笑。

  白竹看到这架势,一挑细眉,阴阳怪气道:“傅大忙人还有空来送花啊,上午不是还在隔壁市拍杂志吗?”

  阮灯被白竹抓了个正着,下意识与傅初霁保持几分距离,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

  傅初霁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对笑眼露在外面:“是啊,为了庆祝灯灯高考结束,我今早四点就开工了,好不容易才赶回来。我还订了福悦轩的雅座,等会儿就带灯灯过去。”

  “啊……”阮灯出声打断两人即将开战的炮火,对傅初霁满脸歉意道,“怎么办,我忘了跟你讲,等会儿我要跟小白去参加同学聚餐,结束后还要去KTV唱歌……”

  傅初霁的笑容僵硬几秒,弯腰在他耳边解释:“可是福悦轩的位置真的很难订,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吃这家的松鼠桂鱼吗?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插空订了今晚的位置……”

  “你俩嘀咕什么呢?再不走路上该堵车了。”白竹无情打断傅初霁的话,一手拉住阮灯的胳膊就要走。

  傅初霁拉住他另一条胳膊,生怕阮灯看不见他委屈的表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把口罩摘下来,湿润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泪来。

  “我……我……”阮灯为难地站在原地不肯走,白竹再次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暗地里捅了他好几下。

  “那好吧,我取消预定就是了,大不了欠别人一个人情,下次用别的来还。”傅初霁松开阮灯的胳膊,撇着嘴角委屈道,“灯灯去跟同学们玩儿吧,我回家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剩菜,今晚随便应付一顿。”

  白竹拖着阮灯就要走,阮灯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勾起小拇指约定道:“我下次一定跟你一起去福悦轩!你约个时间,咱俩单独去!”

  “好,那你聚会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傅初霁可怜巴巴地用小拇指和阮灯在空气中勾了几下,戴上口罩目送他离开。

  两人刚走出去几步远,白竹就揽住阮灯的肩膀,恶狠狠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喜欢他了?”

  阮灯生怕再给他点着了火爆脾气,小心翼翼道:“可是这是他好不容易才预定的位置……这跟喜不喜欢也没什么关系吧?”

  白竹迅速“嘶”了一声:“你跟我掰什么瞎话呢?我又不瞎,你都快黏他身上去了,还说不喜欢他?”

  阮灯顿了顿,很没出息地说:“时间太短了,我还放不下,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不喜欢他了。”

  “你要说到做到啊。”

  白竹留给阮灯一个半信半疑的眼神,把他塞进自家轿车里。

  这次毕业聚会是和任课老师相同的2班合办的。

  阮灯长相清秀,脾性又好,向来很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大家各自聊着前程,顺便八卦一下他的大学志向。

  第二轮去KTV唱歌,阮灯死死扒着白竹不让他走,但白竹抵不过同学们的盛情邀请,没过一会还是被架走唱歌去了。

  阮灯表情哀怨地看着白竹拿着话筒游走在各个老师和同学之间,他坐在角落里孤零零地吃着水果拼盘,身旁坐过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帅气少年。

  阮灯顺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空位,少年却紧跟着贴了上来,冲他友好地伸手:“阮灯同学,你好,我叫石松川。”

  看着阮灯迷茫的眼神,对方笑着补充道:“我老爸是石君翔,就是娱乐圈公司三巨头之一、兼万星死对头,美翔娱乐公司的老总。”

  这下阮灯反应过来了,原来隔壁班还藏着这号人物。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握住石松川伸过来的手:“原来是石总的儿子,幸会幸会。”

  “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官方的人,打招呼跟个老古董似的。”石松川笑嘻嘻地回握住阮灯的手。

  阮灯本来打算干脆结束握手环节,石松川却不肯放手,他只好用了点力气才把手抽回来。

  “咱们两家是死对头,打招呼这种事就得官方一点。”他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美翔和万星同为全国顶尖娱乐公司,两家的旧仇宿怨自上一代就已经难以化解。

  当年电视艺术正值百花齐放,各大明星争相抢夺优质剧本,万星旗下的石君翔凭借英俊样貌与硬核演技,在一众实力相当的明星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年代最受观众与导演喜爱的人气男演员。

  阮栩谦欣赏他的才华,两人时常从畅聊剧本引申到人生理想,同样拥有野心与抱负的他们很快成为彼此人生中的伯乐。

  可惜好景不长,石君翔的野心在金钱诱惑下肆意滋生,他试图用薄弱的力量涉足万星高层,阮栩谦见他有意转向幕后,还好心找了个老师傅教他从基础开始学习。

  但成为如今宿敌的结果已经可想而知,当初石君翔并没有安生就职,而是借机拉拢人心,在熟悉公司运作之后卷走高层机密,和老师傅一起创建美翔娱乐公司,还带走几位得力帮手,给年轻气盛、喜爱重用人才的阮栩谦上演一堂经典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石松川见阮灯警惕性如此之高,打趣道:“圈子里的公子哥哪家不是玩儿得其乐融融,怎么到你这里就非要分个你我了?”

  “我本来就不跟你们一起玩儿,当然要分你我,况且我爸爸不太喜欢你们。”

  石松川耸耸肩,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要不是那次傅初霁来咱学校,我都不知道神神秘秘的阮家公子原来就在隔壁班。”

  但凡当时阮灯留个心眼,就能从他的话中剖析出漏洞,可KTV的镭射光线随意扫射在他们脸上,晃得阮灯眼晕,自然分不出什么精力去猜其中的拐弯抹角。

  石松川凑到阮灯耳边,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浮:“那我们今天就算是认识了,交个朋友怎么样?我也是音乐特长生,说不定咱俩还能考到同一所大学。”

  阮灯看石松川不像个坏人,至少跟那些流里流气的公子哥比起来,这位的面相算得上纯良,他迟疑地点点头:“好。”

  石松川举着手中的啤酒对阮灯挑眉,随手拿了另一杯递给他。

  这时白竹正好在前面欢呼着让大家举起手中的杯子祝贺毕业,全场兴奋值到达巅峰。

  阮灯为了给石松川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喝下这杯啤酒。

  高中生紧绷三年的神经在狂欢中得以放松,在老师的看管下,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白竹唱完歌回来,聚会已经要散场了,他没想到阮灯酒量这么差,几杯啤酒下肚就找不着北了。

  他把阮灯架在身上,看到他身前几个空纸杯,疑惑道:“是不是有人灌你酒了?”

  阮灯眯眼寻找视线中变出好几个分身的白竹,大声道:“啊?谁要灌酒?”

  白竹无奈地摇摇头,他早跟几个铁哥们约好下一轮的酒吧活动,眼下只能让他们先走,他扶着阮灯站在KTV门口,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送他回家吧。”

  白竹闻声抬起头来,眼神扫过石松川T恤上的范思哲LOGO,皱眉道:“你谁啊?”

  “我是隔壁班的石松川,刚才跟阮灯交了个朋友。”

  “石君翔的儿子?”白竹拖着阮灯往旁边挪了八丈远,直接把石君翔在娱乐圈臭名昭著的品性扣到石松川头上,“去你大爷的,回家吃奶去吧。”

  阮灯跟着含糊重复道:“回家吃奶去吧!”

  石松川也不恼,耸了耸肩就离开了。

  他家公司之所以能做大,跟他爸喜欢挖人墙角的传统作风离不开关系,这些年光是在万星就撬走两个顶级制作人,还抢了白竹家好几个投资商资源,阮灯不计较这些事,白竹可是门儿清。

  白竹拨通傅初霁的电话,对面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傅初霁温润的嗓音传来:“灯灯,要回家了吗?”

  阮灯醉得晕晕乎乎,凑到话筒边大声嚷着:“傅初霁!快来接我!”

  “灯灯,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傅初霁,来接他,他喝醉了。”白竹无情打断傅初霁的提问。

  “好的。”

  白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即使是两个字,他还是能听出傅初霁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五分钟后,看着眼前疾驰而来的保时捷,白竹提出合理的怀疑:“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傅初霁两手空空,脸上的表情倒是坦荡无比:“我刚好在附近买点东西。”

  可这附近是出了名的娱乐场所聚集地,傅初霁买的哪门子东西?

  买醉吗?

  白竹着急走,就没再接着理论,顺手把怀里醉成一滩烂泥的阮灯扶正身子。

  阮灯如梦初醒,清秀的脸上被酒精催生出一片嫩粉色,他对着傅初霁敬了个礼,笑容甜美道:“傅初霁同学,你好,我是隔壁班的阮灯,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好你好。”傅初霁在白竹审视的目光下一脸正色,丝毫不接受阮灯的“勾引”。

  白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几眼,在时间的压迫下匆匆转身离开:“算了,我不管了,你别让他摔着就行。”

  傅初霁见白竹走远了,握着阮灯胳膊的大掌悄然抚摸上他单薄的脊背,暧昧的动作紧贴着肌肤滑到腰后,低头对他笑吟吟道:“隔壁班的阮灯同学,你好,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不多,就喝了这么点儿。”阮灯捏起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几厘米的距离,柔软的身子直傅初霁怀里钻,右手一不小心拽到他的长发。

  “哎呦!对不起!美女姐姐对不起……”阮灯把头抵在傅初霁胸膛上,打算九十度鞠躬道歉。

  傅初霁失笑一声,扶着他坐到副驾驶座上。

  他拉过安全带为阮灯系上,凤眸认真盯他失去焦距的眼睛:“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是……你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长头发的哥哥。”阮灯冲傅初霁勾勾食指,男人配合着把耳朵贴在他唇边,听到他用气音很小声地说,“我讨厌那个长头发的哥哥,他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嫁给了我爸爸,他是个骗子……嘘,这是咱俩的秘密,你别告诉他。”

  傅初霁的舌根泛起阵阵苦涩,他坐到驾驶座上,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不告诉他。”

  阮灯满意地点点头,没过几分钟就歪着身子睡着了。

  傅初霁知道阮灯对于结婚的事仍然心存芥蒂,可他又没法把自己见不得光的私心摆到明面上给阮灯解释,只能任由它在阴暗处生根发芽。

  把车停在车位后,傅初霁背着阮灯往家的方向走,两人的心脏隔着皮肉紧紧贴合在一起,昏黄的路灯却照不亮彼此的心意,反而让栖身在黑暗中的贪念隐藏得更为完美。

  傅初霁一声叹息,换来阮灯在他的背上“嗯?”了一声,下一秒他的肩膀被阮灯拍了一下,喝醉后跑调的歌声从背后传来:“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唔……呕……”

  阮灯干呕一声,没吐出来,于是收紧了缠绕在傅初霁脖子上的手臂。

  傅初霁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朗声哄道:“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灯灯去哪里赶集?”

  “唔……去你心里赶集,让我进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傅初霁渐渐止住笑意,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阮灯趴在他的背上,更像是融进在他的心里,仿佛真的要进去一探究竟。

  他淡淡回道:“里面没有好东西,全是一肚子坏水。”

  阮灯愣了几秒,脑子转得慢慢悠悠:“坏水?坏水能吃吗?”

  “坏水能把你给吃了。”

  “哦……”阮灯把脸往他脖颈里一埋,不再接话了。

  傅初霁把他背到卧室,给他把小脸擦干净,又擦了手脚,最后在他柔软的脸颊上印下一枚吻,安静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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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灰攻登场